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今年五岁了。

  丽塔的一天:

  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先和伊尔迷伯伯训练,然后吃早餐,接着陪妈妈去找奶奶换衣服。

  换完衣服,训练,吃饭,训练,继续训练。

  休息的时候会和妈妈玩游戏,睡觉前听妈妈讲故事。

  妈妈很弱。

  丽塔不小心折断过妈妈的手指,妈妈的脸色变了一瞬,然后很快就恢复了,连带着伤口也恢复如初。

  要不是清楚地听见了骨折声,丽塔差点以为刚才发生的是幻觉。

  然后丽塔就被教训了。

  丽塔不是故意的,但是妈妈真的很生气,丽塔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生气,她总是对着丽塔笑,但是这次不笑了。

  妈妈生气的时候和家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不会把丽塔关进禁闭室里鞭打丽塔、或者电击丽塔,她只会把丽塔抱起来,耐心地和丽塔讲清楚她做错了什么,以后不能这么做。

  丽塔很聪明。

  她虽然说话做事总是慢吞吞的,可是周围的人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需要展示一遍,丽塔就能全记住。

  所以妈妈说过的话,丽塔也都一遍就记住并且理解了。

  妈妈说,她确实很弱,所以丽塔要控制好自己,不能对她太用力,不然她就会受伤,爸爸也会跟着受伤。

  丽塔乖乖说了对不起,然后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

  丽塔很少见到爸爸,她经常能听见家里人提起爸爸,糜稽说她爸爸特别坏,她和爸爸一样是个小坏蛋,丽塔听了不吭声,晚上偷偷爬窗户去供电室,把糜稽房间的电线切断了。

  伊尔迷说奇犽是个天才,丽塔和奇犽一样是天才,所以丽塔要好好努力,早日赶超父亲。

  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丽塔学了一个和他一样斤斤计较的坏习惯,每次完成任务就挣开锁链跑掉。

  伊尔迷说她应该加训,她就跑到席巴或者基裘面前抱着他们俩不撒手。

  家里难得有女孩,就算是席巴都会忍不住对丽塔宽容点,让伊尔迷第二天再加训。

  加了几次以后,丽塔学会了新的偷懒方式,拖时间到刚好完成任务,踩点下课。

  伊尔迷于是睁着无神的大眼睛,散发杀气,逼丽塔必须进步,丽塔这才勉强每天进步一点点,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完全是踩在伊尔迷容忍的底线上来回试探。

  每当伊尔迷忍无可忍,要教训她了,丽塔立刻抱着伊尔迷大腿一口一个「大伯伯,丽塔最爱你了,丽塔知道错了,丽塔会听话」。

  为了达到最好的迷惑人的效果,丽塔还学会了母亲应付人的绝招,把自己吃剩下不要的糖果装到新的盒子里,再薅几朵野花,双手奉上送给伊尔迷,摇头晃脑地说这是自己专门留下来送给伊尔迷的礼物。

  效果显著。

  一直到丽塔长大,伊尔迷都没有怀疑过他其实是丽塔的垃圾回收站。

  ——

  爸爸会隔三差五地寄明信片和礼物回来,妈妈和丽塔说爸爸在游历世界,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暂时没办法回来陪她。

  丽塔明白,这就和伊尔迷伯伯总是会突然消失一阵子一样,伊尔迷伯伯要工作,爸爸也要工作,爷爷和曾爷爷、曾曾爷爷也会工作。

  家里还有两个小叔叔,他们也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亚路嘉叔叔会给丽塔送礼物,柯特叔叔每次只是远远看着丽塔,他偶尔出现的几次总是会和基裘奶奶吵起来,一吵起来就会连夜下山。

  他们离开家应该也是要工作。

  就连糜稽伯伯也经常说自己在工作,在门口上挂一个「不得打扰」的牌子。

  丽塔问妈妈有没有工作,妈妈摸摸丽塔的脑袋,说当然有啊,妈妈每天在书堆里待着就是在做工作,她在整理编纂历史资料呢。

  丽塔听不懂。

  后来她才想起来,她和母亲聊天的时候,本来是打算问起爸爸的事情的。

  但是错过了,算了,下次吧。

  ——

  然后没有下次,丽塔偷懒耍滑,为表惩戒,伊尔迷提前把她送去了天空竞技场,他说她爸爸六岁就在这里打到两百层了,她也得在一年之内打到两百层。

  丽塔说可是我才五岁。

  伊尔迷说五岁和六岁只差一年,没有区别。

  好吧。

  丽塔于是努力在天空竞技场爬楼层。

  她攒了一笔钱,猜着母亲的爱好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办法,丽塔的妈妈就是这么幼稚,她会喜欢五颜六色的糖果,各种各样的玩偶,收集不同版本的童话书,看一些丽塔都不感兴趣的动画电影,一边看一边感动得掉眼泪。

  丽塔觉得妈妈不仅很弱,而且很需要照顾,她可以照顾妈妈。

  她回到家,推开书房门,想要给妈妈看自己买的会发光的魔法棒——结果妈妈没有在书房里。

  丽塔很失望。

  她又去花园看了看,妈妈也没有在这里看风景。

  她回到自己房间,房间空荡荡的。

  她只好又去敲妈妈的房门。

  才伸出手,还没有敲出声音,妈妈的贴身女仆突然出现,朝她比了一个噤声手势,告诉她房间里有人在休息,然后为她打开了门。

  丽塔看见妈妈正坐在房间的地毯上轻声哼着歌曲,有个白色的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这个家伙。

  哦。

  丽塔意识到,爸爸回家了。

  她走上前去,把礼物递给妈妈,然后也坐了下来,靠在妈妈身边,闭着眼睛休息。

  ——

  丽塔其实原本对于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并没有什么概念,可是去天空竞技场走了一遭,她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她觉得自己爸爸妈妈的感情说不定不怎么好。

  就拿爷爷奶奶来说,爷爷经常待在家里,偶尔出任务,也总是很快就能解决,他总是陪在奶奶身边,奶奶也总是会旁若无人地对着爷爷喊「亲爱的」。

  可是丽塔没有在父母口中听到过任何对彼此亲密的称呼,甚至于父亲还总是不见人影。

  这次他倒是久违地又出现了。

  他醒来以后,还对丽塔表现得很生疏。

  但接下来几天,她又注意到,他实在不怎么爱说话,和妈妈待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只有妈妈在找话题。

  丽塔忧郁地怀疑自己父母的婚姻是在没有感情基础上进行的。

  她心情低落了几天,伊尔迷不在家,她就只能去问糜稽,她的爸爸妈妈会不会离婚,如果离婚了,她能不能和妈妈一起离开枯枯戮山。

  糜稽让她别瞎想,然后把她赶了出去。

  可是丽塔没有办法不想。

  她偷偷在训练以外的时间一刻不停地关注父母,试图寻找他们之间的情感证明。

  但是他们总是一起待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丽塔看不见,她想偷听,但每次才靠近房间一点点,就会被敏锐的父母发现,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后来她想到一个新计划,趁父母偶尔会双双外出的时候,偷偷跑到他们房间里翻东西,通过训练时学到的侦查技巧,研究父母的

  感情生活。

  她谨慎地翻箱倒柜,但是挑选的时机可能不太恰当,女仆们刚打扫好房间,房间里什么多余的痕迹都没有,丽塔只好去翻父亲带回来的行李,最终在一本某地的旅游指南里找到好几张信纸。

  她抽出那些信看了看。

  ——

  【莉莉娅:

  来到莫雷尔联合王国三天,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通知你我最新的行踪,上一个任务完成之后,我确实有打算回去看你,但是中途临时有了新发现,我不得不改变了行程。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我刚和小杰经历了一场战斗,有个同行的猎人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抢救,我在急救室外等待,睡不着觉,决定开始写信。

  自从你要求我给你写信以后,我其实经常会想到我应该给你写什么。

  我从来没有给人写过什么,但是你要求了,我就去尝试。

  每次我都写了很多,但最后都觉得太混乱了。

  你可能得先告诉我你想听什么。】

  ——

  【莉莉娅:

  今天偶遇了伊尔迷,他和我不停地说起丽塔的事情,我觉得他很烦。

  老实说,我不知道应该拿丽塔怎么办。

  你很喜欢丽塔,为了生下她,我们都很不容易。

  我当时一直觉得她是个麻烦,把她交出去,就能和家里交差了。

  但她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她,但是看着她,一想到她要代替我继承揍敌客,总是觉得很奇怪。

  算了,这么告诉你,你肯定会生气。】

  ——

  没有落款,显然都是一些废弃的信。

  ——

  【莉莉娅:

  今天很想你。】

  ——

  【莉莉娅:

  你总是会鼓励我出去冒险,你说我应该去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我让你不要总是考虑别人,你要多照顾自己,你却和我说你只想要我开心。

  很难说我现在到底选择哪条路才是开心的。

  你知道,我一直很讨厌那个家,如果说有谁最希望揍敌客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是我了。

  可是你现在在揍敌客。一想到你,我就忍不住总是动摇,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回家,按照他们希望的,成为所谓的继承人比较好。

  爸爸说过,他觉得我一定会回去的。我本来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我觉得我确实很难放下你。

  你要是别管丽塔就好了,我们一起离开揍敌客。但是你肯定不会丢下她,而且一想到你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也不好意思丢下她。

  更别说你连扔掉一只猫都不愿意了。】

  ——

  【莉莉娅:

  没办法做任务,总是会想你。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可爱,我没办法不去注意你。

  你有时候会问我喜欢你什么,我会让你不要问了,说你无聊,老是问这种老掉牙的问题。

  但其实是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你所有地方都很好。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和我说你要保护我。

  后来我让你意识到我根本不需要你保护,我比你强得多,你也不会觉得难堪,而是一直夸赞我和谢谢我。

  你很认真地和我说谢谢,说我真的很厉害,你很喜欢我。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语气和我说喜欢我。

  而且你很爱说谢谢,就连我偶尔只是帮你收拾了一下被子,你都要说谢谢我,你最爱我了。

  我把你的猫送走

  ,给你找来了别的魔兽,我身边所有的人听了,都说我这么做不对,可是你呢,你还是会和我说谢谢,只因为我花了心思帮你找魔兽。

  我想我没办法离开你的原因就是这个吧,我只要付出过,你就会全部记住。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至少我从来没在别人身上得到过这种待遇。

  只有你会把我做的每件事情,说的每句话,都认真地记在心里,报以回馈。】

  ——

  【莉莉娅:

  我不想继续冒险了。

  我还是很讨厌揍敌客,但是我想为了你留下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为了你在勉强?

  头疼。

  可是没有你在的话,我真的觉得无论什么冒险都没意思。

  我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