嗨特小说>穿越重生>我真不是自恋狂【修真】>第三十九章 我便是你

  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息。

  弟子房中,陆遥川只感觉喉间传来一阵痒意,他撑着床榻咳了几声,最后竟咳出一大口血出来。

  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陆遥川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来人时,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柳泽元一声不吭将陆遥川的命灯放在桌上,便转身欲走。陆遥川这才反应过来,唤他的声音嘶哑无比:“师弟……”

  柳泽元脚步一顿,藏在衣袍下的手暗暗抓紧了衣角。

  陆遥川强撑着下了床,也顾不得拭去唇角的鲜血。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丝毫没有平日里那风光霁月的模样。

  直到走到柳泽元身后,他才堪堪停下脚步,闭上眼苦涩开口道:“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柳泽元语气平淡,终于肯转过身看陆遥川一眼。

  陆遥川眼睫一颤,睁开双眼,随后竟是做出了要下跪的姿势。柳泽元一把拽住他衣角,将他拉了起来,“你便是这样认错的吗?”

  他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眸中出现了些许不敢置信的表情。片刻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撇过头去,冷声道:“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便是再痛,都跪不得。”

  “……”

  陆遥川没说话,柳泽元只觉得心下冒火。陆遥川平日里便为人中龙凤,也算是风流人物。如今他竟折下自己一身傲骨,在他面前下跪。

  ……

  明明被伤害的人是他,他却故作慈悲地替陆遥川考虑。

  疯了。

  柳泽元攥紧双拳,转身没再看陆遥川,“你若是想赎罪,便帮我把他找回来。”

  “好。”陆遥川毫不犹豫应下,柳泽元听到回应后,便消失在了原地。陆遥川目送他离去,转身将命灯收回,穿上外袍,起身出了门。

  -

  几道天雷劈下,时卿猛地睁开双眼,硬生生抗住了那雷劫。天雷将他肩膀处皮肉劈开,露出红彤彤的肉和白骨,他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连痛呼都未出一声。

  天雷似是被他这倔强给激出了胜负欲,又往他身上连续降了四五道雷,每一道都大有要他命之势,然而时卿却是咬紧了牙关,将痛咽下了肚。

  不知过了多久。

  天雷终于散去,时卿只觉喉中涌上一股腥甜,随后再是忍不住,咳了一大口乌血出来。他后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经他这一咳嗽,更是撕烂了几分,流出汩汩鲜血来。但他身上却涌出丝丝金光来,原是已突破了炼虚期。

  他幻出无尘,撑着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不远处的路狄眸中闪过异色,但还是起身前去扶住了他,语气恭敬:“尊上。”

  时卿喘了几口气,才冷声开口问道:“浮山宗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有位女修,是您的……”路狄斟酌了一会儿词句,才又补道:“同门师妹。”

  “是吗?”时卿冷笑一声,直起身来,又接道:“那这个消息来的可真是时候。”

  路狄沉吟片刻,试探性问道:“您的意思是…?”“

  “放进来吧。”时卿说完,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路狄见状,知趣地没再问下去。时卿将衣服随意搭在肩旁,便道:“不必跟着我。”

  话罢,他便迈着步子离去。路狄朝他背影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

  时卿回到殿中,将自己的衣衫褪下,泡入了浴池当中。那浴池中放满了药,散发出难闻的气息,时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坐在其中运着功。

  不过一会儿,池水便染上了鲜红。只见时卿后背的伤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着,纷纷长出新肉来。

  浴池旁的透明红纱被风吹动着,挡住了时卿白皙的身躯。片刻后,时卿从池水中站起,惊起了一池水花。滴滴水珠从他肩头滚下,滑到腰旁,勾出了那完美的腰线。

  时卿顺手拿过衣服,便穿在了身上。他平日里穿衣一丝不苟,这次却学了柳泽元的模样,那红衣松松垮垮搭在肩旁,露出光滑的肩头和白皙的锁骨,媚态尽显。

  他赤足出了浴池,外踝在昏黄灯光照耀下显出了柔和的光,美感十足。丝丝白发乖顺地贴在他脖颈旁,与那耳饰的流苏交缠在一起,不时往下滴着水珠。

  时卿垂眼将头发烘干,手中摩挲着十世镜,双眸微微失神。窗外又吹来一阵风,带着桃花香,时卿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朝魔宫外走去。

  他这几日忙于修炼,还没来得及将这魔宫逛上一逛。沉吟片刻,他迈开步子,朝着桃花香源头而去。

  跟着那桃香的指引,时卿到了桃林之中。

  桃林四周灵气四溢,桃香阵阵。茂盛的桃树上结满了嫩粉的桃子,绿叶在风的吹拂之下微微颤动。

  “咦?尊上,你终于来啦?”

  一道稚嫩的男声在桃林之中回响,时卿收回思绪,皱眉往四周扫了一眼,都没看到人。直到他收回目光,才在自己面前看到了一个矮小的男童。

  他睁大眼睛看着时卿,眼中满是兴奋,还未待时卿开口,他便又道:“我最近和花花酿了些新酒,你要尝尝吗?”

  时卿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啊……”男童有些遗憾地努了努嘴,沮丧道:“好吧。”

  时卿斟酌了会儿词句,才开口问道:“你喜欢和我喝酒?”

  闻声,男童瞬间变得兴奋起来。他仰头看向时卿,道:“那当然啦,花花酒量太好,我喝不过他。但是尊上就不一样啦,次次都是一杯倒,我怎么喝都能喝过。”

  时卿:“……”

  很好,一百年过去了,这点一点没变。

  “尊上,要去屋子里坐坐吗?”

  这小童看起来和柳泽元关系很好的样子,时卿正好准备多从他这儿套会儿话,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走了有一会儿,到了屋前。

  那木屋似是农家小院,用篱笆围着,里面还喂了几只鸡。时卿若有所思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随后跟着小童进了屋。

  “桃桃,你怎么才回来……咦?尊上也来啦。”

  屋内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声,时卿刚坐在桌旁,那被称为“花花”的女童便出现在了他视线中。正当时卿欲开口套话之时,花花眼神一凛,从袖中掏出菜刀便朝着时卿身后抛去。

  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时卿往后看了一眼,便见桃桃痛心疾首地看着被菜刀砸破的酒坛,委屈道:“花花,你怎么能这样。”

  “尊上都没喝,你还想喝?”花花轻哼一声,又施法将那菜刀拿回了手中。时卿眉眼微动,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桃桃,去抓只鸡来。”

  “马上,诶呀,都说了马上了!”桃桃揉了揉自己被花花揪红的耳朵,有些委屈地出了院外。不过一会儿,时卿便听到了鸡飞狗跳的声音。听了半晌,时卿终于坐不住了,推开门去到门外,轻轻松松便抓了一只鸡。

  桃桃目瞪口呆。

  时卿将鸡揪起,顺手拔出无尘便将那鸡给杀死了。桃桃这才反应过来,收起自己张大的嘴巴,接过鸡,便到了厨房之中。

  时卿垂眼看着并未沾上一丝鲜血的无尘,半晌后才收回目光,将剑收回剑鞘。

  时卿再回到屋内时,鸡已经做好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在屋内迸发出来,时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终是起身打破了这场好梦。

  无尘拔出的瞬间,屋内的景象瞬间破碎。原本温馨的农家小院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露出一片桃林。

  时卿捡起地上散落的幻明珠,只觉心脏狠狠一抽,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将已然破碎的幻明珠攥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气。

  他竟不知柳泽元如此孤独。

  竟然靠着一个捏造的幻境,生生度过了这一百年。

  花花是假的,桃桃是假的,农家小院更是假的。柳泽元知道,因为这幻境就是他做出来的。

  但他愿意清醒地沉沦。

  时卿不知道柳泽元将这幻境过了几遭,更不知道他是怀着如何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坠入这幻境。或许是因为孤独,或许又是因为信不得任何人……时卿设想过百种可能,但每想一次,那心口便像是被利刃划了一刀,留下千疮百孔,时时刻刻痛得他彷徨不安。

  ……

  他恨。

  他恨天道,恨血亲,但最恨自己。

  他无法在柳泽元最孤独的时候陪伴他,也无法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拯救他。他恨自己太过弱小,恨自己无法在柳泽元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赶到他身旁。

  他无法想象,柳泽元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那些黑暗难过的日子的。

  他被柳泽元保护得太好了,那些本该他受的苦难悉数被柳泽元隔绝在外。于是他还是时卿,那个天真无邪的时卿,但柳泽元已经被痛苦吞噬,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绝情绝爱,只爱自己。他不信任何人,甚至不惜编造幻境来欺骗自己。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卿必须是柳泽元。

  柳泽元也必须是时卿。

  时卿拔出无尘,毫不犹豫地扎入了自己腹中。

  他记得柳泽元肚子上有一道疤。

  剑入位置,分毫不差。

  无尘被时卿猛地拔出,鲜血瞬间流出。他却像是不知痛般,又朝着自己手腕划了一刀。

  还有这里。

  ……

  直到身上沾满了鲜血,时卿才停下手上动作,哑声笑了几声,模样看起来疯癫极了:“哈……柳泽元……你看见了吗,我终于变成你了……”

  至此,时卿便是柳泽元,柳泽元便是时卿。

  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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