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不再压制剑身隐约的吸引, 无数丝线从剑身上延伸出,一端如流水般将我们二人缠住,另一端则伸向远处的虚无中某个隐匿着的空间。如蜘蛛的一足轻点蛛网般, 随着一阵空间的波动,那些延伸出去的丝线以那个被缓缓拖出来的空间为中心,在刹那间凝实。

  体内的力量在急速流逝,力量凝结而成的肌肤骨骼都被这丝线束缚,连我最核心的灵魂都隐约感到被牵制的威胁。这种受制于某种存在的感觉……我垂下眼睑, 强自压制着自己心中翻涌的杀意。

  “不要动手。”在他将要出手的瞬间, 我阻止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闭了闭眼, 复又看向远处以我的力量为引, 被牵引着开始旋转的丝线连接的无数节点:“这是阵中阵, 被选定的空间在吞噬周围的小型空间……只要我提供的力量足够多, 被牵引出来的空间即可将丝线所及之处的所有空间全部吞噬, 于我们反倒有利……”

  “……”他扫视着我,大抵在评估我的身体状况,片刻之后, 才后退半步顺从道, “听你的。”然后便是良久良久的沉默, 一时间, 虚无中竟只余他几不可闻的浅浅的呼吸声。

  被抽取着力量的我、虚无中吞噬重组的空间、化作力量传输媒介的剑……所有的一切都在死寂中进行, 隐晦的力量交融在无形的结界作用下自发地隐匿于重重折叠的空间之中, 只有间或泄出的一丝力量才令毁灭规则警觉起来。可漫无目的刮起的阵阵狂风也于阵法无碍, 更不能阻止这漫长的力量传输与空间重组的过程。

  我没有告诉他, 按照我的性子,吞噬小型空间之后的空间中的考验难度大约会成几何倍数增长, 但他却主动问起了这一点:“融合后的空间你有把握应对吗?”

  把握没有,但我不能这么说。可还不待我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他就了然地点头道:“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

  有一个对自己太过了解的伴侣就是这点不好,想含糊其辞都没办法。我无奈地应道:“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怎么会知道待会会碰到什么?”

  “好歹是曾经的你设下的考验。”他凑近询问道,“千手扉间,就算你并非全知全能,但你猜自己的手段总能猜到几分吧?”

  他在套我的话,还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我瞥了他一眼,即便知道他在计划什么,但我还是选择如实道:“我曾与你说过,实力的提升分为力量的积累和境界的跃升两个方面。力量的积累无非就是那些……杀戮、转化、吞噬……”

  我看着远处一个接一个随着力量被吸收殆尽而消失的小型空间,微微眯起眼眸,直到眼底再不能捕捉那点微光才作罢:“你可以将这些遍布破灭的轮回的节点看做神树残骸,他们吸收了许多轮回破灭时释放的那些绝望、怨憎、不甘的力量。而若我想让自己快速掌握这些力量——”

  “只需杀戮即可。”我的眼睫颤了颤,眼前的虚无不见了,恍然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龙脉中,“放任自己的意识被杀戮占据,任由自己的灵魂被负面情绪侵蚀……这样造就出来的存在……就算自我意识被彻底消融,它的武力依旧恐怖。”

  “你不会那么做的!”低沉有力的声音突兀响起,眨眼间他便凑到我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比我这个当事人还笃定,“千手扉间,你之前从未失去自我,到了这里自然也不会。你不会变成那种只知杀戮的魔物。”

  “对我这么有信心?”我浅浅地笑了,因着他这副比我还要信任我自己的模样心中微暖,但更深更沉的阴郁情绪我却没表现出来。我当然不会变成那种魔物,但前提是我的意识仍旧存在。而以我对自己的了解……

  我心下沉了沉,有什么能比一个纯澈如白纸一般的灵魂更好塑造的呢?一旦我进了那处空间,最有可能遭遇的事件就是我的意识被封印,只余本能的意识在一众杀戮为主旋律的环境中,自然会向杀戮靠拢。

  我闭了闭眼,压下心底不祥的猜测,继续说道:“至于境界的跃升……”

  “唉……”我叹息道,“宇智波斑,你修炼至今,何时会觉得自己更进一步了呢?”

  “很多时候。幼年与族人切磋,出任务时遭遇的生死之战,成长后与柱间争锋,再后来面临各类超乎想象的对手,落到各式各样绝望的境地中……”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不待我回答便将其中过家家般的几个可能去除,“千手扉间,你这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性子,想来也不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切磋对手。战斗于你而言,非死即生。恐怕在你的眼中,只要闯过的绝境足够多,经历的苦难足够多,便能顺理成章地提升自己的境界。”

  “听上去我怎么这么像受虐狂?”虽然他这话没错,但我听着总觉得别扭,一贯行事的准则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味道。

  “你不是吗?”他反问道。

  “我是吗?”我歪了歪头,无辜地看着他。

  “你不想承认的时候就会装傻。”他宠溺地笑了笑,拂开周身萦绕的黑雾,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又在我身上缠着的丝线反击之时退开,顺便隔出数重空间阻隔丝线的追击。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烦躁,下意识拧着眉便想反驳他,却被他先一步开口劝慰道:“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呢?”微凉的手指点在我的眉心,将那些略微皱起的纹路点平,他带着笑意的脸再度凑到我面前,“是我说错了。我的‘白鬼’大人从来只有让别人憋屈的份,决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对不对?”

  我觉得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我心底因着他的胡言乱语泛起些许愉悦的情绪却是逃不过的事实。我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撑着淡定的表情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原谅你了。”

  说完我又觉得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显得太轻易就放过他了,又补充道:“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

  好像也太随意了?我想了想,再补了一句话:“没有下一次。”

  “好。”他笑着应了一声,又凑上来碰了碰我的脸。

  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得了皮肤饥渴症?我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转瞬间又被他接连而来的问话打散。

  “还需要多久?我能察觉得出来,你的气息在不断衰落。若再持续下去,恐怕你连这把剑都压制不住了。”他脸上满溢着担忧,字字句句都是对我的关心。

  但我却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盯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审视的意味,然而他怎么看都是一副单纯关心我的样子。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开了。不论他想干什么,不得不说,他都挑了个好时机。我这会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来与他对抗,也不会分出心力来为他设局。

  “宇智波斑,你装得太过了。”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真的担心我就该替我出手压制这把剑,而非在这里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废话。”

  “我怕你生气。”他仍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却少了几分刻意的担心,眉间皱起的纹路也消失了,脸上多了些调侃的意味。

  “那你还背着我做小动作?”我瞥了他一眼,嫌弃道,“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刻意引我说这么多话转移我的注意力,还三番两次凑近我……真有你的。”

  “千手扉间,你这么强,我哪里敢对你动手呢?”他叹息道,“每次对上你都只有被压制的份,真令我伤心。”

  “伤心也没妨碍你屡次对我出手。”我凉凉地说道,“放心,我现在受制于此,想对你出手也有心无力,你没必要这么谨慎。”

  “不。”他笑着摇了摇头,“辉夜姬一战给了我足够的教训,即便你虚弱到身体崩毁,灵魂被我封印,你也有办法扭转战局。”

  “这里没有第二个辉夜姬。”我提醒他道。

  “但是这里有千手扉间。”他反驳道,“一个千手扉间比一千个、一万个辉夜姬还要厉害。”

  “对我的评价这么高?”我挑眉道,“宇智波斑,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什么不入流的小角色一样。我即便再厉害,在如今力量被抽取的现状下,也打不过你。”

  “嘘——”他将食指竖在唇间,嘘声道,“千手扉间,哪有开局之后还问对手有何底牌的道理呢?”

  行吧,又拿我的话来堵我。

  我随意地点头道:“好吧,让我看看你想做什么。”是新的替命的把戏,还是嫁接因果转换人生的术式?抑或者他打算将我直接带离破灭的轮回?

  我的眼皮渐渐合上了,眼前闪过的最后的画面便是他凑近的笑脸,耳边钻入的最后的声响便是他呢喃的爱语:“愿你有一个好梦,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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