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翻地覆, 天旋地转。
最后关头,向饵却往旁边偏转了一下。
沈遇鹤那双炽热的唇瓣,贴在了她脸颊上。
她稍稍停顿了几秒钟。
这几秒,比一个世纪更加漫长, 更加沉重, 所有细胞的感觉强烈叠加, 犹如万钧之力, 让向饵无法呼吸, 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院子。
她看见星月在天际旋转,画出一道道弯曲的星轨,树梢上停着黑色的冬日的鸟, 拍打着翅膀飞起来绕树旋转,一圈一圈。
脑海中并没有正常的感觉, 她甚至没感觉到那些唇瓣有多么温软, 没感觉到那种鼻息洒在脸上有多么迷人,无暇思考更无暇感受, 只有眩晕的脑袋在旋转,在尖叫。
她只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发颤, 每一个毛孔都挣扎着张开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这感觉, 不像是被人吻, 倒好像是被人扔上天空, 浮在云上, 飘飘悠悠,不在尘世……她像是在飞, 在云层中,在沈遇鹤的唇瓣中, 在那些长发和湿润的水汽中飞行……
沈遇鹤离开了她,触感消失。
而她甚至还在云上飘,都没跌回现实。
磁性沙哑的声音传来:
“回家了……”
沈遇鹤手臂用力,继续托起她的身体,抱着她往前走去。
而向饵完全一动不动,脑袋发愣,整张脸到处火烧火燎,烧得她几乎有点痛。
她眼底出现一些压抑不住的水雾,心情乱糟糟的,脸上只自顾自一个劲儿的红着,连着脖颈红成大一片,红得自成一束红玫瑰,眼底自带娇艳欲滴的露珠。
一路抱着,到了住处那栋楼门口,进了楼,向饵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往下跳:
“好了好了我自己走……”
沈遇鹤毕竟只有一只手,不是很灵活,想阻止她也没来得及,向饵蹿下她的肩膀,立刻像是一道影子,钻进楼道内噔噔噔往上跑去。
沈遇鹤跟在她身后,提高一点声音:
“小心脚下!”
向饵的脚步声丝毫没停,她一股脑儿跑上最顶楼,站在房间门口大口大口喘气。
她跑快一点,呆会儿进门时,就能推说自己脸上的红晕是跑步的问题,而不是……还在回味沈遇鹤那个吻。
也许,那算是真正的吻吗?她不太确定,但反正,她已经快要烧成红色的一团火了,脸上的热度无论如何也降不下去。
沈遇鹤稍微急促的脚步声传到了耳边,阴影快步靠近,很快就到了向饵的脚下,像一道黑色的河流。
沈遇鹤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也是一条娓娓道来的瑰丽河流:
“为什么不开门?钥匙丢了吗?”
向饵没丢钥匙,但她忘了要掏出钥匙开门,刚才一直都是盯着门调整呼吸了。
沈遇鹤这么一说,她才伸手进兜里找出钥匙,手指发抖地开门。
开了好几次,钥匙很难插进锁孔,楼道声控灯又自动关上了,向饵跺了跺脚,声控灯可能发生故障,没亮起来。
黑暗中,沈遇鹤的气息靠得很近。
那瑰丽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的咒语:
“让我来吧。”
向饵没动,手中的钥匙已经被沈遇鹤拿走,而沈遇鹤就站在她身后,整个身子包裹住她,那只手臂从她侧面伸到门前。
她能看见,模糊的月色之下,沈遇鹤的影子将她的影子完全盖住。
她脖颈上隐隐传来鼻息,温热甜腻,沈遇鹤的面庞和嘴唇,应该就在她颈侧。
些微的血腥味之中,夹杂着大量的,独属于沈遇鹤的甜香气息,让她目眩神迷。
向饵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如果她再亲我一下……我该怎么办?
随即,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这件事的发生,甚至隐秘地把自己身躯往后靠了靠……像一只雏鸟,等待着亲鸟的啄吻……
下一秒,房门“咔”的一声打开,沈遇鹤打开鞋柜上的大灯,金色灯光立刻铺满了楼道。
向饵猛地站直身子,心里嘭嘭直跳,站得非常正人君子,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想。
沈遇鹤在她耳后,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带着甜蜜的气息,低声说:
“进门啊。”
向饵机械地抬腿进屋,她算是彻底理解了“咬耳朵”这三个字的含义。
原来凑的很近说话时,对方的声音,真的会像一只小动物,在人的耳朵上啃咬,咬得她耳朵酸酸痒痒。
向饵又想起来之前,在饭店里,沈遇鹤亲过她的耳垂……现在,又亲了她的脸颊。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敢再想了,再想下去,脸又会立刻大红特红,根本按捺不下去。
进了屋子,向饵换了鞋,看向沈遇鹤。
昏黄老式的吊灯灯光里,沈遇鹤随意站在鞋柜旁,踢掉已经坏了的高跟鞋,把脚塞进那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里,惊鸿一瞥的脚踝白得像牛奶,倒进白绒绒的兔子身体里消失不见。
沈遇鹤关上房门,边走边脱掉大衣,顺手挂在门后,等走到沙发边时,她已经脱下白色羊毛衫,露出只穿着内衣、裹着绷带的上半身。
“好累啊……”
沈遇鹤拉了拉她的内衣肩带,抬眼斜斜瞟了一眼向饵:
“我今晚要怎么洗澡呢?”
向饵还在克制自己脸红的冲动,闻言皱着眉头抬起头来:
“啊?”
说得对哦……洗澡是个大事,沈遇鹤肩膀有绷带,不能沾水。
难道……向饵脸已经快红爆了。
但很快,沈遇鹤柔和地说:
“今晚我自己洗,你快去休息,你今天也……很累了。”
向饵听了却又不乐意了,抬起头来,勇敢地直视沈遇鹤的脸,当然很刻意地避开了对方线条极美、半裸的上半身。
向饵鼓起勇气,说道:
“其……其实,你今天算是救了我一命,我,我帮你洗澡吧,也算是报答你!”
她一边说,脸一边红起来,红色在她脸上缓缓晕染开来,衬得她眼睛更是明亮如星。
沈遇鹤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不……不要。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
她止住话头,不说了,只是目光里含着山雾,看了一眼向饵,不明不白的转过脸去。
向饵茫然站在那里,发出一声:
“啊?”
这话又从哪里说起?
她赶忙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次你确实救了我的命啊,你还受伤了,我不帮你的话,我自己都过意不去啊。”
沈遇鹤摇头,眼睛看着自己肩上的伤,站起身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站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向饵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消沉的意味,是关系拉远的信号,她脸上的红晕慢慢退下去,张了张口,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沈遇鹤经过她身侧,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向饵脸色不再是病态的泛红,而是发白,嘴唇也跟着发白,满脸都是惊讶和失落,眼睛里亮晶晶的,让人疑心她是不是难过到哭了。
“你是……你是嫌我没用吗?我不是异能者……体质也不好……”
向饵一字一字说着,越说脸色越白。
沈遇鹤轻叹一口气,忽然转过身来,一只手将向饵揽住,揽进她自己怀里,那只温暖的大手按在她后脑上,带着叹息地说:
“你是我还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啊,怎么会没用?”
说完,她的手在向饵脑后紧紧按了两下。
向饵的脸贴在她胸前皮肤上,几乎要窒息。
她完全愣住了,被那句话、这个拥抱像雷电一般击中。
但沈遇鹤还是很快推开她,继续往卫生间走去,头也不回关上卫生间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水声。
向饵转了个方向,看着卫生间房门,内心迷惑至极,看了一会儿,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房门。
屋内还和她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温馨简单,是她的小窝没错。
向饵走进屋内,开始给自己换睡衣,身上那些淋雨的衣服都要洗。她换好睡衣,忽然摸到自己的外套上,有一块黑色的污渍,用手一抠就掉下来了。
这个手感,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像之前小眼球分泌出的那些黑色黏液呢?
向饵仔细看看,觉得自己大概是已经被吓糊涂了,那应该只是一块血迹和泥土混在一起,贴在她衣服上而已,不用这么疑神疑鬼。
她已经把那眼球扔了,邪神也早就走了。
更关键的是,她还有沈遇鹤这样的异能者精英保护,一定很安全的。
她把那黑色污渍扔进垃圾桶,继续穿睡衣,收拾东西,心里总还是有些担忧,沈遇鹤肩膀那个样子,到底要怎么洗澡啊?
*
另一边,卫生间内。
沈遇鹤脱下了整套人皮,变成一团混沌的黑色物质,藏在角落里,伸出触手,刷洗着那一套人皮。
祂把人皮随意揉搓,内外不断冲刷,像是人在洗衣服。
搓得很干净了,祂把人皮扔在地上,自己团在一边,似乎在发呆。
触手将卫生间仅有的小窗户打开,伸出去,很快又回来,尖端卷着一团橄榄球大的黑色眼球。
那眼球在水汽弥漫的卫生间里哆嗦了一下,无辜地对着触手眨眼睛。
黑色混沌的那团巨物深处,仿佛燃烧着某种怪异的火焰,在观察和思考。
祂拎起那只大眼球,用触手卷住,随后撕拉一下,将大眼球拆成两半。
大眼球变成了两颗中等眼球。
两颗中等眼球再一抖身子,变成了四颗小眼球,和最早贴着门进来的眼球一样大小。
黑色的混沌巨物随意拎出其中一颗小眼球,把剩下三颗全都塞进自己体内。
随后,触手将这只小眼球托起,再度放到卫生间窗外,消失不见。
黑色的混沌巨物挪动着浑圆的躯体,抓起地上的人皮,努力把自己挤进人皮之内。
沈遇鹤干净清爽地重新站起身来,她看着肩上湿透的绷带,另一只手变成触手贴上去,迅速把绷带上的水分吸干。
她穿好那些暴露的睡衣,走出卫生间,径直走进向饵的房间。
向饵早就熬不住睡着了,沈遇鹤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在床侧,支着头看她的睡颜。
看到天蒙蒙亮,向饵床边手机亮了一下,是闹钟。
沈遇鹤伸出手,按掉了闹钟,手指轻轻划过向饵的面颊,抚平她眉间的皱痕。
像曾经小眼球每天早上做过的那样。
向饵却还是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沈遇鹤!
沈遇鹤手支着下颌躺在她旁边,对她温柔一笑,靠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早安,我的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