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穿着一身黑色三件套高定西装的江寻缓缓走向舞台中央,从容优雅弯腰向观众席行了一礼,随后在三角钢琴前坐下。
顶上明亮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侧脸柔和而精致,垂下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抹浅淡的阴影。
舒缓流畅的钢琴曲从他干净漂亮得宛如艺术品的双手间倾泻而出。
剧院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倾听着这美妙的音乐,惊叹于弹奏者的出众才华,以及优越的长相和气质。
江寻的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轻松惬意,仿佛这里就是他的统治区。
坐在观众席里的傅晏礼微抿着唇,视线紧盯着舞台上的人,只有他知道,江寻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他在强撑着。
一共三首曲目,演出结束的时候,江寻获得了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
他微笑着弯腰致谢,随后迈着从容的步调走向后台。
傅晏礼也同时起身,离开了观众席。
—
异国他乡的夜晚也没什么不同,深蓝色的苍穹上挂着一轮弯月。
一辆私家车里,江寻仍然穿着演出时的黑色西装,但不同于舞台上的状态。
他此时微阖着眼眸,身体歪向一边,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傅晏礼的肩膀上,唇色是苍白的。
傅晏礼抬起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微烫。
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到江寻唇边喂着他喝了几口,很轻地抚着他额前潮湿的碎发,“小寻,我们得去医院。”
江寻不满地皱了皱眉,抓着傅晏礼的衣服小声嘟囔:“不想去,只是低烧而已,回去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听话。”
“我就是不想去嘛,我不管。”
傅晏礼无奈但又拿江寻没办法,只好妥协。
要是明天再不退烧,他就算把江寻绑起来也得去医院。
幸好,江寻回酒店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退烧了。
傅晏礼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直到凌晨五点,确认江寻退烧了他才放心休息。
病好了,江寻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兴高采烈地拉着傅晏礼往外走,“我们今天去外面玩儿吧,计划我都做好了,先去圣彼得大教堂打卡,再去斗兽场……”
傅晏礼笑着在江寻脑袋上揉了揉,“都听你的。”
然而,还没走到房间门口,江寻的脚步突然一顿,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鼻腔往外流。
很熟悉的感觉。
他急忙抬手捂住了鼻子。
不过这回傅晏礼就在他身边,就算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
果不其然,傅晏礼下一秒便看到了江寻指缝间溢出来的鲜血,他神色一凝,连忙掏出手帕捂住江寻的鼻子,拉着人往洗漱间走去。
过了好几分钟,鼻血也没止住。
眼看着傅晏礼抿着唇,神色凝重,江寻还有心思笑着说:“没什么事,你别这么紧张嘛,大概是不适应这边的天气,上火了。”
傅晏礼没说话,心中突然涌现一股难言的不安,导致他脸上的情绪越来越不好。
他继续帮着江寻止血,直到十来分钟后,才堪堪止住。
“好了没事了,我们现在能去玩了吧?”
“傅晏礼,你别绷着张脸了,不过就是流点鼻血而已……”
江寻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傅晏礼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他拉着江寻往外走,摁着江寻的肩膀让人坐在沙发上,“小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傅晏礼屈膝半蹲在江寻身前,一双格外深沉锐利的眼眸直视着江寻的眼睛,仿佛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傅晏礼不是没有感觉到江寻这段时间隐隐的不对劲,但他没有往深处想。
直到现在,他心中突然出一种难言的不安,这种不安愈演愈烈,像是一种预感。
江寻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我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傅晏礼你别想那么多。”
傅晏礼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了句:“让我看看你腿上的淤青好了没。”
话音刚落,他已经挽起了江寻的裤管。
白净的小腿上,原来的淤青没有褪去,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道。
傅晏礼呼吸微滞,他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一个念头,使他握在江寻脚踝上的手不由收紧,声线紧绷着:“这也是不小心磕的?”
江寻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捏疼我了,傅晏礼。”
结果当然是不能出去玩了。
傅晏礼一刻也没有停留,带着江寻乘坐最早的航班回了A市,直奔中宇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抽血做检查。
因为是加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当看到检查报告的时候,医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傅晏礼的一颗心也随之悬在了嗓子眼里。
“患者的白细胞异常升高,血小板只有6……结合他身体的这些症状。”医生为难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斟酌片刻,这才继续道:“这种情况有可能是白血病,不过具体情况还得做个骨髓穿刺才能确定。”
听到这个结果,傅晏礼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早在知道江寻的症状后,他就想到了这个病。
但不意外,并不代表他就能平静地接受。
傅晏礼甚至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搭在大腿上的手用力地攥着,手背上浮现道道明显的青筋。
那双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时泛着血红,无声地掠过一丝慌乱不安,几乎令他无法维持冷静。
几分钟后,傅晏礼拿着检查报告出来,看向坐在走廊长椅前的江寻。
江寻很安静地坐在那儿,微垂着眼眸,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他的脸色要比平日里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更乖巧。
看到傅晏礼出来,他抬手朝他挥了挥,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傅晏礼。”
傅晏礼嘴角似乎动了动,却没有笑出来,只是沉默地来到江寻面前,屈膝半蹲下来,抬手在他柔软的短发上轻轻摸了摸。
“宝贝,我们得再做个检查。”
江寻也没问检查结果是什么,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骨髓穿刺要比抽血难受许多,傅晏礼的脸色很不好,眉心微拢,浑身蔓延着低气压。
但他面对江寻时,说话的嗓音却愈发柔和,跟哄孩子似的低声哄着:“不怕,忍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怕。”江寻抬手放在男人的眉心里,轻轻抚平,“别皱着眉了,不好看。”
“好。”
因为打了麻药,再加上医生的技术好,所以江寻在全程都没什么痛感,很顺利地做完了骨髓穿刺。
检查结果也同样很快出来了,同时也打碎了傅晏礼的最后一丝期望。
江寻确诊了急性髓系白血病M2,高危型,需要马上住院治疗。
江寻的接受能力倒是非常良好,甚至还能安慰傅晏礼,“我会好好配合治疗的,你别担心。”
傅晏礼沉默地握住了江寻的手,他什么话也没说,眼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泛了红,那双写满了各种情绪的黑沉眼眸,此时隐隐有些湿润。
他想不明白,就在三个月前,江寻才做过一次全身体检,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很健康。
不过短短三个月,怎么会确诊白血病。
而江寻前段时间那些偶尔有些异常的行为,像是预见自己将来会得病,甚至会……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傅晏礼的心脏倏然收紧。
他用力把江寻抱进怀里,亲吻着他的发顶,低声喃喃:“能治好的,只要我们配合治疗。”
现在医学发达,白血病不是什么绝症,治愈率并不低。
江寻被傅晏礼的手臂勒得有些发疼,他将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嗯,能治好的。”
这件事情瞒不住,也不能隐瞒。
当天晚上,江家人就知道了江寻得病住院事情,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行人忙不迭地赶了过来。
一见到小儿子,邓舒就忍不住开始哭,她握住江寻的手,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明明小寻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怎么就突然得病了……”
江寻曾经在那对人贩子养父母那里受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回家了,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却又患上了这种病,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想到这些,邓舒的心里愈发难受,只恨不得得病的是自己。
江世渊和江怀瑾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圈都是红的,看向江寻的目光里都是心疼。
众人中,反倒是江寻这个病人的情绪是最平静的,还能笑着安慰他们,“好了,你们都别这么看着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绝症。”
他又亲昵地抱住了邓舒,轻轻拍着她的背,“妈妈别哭了,没事的。”
“对,能治好的。”江怀瑾嗓子发哑,“一定能治好的……”
说着,他却突然起身走出了病房,低头弯腰颓丧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没让家人看到自己情绪失控濒临落泪的模样。
没过多久,江世渊也红着眼睛从病房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