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勉勉强强有了一点收获。

  魏尔伦漫不经心地将染血的白手套丢在地面上, 看着地上的尸首,唇角的弧度没有太大的变化,目光却露出几分厌烦:

  杀了跟踪他的异能者,那个野心勃勃, 想要试探他的首领, 头脑应该清醒下来了吧。

  多亏了兰堂告诉他的情报,魏尔伦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手段:

  伪装成一个为了去巴黎寻仇, 暂时从北美中转来到横滨的强大异能者, 由于情报的缺失, 与在国内打听到的组织——“GSS”进行接触,通过金钱交换巴黎的势力情报。

  不过, 虚伪的利益试探、被人觊觎能力的烦躁感,让魏尔伦产生了“如果得不到满意的情报,就把对方的脑袋摘下来,挂在墙上”的残暴想法。

  现在, 只能暂时忍了那个蠢货的试探。

  魏尔伦知道, 特殊战力总局的情报属于国家机密,表面上的情报流露到敌国的情报网上就已经是值得连夜加班的大失误, 更不可能出现在黑手党组织的桌面上了。

  想要从横滨的黑手党组织中得到法国官方机构的情报, 本就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他最多只能得到巴黎表面的一些势力涌动的情报,不过, 这些粗浅的情报,对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的魏尔伦来说, 已经足够判断出, 现在的巴黎是否是合适回去。

  现在的这个时间, 兰堂已经睡下了吧。

  魏尔伦看了看天空, 平复一下心情, 站在门口,食指敲了一下门锁,重力波轻易地打开锁扣,弹开了大门。

  房间内部黑漆漆的一片,进入,可以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嗅到略显浓烈的酒精味。

  魏尔伦的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困惑:

  怎么回事?兰堂不仅没有睡觉,还喝酒了?

  魏尔伦摁亮了客厅的灯光,看到了不远处的兰堂。

  兰堂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瓶清酒和一个喝了一半的酒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理智又冷漠,漆黑的睫毛有些倦怠地半垂着,被突然亮起的灯光闪了一下,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目光阴郁。

  这副熟悉的气质?!

  魏尔伦皱了皱眉,疑惑地发出一个音节:

  “兰……”堂?

  “兰波。”

  兰堂念着这个名字,接过了魏尔伦的话,抬手将遮挡脸部的发丝勾到耳后,让容貌最大程度地展示出来,低声道:

  “……我的容貌和兰波很像,不是吗?”

  魏尔伦:“?”

  兰堂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

  “昨天……不,是前天晚上,你的反应在告诉我,我露出这副表情会和兰波十分相似,至少,你会把我认成兰波。”

  魏尔伦:“??”

  巨大的困惑笼罩了魏尔伦的思绪,魏尔伦走到餐桌旁,仔细看着兰堂的表情,突然感到了不受控制的古怪:

  “你怎么了?兰堂。”

  兰堂一向不喜欢他把兰堂认成兰波,现在为什么突然提起兰波?

  “其实这份相似也没什么不好,保罗,你告诉我,你不需要恋人,不需要朋友,那么……”

  兰堂没有回答魏尔伦的疑惑,眼睛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看着魏尔伦的视线不再充满了爱意,而是带了几分无机质的衡量,语气十分平静,道:

  “保罗,你想要一个和兰波相似的情人吗?”

  魏尔伦:“???”

  魏尔伦张了张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平淡的声音却仿佛在房间内投放了一颗炸弹,措不及防之下,魏尔伦被炸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出去了一天的时间,在这个短短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话已出口,事情走到这一步,兰堂知道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内心却没有一丝屈辱、不甘,而是宛如面对着尚且懵懂的学生,需要他引导的对象,平静,宽容且带了一丝对魏尔伦的怜爱。

  他现在的表现,已经惊吓到魏尔伦了吧。

  但是,追求上位的速度太慢,兰堂不可避免地看向了另一条捷径:

  成为魏尔伦的情人。

  一夜情也好,见不得光的联系也罢,只要他们有进一步的接触,兰堂就有把握借此留在魏尔伦身边,在魏尔伦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毕竟,魏尔伦的心太空旷,也太好懂了。

  兰堂缺少的只是时间,而走进魏尔伦心中必不可少的条件,同样是时间。

  “你说你不喜欢兰波,但是,如果你真的厌恶他,拥有这副相貌的我,从一开始就无法停留在你身侧,即使我愿意向你付出一切。”

  魏尔伦:“我不……”

  “不要对我撒谎,”

  兰堂揣摩着魏尔伦表现中兰波具体模样,站起身,抬手抚摸着魏尔伦的脸,与魏尔伦的距离只有一线之隔,语气平淡,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质疑与傲慢:

  “你真的讨厌我吗?保罗。”

  兰波?喜欢?讨厌?

  魏尔伦头昏脑胀,连后退都来不及,大脑都快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况,只能勉强捕捉几个关键词,但是有一个想法异常鲜明!

  他真的没有和兰波谈恋爱,让兰波当情人的想法!

  虽然,魏尔伦的确有一段依赖兰波,对兰波有深厚感情的时刻,但是,那种感情,是对帮助他逃离实验室的感激,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的雏鸟心理,和对亲友的向往与友情!

  不是爱情!

  “你瞧,保罗,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在魏尔伦恍惚之际,兰堂已经环抱住了魏尔伦,手臂与黑色的长卷发仿佛形成了一张无形的蜘蛛网,试图将猎物笼罩在内。

  “让我成为你的情人吧,把我当成兰波也没关系,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不会反抗。”

  兰堂幽幽地叹气,语气认真,带着微不可查的蛊惑意味:

  “让我停留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爱你,守护你,眼中只会有你一个人存在,始终把你放在第一位。”

  兰堂的呼吸暧昧地打在魏尔伦的肌肤上,激起小片的鸡皮疙瘩。

  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魏尔伦悚然一惊,总算恢复了片刻的理智,嗅到随着兰堂的接近,越来越浓烈的酒精味,所有的不解凝成了一个答案:

  “你喝醉了!兰堂!”

  “我没有,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兰堂闭上了眼睛,手臂收紧,侧头,将脸贴在魏尔伦的脖颈,形成一个亲密的,不留一丝空隙的拥抱:

  “我在挽留你,保罗。”

  “你的挽留就是成为我的情人?太荒谬了,我拒绝,我不需要情人。”

  魏尔伦的身体紧绷,试图将兰堂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但是由于兰堂抱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只能维持着这个姿态:

  “兰堂,你疯了!”

  魏尔伦还没有傻到连情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兰堂再次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身体不堪重负般细碎地颤抖了起来,声音终于有了感情波动,不再是模仿兰波的平静与漠然,而是独属于兰堂的委屈:

  “我只是……很抱歉,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兰堂的示弱恰到好处地抚平了魏尔伦的紧绷与警惕,魏尔伦眼中转而多出了一片迷茫,思考起了兰堂会这么做的原因。

  兰堂的声音含着痛苦挣扎的绝望,道:

  “我找不到你,保罗,我今天突然找不到你了,你像是突然从我的世界离开了,而我没有其他办法,我什么都做不到。”

  魏尔伦皱紧了眉:“我记得我留下了纸条。”

  他并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这里。

  难道兰堂没有看到吗?

  不可能,他特意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在房间等着你,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你都没有出现,明明,我还有用,我还可以为你提供很多帮助。”

  仿佛听不到魏尔伦在说什么,兰堂只是在喃喃自语,含着醉意,低低地,委屈地倾诉:

  “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保罗,你在躲着我吗?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讨厌我了吗?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魏尔伦的心软了一些,声音也柔和了起来,安慰道: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兰堂。”

  他只是觉得兰堂的存在有一些危险,所以下意识地避开了一些,没想到会给兰堂造成这么严重的打击。

  细细想来,他留下的纸条,信息量的确很少,话语也很冷漠。

  兰堂这么敏感又无助,会感受到不安很正常。

  “如果有朝一日你离开了我,我会和离开了大树的菟丝子一样开始枯萎,直到死去。”

  兰堂放松了身体,把全身的重量倚靠在魏尔伦身上,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疲惫:

  “在你离开之前,请先取走我的性命吧,与其守着记忆枯死,不如让我永远停留在最幸福的时间中,保罗,我爱你,让我离开你,不如让我现在死去。”

  “兰堂,你……”

  魏尔伦的目光复杂了起来,余光看到桌面仅剩瓶底的清酒时,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果然喝醉了。”

  不过……

  想要、好想要……

  能让看到他就脸红腼腆的兰堂产生这样疯狂荒诞的想法,浓烈又炙热,让人变得卑微又高尚,予其生,赋其死的爱啊,好想要。

  魏尔伦发现,短暂一天的远离没有让他远离兰堂,平复心态,反而由于今天晚上的闹剧,波动得越发剧烈。

  “我有些被你的爱吓到了,兰堂。”

  魏尔伦低声坦白道,话语仿佛融在了口中,声音轻到了刚出口就会被风吹散:

  “……太可怕了。”

  不得不说,魏尔伦每次看到兰堂,兰堂都能制造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大惊吓,让他措不及防地呆愣在原地,直面兰堂剖给他的跳动的真心。

  即使抗拒,也无法阻拦自己的心被这份感情吸引,动摇。

  他产生的是对兰堂的爱吗?还是单纯地对兰堂爱的向往与占有欲。

  魏尔伦感受着心中的情绪,无法理解,但觉得,他有些不像自己了。

  魏尔伦闭了闭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开始收拾残局,比如:

  发完酒疯后,倚在他的肩膀处睡着了的兰堂。

  魏尔伦抱起兰堂,打开房门,将兰堂放进他的床铺,盖上被子,目光下意识观察四周时,在床头柜上停留了一瞬,表情古怪地捏起了一本书的书角,看向封面上的大字:

  《如何让一个男人离不开你》?

  这是什么?

  兰堂从床上睁开眼睛,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表情恹恹,瞳孔发懵,头脑还残留宿醉的痛苦。

  昨天晚上,为了提前给B计划留下一条无懈可击的后路,兰堂是真的把一瓶清酒喝了下去。

  虽然这点酒精含量达不到让兰堂记忆断片和发酒疯的程度,但是,饮酒到底对身体有害。

  现在醒来,兰堂只觉得太阳穴涨疼得厉害,思维迟钝,十分不舒服!

  不过,昨天晚上,抛下自尊,打破底线做出的行为,竟然失败了!

  兰堂停顿了片刻,感受着从窗户传进来的刺眼光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化为了一句感叹:

  好没用啊,兰波。

  连一个情人的地位都搞不定,是他高估兰波对魏尔伦的影响了。

  所幸他提前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

  “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一道从外界响起,优雅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醒了吗?兰堂。”

  是魏尔伦!

  兰堂有些惊讶,这么早就来找他,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兰堂坐起身体,仔细盘查一遍,确定了计划没有纰漏后,发出了声音:

  “我已经醒了,进来吧,保罗。”

  魏尔伦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依旧坐在床上的兰堂,

  不同于声音的故作镇定,兰堂坐起的动作似乎有些慌乱,衣服皱成一团,没有整理,手指虚虚抓着被子的一角,目光在与他触碰之后,烫到一般地低下了头,将所有的表情掩盖在长卷发下,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这个反应……

  在踏入房间后,魏尔伦产生的糟糕心情随着兰堂的动作消散,转变为了微弱的好奇:

  兰堂有昨天晚上发酒疯的记忆?

  魏尔伦逐渐走近,在兰堂床边站定,没有开口。

  透过发丝的缝隙,魏尔伦可以看到兰堂的睫毛有些不安地颤动着,脸几乎红透了,抿紧了唇,腼腆又难为情。

  “你、保罗、我……”

  沉默了片刻,兰堂首先无法忍受僵住的氛围,呼吸凌乱,磕磕跘跘地发出了声音,努力地在解释道:

  “昨天晚上……我喝了一点酒,我不是故意的……我……”

  果然是这样。

  醉酒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醉了,直到清醒之后才能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荒缪。

  魏尔伦看着兰堂不知所措的模样,突然升起的古怪情绪让他不急于说出另一件事情,而是歪了歪头,语气听不出太大的波动,道:

  “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你在酒后吐真言?”

  “我、保罗,”

  兰堂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手指捏紧,依旧没有抬起头:

  “我不是。”

  魏尔伦点了点头,语气散漫,故意歪曲了兰堂的解释,道:

  “所以,昨天晚上,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兰堂的气势虚弱了下来:

  “……没有,有一部分是真的。”

  “那么,兰堂,”

  魏尔伦饶有趣味地微笑了起来,恶趣味地挑明了兰堂避之不及的事情,道:

  “你现在还想成为我的情人吗?”

  兰堂表情错愕,猛地抬起头,心动、惊讶、茫然……种种情绪从瞳孔浮现,融合在一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脱口答应,又意识到什么,整个人萎靡了下来:

  “抱歉,我很抱歉,保罗,不要讨厌我。”

  讨厌?

  兰堂身上的确有一件事让他感受到了讨厌,他现在来找兰堂就是为了这件事。

  魏尔伦抬眉,站直了身体:

  “说起讨厌,兰堂,你身上还有另一件事情让我很不高兴,你知道是什么吗?”

  兰堂:“?”

  什么?

  兰堂满脸迷茫,内心也同样茫然起来,思索了一圈,都没有想到另一件让魏尔伦感到不高兴的事情具体是什么?

  难道是昨天晚上他扮演了兰波,让魏尔伦很不高兴?

  但是,以魏尔伦的表现来看,指的很明显不是指昨天晚上的情人事件。

  魏尔伦看着沉默不语的兰堂,脸上的微笑失去了几分感情色彩,语气冷硬:

  “还是说,让我感受到冒犯的事情,在你眼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兰堂:“?!”

  事情的发展突然出现了变动,开始十分严重!

  兰堂彻底坐不住了,心跳慌乱了起来,将自己的记忆再次翻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异样的片段,急切又无措地看向魏尔伦:

  “很抱歉,保罗,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醉酒……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你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吗?”

  他究竟什么时候踩到魏尔伦的禁区了?

  “你不可能不记得,因为这不是在你醉酒的时候发生的,”

  魏尔伦摇了摇头,直言道:

  “你在欺骗我,兰堂,你想使用固定的程序套路,来得到我的好感,夺走我的心,这让我感觉,我在你眼中不是你的心爱之人,而是一个可以被算计的攻略对象,我很不高兴。”

  如果魏尔伦在刚遇到兰堂时发现这件事,他一定不会让兰堂有一个好下场。

  但是现在,魏尔伦告诉了兰堂他的内心感受,等待着兰堂给他一个合适的反应。

  这个描述?!

  魏尔伦知道他昨天晚上的算计了?

  兰堂睁大了眼睛,如坠冰窟,脸色变得惨白,脊梁一寸寸弯了下来,失去了所有辩解的能力,一时之间,竟然有了万灰俱灭的感觉。

  是了,真正的爱应该是心与心的相互交换,不含杂质的追求,像他这样的使用各种手段卑劣地算计,被魏尔伦发现后,被唾弃,被反感,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他彻底没有机会了!

  怎么办?

  怎么办?

  他应该怎么办?

  兰堂抬手抓着魏尔伦的衣袖,目光涣散,唇色苍白,努力从嗓子中挤出声音:

  “很抱歉……保罗……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做,全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你骂……不,你杀了我吧,让我的鲜血抚平对你的冒犯,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知道自己的错误就好,”

  见兰堂的认错态度诚恳,魏尔伦的目光松动了一些,将“固定套路”拿了出来,问道:

  “你前天买回来的书籍全都是这种类型吗?”

  魏尔伦翻看了一遍,没有在里面找到熟悉的话语和套路,看来兰堂还没有来得及对他实施。

  不过,魏尔伦记得兰堂前天买回来了不少的书籍,还欺骗他是科普书。

  “啊……”

  兰堂的目光凝固了,直勾勾地盯着魏尔伦拿出的书籍,手指松开,从半空落在了床上,支撑着身体。

  在这一瞬间,兰堂意识到他究竟误会了什么!

  太好了,魏尔伦没有发现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刚才没有说漏话,他还有救!

  大悲大喜之下,兰堂的身体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在床上,狼狈不堪,眼睛却重新亮了起来,微微侧头,长发散落,露出一片脖颈。

  以魏尔伦的角度,这是一个被他人掌握的,柔媚的顺从姿态:

  “不,只有两本,另一本在抽屉中,我还没有拆封。”

  魏尔伦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打开抽屉,拿出另一本书籍,看着封面,目光奇怪了起来,将书籍在兰堂眼前晃了晃,聊天的口吻:

  “你想用这些东西追求我?”

  虽然魏尔伦认为作用不大,但还是感到受到了冒犯。

  “只是一些参考,”

  兰堂抿了抿唇,稳定了思绪,露出一个有些忧郁的低落表情,语气有些迟疑:

  “我有些担忧我的追求手段太过老套,想要学习一下其他人的办法……很抱歉,保罗,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在就把它们丢掉。”

  魏尔伦:“我的确不喜欢,不过丢掉就不必了。”

  兰堂垂下了眼睫,柔柔地“嗯”了一声,道:

  “请原谅我,保罗。”

  “我原谅你了。”

  魏尔伦拆开书封,翻开看了几页,只觉得里面的话空洞又虚假,不感兴趣地合上了书籍,道:

  “兰堂,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参考这些毫无意义的文字。”

  “可是,我在害怕……”

  “相比于虚假的套路,我更想看你面对我时的真实反应。”

  魏尔伦回头看向兰堂,认真道:

  “虽然我现在还不爱你,但是,兰堂,不可否认,我被你的爱吸引了。”

  而浓烈的爱意,是无法通过套路伪装出来的。

  被他的爱吸引吗?

  兰堂愣愣地看着魏尔伦的眼睛,如同蔚蓝色的天空,一片澄清,那里面,有他的倒影:

  皮肤苍白,漆黑长卷发凌乱,眼角眉梢满是伪装出的柔弱,稍显狼狈。

  兰堂知道,现在他只要再附和几句,魏尔伦就会放下这件事,转移话题,这场波折就可以完美无缺地掠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但是、但是!

  兰堂的心颤动了一下,心底突然涌出了浓重的悲伤,从心脏蔓延到口鼻,几乎让兰堂无法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了起来。

  B计划,失败了,也成功了!

  成功打破了魏尔伦对他的逃避,让魏尔伦看清了自己的心,也成功地让他产生了傲慢!

  兰堂突然意识到了他究竟做了什么!

  不过是短短几天的相处,

  他……已经开始觉得他可以掌握魏尔伦的情绪!

  居高临下的诱导与算计,感情上的俯视,行走在刀锋,试图掌握魏尔伦情绪,赌徒一般的刺激感,不自觉地充斥着兰堂的头脑。

  在明知道兰波的前车之鉴的时候,他依旧对魏尔伦产生了傲慢!

  “对不起……”

  兰堂抬手捂住了眼睛,慢慢地低下头,发出了一道受伤的小动物般,哀哀切切的呜咽,声音沙哑:

  “对不起,保罗。”

  此时的兰堂,心底的情绪不同于刚才虚假表现出的歉意,也不同于垂死挣扎的惶恐,而是真正的悔恨与反省。

  魏尔伦表情疑惑,微微皱眉,侧过身,面对着兰堂,抬起手,迟疑了一瞬,按照书中写的内容,试探性地摸了摸兰堂的脑袋:

  “你怎么了?兰堂。”

  因为这个带有安慰性质的触碰,兰堂的身体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声音越发艰涩:

  “我撒谎了,对不起。”

  魏尔伦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有些不明白刚平静下来的兰堂为什么突然又变成这副模样。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的爱的确是由易碎的美好事物拼凑而成,但是,我对你的爱……”

  兰堂呼吸急促,缓了几秒,才将潮水般的情绪压了下去,继续发出声音,声音颤抖,开口有些艰难,但是这是必须要说出口的话:

  “并没有我描述的那么、不求回报,而是,掺杂着私欲。”

  魏尔伦表情开始凝重:“什么私欲?”

  “我……想让你永远停留在我身边,即使你想要离开,不愿停留,怨恨我,我也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哦。”

  魏尔伦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然后道: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兰堂的动作僵住了:“欸?”

  “你一直表现得很明显啊,兰堂。”

  魏尔伦奇怪地看了兰堂一眼,心情十分平静,道:

  “从我们相遇开始,你就一直在告诉我,你爱我,想和我永不分离,永远呆在一起……这全都是你说过的话,昨天晚上,你想成为我的情人,也是因为担心我会离开你。”

  兰堂的大脑一片混乱,呆呆道:

  “是这样没错,”

  “如果你告诉我,你在贪图我的力量,想让我用我的力量为你做事,或者,你是为了其他人的命令,达成某种任务才接近我,这才是私欲。”

  这也是魏尔伦刚才设想中的内容,结果,兰堂深感内疚的私欲,竟然只是这一点点的要求吗?

  这也太可爱了。

  魏尔伦弯起唇,微笑,心情轻松了起来,道:

  “不想让我离开不是私欲,而是爱的一部分,兰堂,我一直以为你比我更懂,现在我才发现,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可是……”

  兰堂抬起头,直视着魏尔伦:

  “为了让你留下来,我可以不择手段。”

  魏尔伦:“比如,让我把你当成兰波,成为我的情人?”

  兰堂脸上升起了一丝尴尬,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卑鄙?”

  如果他有更强大的力量,他还能做出更卑鄙的行为,例如:不顾魏尔伦离开的意愿,把魏尔伦囚禁起来。

  魏尔伦的眉梢挑了起来,兰堂的心也随着一同提了起来。

  “噗!”

  魏尔伦眉眼弯了下来,笑出了声,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单纯觉得有趣,边笑边道:

  “的确让我感到了惊讶,不过,兰堂,你不用伪装成兰波,这没有意义,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兰波。”

  兰堂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小声反对道:

  “你在骗我。”

  魏尔伦留在他身边的契机就是兰波。

  “我没有,”

  魏尔伦轻笑着摇头:“从整体上来看,我的确不怎么喜欢兰波,即使只是思考我对他的正面感情,那也不包含对恋人的爱。”

  而是对家人,对朋友,对搭档的信任与依赖。

  兰堂:“真的吗?”

  “当然,”

  魏尔伦思索了片刻,才含笑道:

  “如果有朝一日,我对你动心,爱上了你,那么,一定因为你是兰堂。”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如同往心湖丢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也如同即将涨潮的海面,泛起越来越大的波浪,将身处沙滩的兰堂吞没。

  兰堂的眼底亮起了欢喜的星光,脸越来越红,身体前倾,声音急切道:

  “这是告白吗?”

  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十分接近,兰堂主动拉近了距离,更是成为一个拥抱。

  “一定是告白,”

  不待魏尔伦回复,兰堂已经抢先开口,温柔地抱紧了魏尔伦,如同抱住了一朵喜悦又绵密的云朵,道:

  “我已经把它当成告白了,保罗,我好高兴,我很开心,能够遇上你,我真的很幸运。”

  “你错了,兰堂,遇到我,是你倒霉的开始。”

  魏尔伦否认,眨眼间,敛去了几分危险的杀意,轻声道:

  “如果我爱上了你,一旦我发现你有其他的想法,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兰堂不再说话,身体发抖了起来。

  魏尔伦拉开了距离,这才发现,兰堂的发抖不是因为他觉得寒冷,或是恐惧,而是因为他在笑。

  “我很期待。”

  魏尔伦能从兰堂亮起的眼睛中看出这份期待。

  ……在合适的时机中,恋人相互坦白内心的想法,会解除以往的误会,让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魏尔伦突然发现,兰堂购买的恋爱书籍,好像真的有点用处。

  “人类为了方便,在使用工具前会看使用说明书,生病吃药时会看药剂的说明书,食物包装纸后面的文字同样也是说明书。”

  魏尔伦目光专注,用筷子一下一下地将鸡蛋打散,声音带了非人类的疑惑与不理解:

  “人类在追求恋人的时候,也要提前观看说明书吗?”

  不会感受到冒犯吗?

  难道因为本身就是人类,所以才无所谓把自己当成工具之类的死物?

  在发现兰堂的反应可以对上书上的内容,里面描述的手段对兰堂也很有用的时候,魏尔伦困惑了起来。

  就如兰堂所说,这些书籍只是一个正常的追求人的辅助。

  甚至,这个辅助,里面的内容有些过于全面了。

  “你是说那两本书吗?保罗,”

  兰堂将吐司放进面包机加热,细心地调好了温度和时间,声音平和:

  “从某个方面看,的确是一份对恋爱进程的说明书,不过,更准确一点来形容,这是前辈留下来的经验。”

  “经验?”

  魏尔伦的目光看了兰堂,有了几分无法理解的迟疑:

  “我记得,由于灵魂的存在,每一个人类都是独一无二的,思维和反应都不相同,这份经验不能适用每一个人,”

  却能适用兰堂,但是,明明在他眼中,兰堂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存在。

  “因为陷入恋情的人类,反应都是差不多的,”

  兰堂模仿着魏尔伦的口吻,声音十分轻快,道:

  “会因为接近心上人感到紧张,得到回应会心情喜悦,看到心上人与其他人接触会吃醋,感受到抗拒会伤心……于是,有人把这些规律总结了起来,传授给后辈。”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件值得分享的好事?”

  魏尔伦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问题却一针见血:“那你购买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它们藏起来?”

  “因为会感到难为情,也同样是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

  兰堂对魏尔伦笑了笑,倒好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倒是很坦率:

  “不然,以后我们出去约会的时候,可能出现的场景就是:我使用学习到的追求手段的时候,你一眼就可以认出,猜到后续的流程,甚至,记忆力良好的时候,还能精准地想起这个方法在书籍的第几页第几行,”

  魏尔伦想了想这个场景,理解了几分:

  “没有惊喜了。”

  兰堂看着魏尔伦的动作,转移了话题:“需要我帮忙吗?保罗。”

  “不需要。”

  培根在煎锅中发出“滋滋”的响声,在异能力的作用下,凭空浮起,翻了一个面,两面受热均匀。

  魏尔伦拿起飘在自己身边的调料罐,撒下调料,煎制得差不多了之后,关火,道:

  “这很简单,兰堂,不要认为我什么都不会。”

  身为一个敌人众多的谍报员,在外面吃饭,很容易吃到不应该加进去的“馅料”,为了安全,自己在家做饭才是常态。

  “我竟然在电影中看到,冷酷无情的杀手,擅长杀人却不擅长厨艺什么的。”

  兰堂发出了一声叹气声,表情遗憾,姿态从容,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我还以为,厨房总算有了我的表现空间。”

  魏尔伦:“假的,就算有这种杀手,即使不擅长厨艺,也吃不死人。”

  两个人说笑之间,气氛十分松弛,充斥着淡淡的温馨。

  直到早餐时间结束,魏尔伦准备出门时,想到昨天晚上的闹剧,表情才郑重了几分,主动交代道:

  “兰堂,我会在太阳落下之前回来,有一些情报需要我必须在场,中午不必等我,我会回来的。”

  “我相信你,保罗,”

  兰堂微微一笑,有些不舍地抬手帮魏尔伦理了理衣领,道:

  “不过我可能会不在家,我刚接受到通知,下午港口黑手党会有一个大规模的前往前线战场的任务,时间好像很长,你不用等我了。”

  魏尔伦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复,顿了顿,才想到兰堂的身份,提醒道:

  “你记得要小心,不要受伤了,兰堂。”

  “我会的,我的能力还算好用。”

  兰堂目送着魏尔伦远去,心中绵密不断涌出的喜悦泡泡,堵住了心底的空洞。

  可能是心理作用,兰堂都感觉身边的温度高了几个摄氏度。

  不过……

  “我还是讨厌外出,”

  兰堂裹紧了大衣,哆哆嗦嗦地将自己藏在不被风吹到的角落,顺手拉了身边的同事一把。

  下一秒,一颗子弹紧贴着同事的头皮飞过,带走了一缕头发。

  救回来的黑手党脸色被吓得惨白,大口喘息着,在遮挡物后缓了半分钟,在枪声和炮弹的轰响中,大声嘶吼着勉强被兰堂听到的声音:

  “多谢你了,你救了我一条命!”

  兰堂摇了摇头,示意身边这个差点死亡的倒霉蛋不用客气,

  虽然兰堂不畏惧死人,但是,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具尸体还是会让兰堂感到苦恼。

  “轰——”

  一颗炸弹掉落在兰堂的不远处,仿佛撞上了一个小石子,被一个不起眼的亚空间撞了一下,在地面上滚远了一段距离后,爆裂开来,掀起燎热的气浪。

  等到气浪平息,兰堂才直起身体,将衣服上的尘土抖下来,表情平静,目光波澜不惊,看向前方尘土飞扬的战争。

  由于刚才的爆炸,地面炸出了一个大洞,建筑破破烂烂,还有人在爆炸中受了伤,可以听到四周压抑不住的呼痛声。

  现在的场面在大规模的前线战场中,仅仅只是一个开场白,有时候,战场只是一个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启动的巨大的绞肉机,血腥又冷酷,平等地收割着所有人的性命。

  直到组织里的异能者们下场,吸引了大半部分的火力,宣告着这场战场即将结束,才会给只是炮灰的底层人员留下一些喘息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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