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声寒的身体情况极不稳定,周围的人都在担心他撑不过这个晚上,许声寒却固执的要取出腿上的追踪器。
无论向半安怎么劝说都不管用,许声寒的眼神一直死死的落在腿上,那眼神像是要亲自动手把追踪器从皮肤下挖出来,如果不是浑身无力,恐怕已经付诸行动了。
向半安拦着他,低声道:“明天就给你取出来好不好?你先配合治疗。”
许声寒恍若未闻,苍白的手指竭力的伸向小腿,低声呢喃道:“我、咳咳不要带着这种东西走……”
向半安陡然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好半晌才看向医生道:“先帮他取出来。”
医生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镇定剂,听到这话顿时一愣,最终还是顺应许声寒的意愿,先做手术取出他腿上的追踪器。
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向半安却心慌的几乎站立不住。
为了缓解心慌眼神四处环顾,眼角余光却扫到了半个身影,他对这个人可谓印象深刻,眉心一瞬间就皱起来了。
向半安阔步走向拐角出,沉声道:“段勋,你怎么还在这?”
段勋像是正在沉思什么,被向半安一叫才堪堪回神,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向半安。
数日不见,段勋又憔悴了许多,整张脸毫无血色,高大的身躯也单薄了不少,冬天的衣服厚重,层层叠叠的穿上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他瘦的太狠了,竟然能和病床上的许声寒相提并论。
向半安半点也不同情,更不关心他的境况,冷声道:“谁给你的资格在小寒身上安这种东西?!”
许声寒是人,不是被放生或者散养的动物,凭什么被监控追踪?!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最恨、最不想扯上关系的段勋。
段勋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这个追踪器在许声寒身上太久了,久到段勋已经习惯它的存在,甚至不再觉得它是一个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个追踪器是在他把许声寒囚禁在别墅时植入的。
一开始是怕许声寒逃跑。
他多少了解许声寒的性格,知道他倔起来谁也拦不住,段勋害怕他不顾安危强行逃跑,万一迷失在森林里非常危险。
其实那个时候,别墅里里里外外多少人监视着许声寒,他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别墅哪怕半步。
可段勋仍然把这一枚芯片植入了他的小腿。
无论他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这枚芯片就是为了控制许声寒的事实。
段勋眼睁睁的看着许声寒离他越来越远,一次又一次试图永远的离开他,以段勋的性格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失控。
一旦许声寒拉黑他,段勋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只要许声寒想要,他就可以像一滴水一样,悄无声息的融进大海。
再也不会被段勋找到。
这种即将永远失去许声寒的感觉,一次又一次的逼着段勋做点什么。
向半安之前还一直不明白段勋怎么总能那么精准的找到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定位了许声寒的手机。
怎么也没想到段勋竟然在许声寒身上植入了追踪芯片。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护士急匆匆的从简易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大声喊向半安。
向半安连忙跑了回去。
追踪芯片很小,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久没被发现,手术并不困难。
问题是芯片刚刚取出来,许声寒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抓小腿上的创口,脸色青白的吓人。
谁也没想到许声寒会突然这么做,手术做了局部的麻醉。
虽然医生们很快控制住了许声寒,他的心率指标却开始大幅起伏。
护士出来,是发病危通知的。
向半安早有预料心头还是跟着一紧,好半晌才低声道:“也好。”
许声寒早已受够了这种痛苦的日子,一直坚定的要离开。
他甚至连“墓地”都为自己精心选好了。
一直想要他能多留一段时间的,是向半安,不是许声寒。
他早就应该放许声寒离开的。
这里太苦、太难了,早就该送他去那个没有痛苦和悲伤的世界。
一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在陪许声寒苦熬,听见他这句话,护士陡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转身回去通知医生。
很快医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轻声道:“进去看看病人吧。”
向半安脸色绷紧,阔步走进了手术室。
许声寒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唇瓣微微动着。
“小寒?”向半安缓缓的蹲在许声寒身边,温声道,“你在说什么?”
许声寒的声音太小,向半安凑到他唇畔,好半晌才听清他不断在重复三个字“拿出去”。
向半安脸颊的肌肉骤然绷紧,立刻伸手拿过一旁取出来的芯片放在许声寒的手心,道:“拿出来了,已经拿出来了,”他拢起许声寒虚软无力的手指,不住道,“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许声寒动作一顿,缓缓的偏头似乎看了手心一眼,好半晌才嘶哑的道:“丢掉……”
向半安立刻站起身走出去扔了那芯片。
段勋就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一动也没有动一下。
向半安压根没有时间管他,匆匆的又走回病房里,把手摊开在许声寒面前,轻声道:“已经扔了!”
许声寒盯着他空空的掌心看了好一会,才终于放下心,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段勋的心跳陡然一滞,猛然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向半安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时,段勋已经抱住了许声寒,他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动,无意识的一遍遍呢喃:“许声寒……”
向半安伸手去掰段勋的手臂,段勋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无论如何都拉不开,向半安冷着脸直接抬脚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段勋被踹的晃了晃,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仍然死死的抱着许声寒。
他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安静的躺在他怀里。
“许声寒……许声寒……”
向半安站在他身后,清晰的看见许声寒青白的手无力的垂落,眼泪猝不及防的滚落,胸口像是突然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头脑中一片空白。
向半安站在原地摇摇晃晃了半晌,终究还是站立不住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那哭声响彻整个小院,听得人哀痛又压抑。
段勋却像是听不见一样,抬手轻轻的摩挲许声寒渐渐失去温度的后背,试图留住那些温度。
“许声寒……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不考虑我总要考虑你的家人朋友……你出了事,他们会多伤心……”
可能是头脑一片空白,他无意识的把去雪山里搜救许声寒时就准备好的、在心里默默演练了无数次的劝解的话说出口了。
段勋迟缓僵硬的低头看向许声寒苍白的脸颊,“……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我马上就滚……”
他怀里的人安静的阖着眼睛,再也不会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了。
段勋静静的等了半晌,怔怔的看着许声寒,眼泪却缓缓流下,不断滴落在许声寒脸上,又被他惊慌又小心的拭去。
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还不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