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英刚出东宫,赵全忙将宫文殊的病与他说了。

  “皇后娘娘说有要命的事一定要亲口告诉您,您看……”

  祁英不想见宫文殊,一想到这女人竟然想拐跑沈星言,他就想即刻赐死,可他今日心情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未央宫。

  宫文殊病的迷迷糊糊,他已经三日无法进食了,只有锦瑟每日给他灌点米汤。

  可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却什么也没做成,他撑着一口气定要见着祁英……

  寝殿的门被人推开。

  宫文殊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努力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团影子。

  “你来了……”

  宫文殊的声音虚弱无力。

  祁英轻嗤一声:“你不是不待见朕吗?怎么现在又哭着喊着要见朕?怕死?”

  宫文殊强撑着一点点从床上爬起来,气息微弱的说道:“我、我曾爱过一个人,做了很多错事,却让他背负了所有,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我以为……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改变结局,我向神明祈愿,让我回到过去,可我在漫长的时空里,迷失了方向,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当我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或许,还有一点点机会……”

  他抬眸盯着眼前满眼冷漠的人,原来他讨厌的人一直是曾经的自己……

  “现在……我把它还你……”

  “什么?”祁英不知道这女人想还什么,但对方身上有疫病,他不想靠近。

  宫文殊知道这个人不会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跌落,在祁英后退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救他……快救他!”

  宫文殊抓着他的手垂落,重重的倒在地上。

  祁英忙后退一步,看着地上不知生死的女人,他竟觉得有几分诡异。

  他想宫文殊应该是死了,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开时,一阵剧烈的嗡鸣声在脑子里炸开,一堆杂乱的画面和混杂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中……

  【红梅树下,那人趴在雪地上,身下殷红如红梅蔓延开来……

  一个男人站在水潭里,口中低喃着:阿言……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闭上眼如迎接死亡一般沉入漆黑的湖中。

  耳畔是咕噜噜的水声,那水声渐渐变成汽车的鸣笛声,街头嘈杂的喧嚣……

  一阵强光闪过。

  高楼大厦,灯红酒绿,闪动的氛围灯下,群魔乱舞……

  随着一声汽车急刹声,四周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雾……

  “江离……”是沈星言的声音……

  “江离,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兄弟。”

  “沈公子,是我啊,我是江离……”

  ……

  最后,他看到沈星言坐在窗前,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

  他听到沈星言说:“我曾犯过一个错,最后,却让我的家人因我的错误丢了性命,可明明该死的那个人是我啊,曾经我以为我没得选择,因为不那么做,我会后悔一辈子。其实,那只是贪生怕死的借口,我有的选,那时,我本可以陪他一起赴死的……”】

  祁英头疼欲裂,那些记忆不断涌进他的脑中,他捂着头踉跄的往后退去。

  “啪!”花几上的花瓶被撞倒在地,瞬间碎了一地。

  祁英回过神,他茫然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宫文殊,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原来……

  江离是他前世的一缕残魂,却两次死在这一世的自己手中……

  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离奇的事,慌张的夺门而出。

  大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

  天空又飘雪了,他望着白茫茫的雪景,脑中满是红梅树下的一幕。

  红梅……白雪……

  不、不会的,东宫早已经没有任何利器……

  他的阿言走不了路,更寻不了死。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他的阿言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他的阿言还对他笑……

  “圣、圣上?”赵全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皇帝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阿言……”祁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让他头皮发麻,他发了疯一般的冲进风雪中。

  寒风夹着飞雪灌入袖口,雪花飞入眼睛的冰凉,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更加心慌。

  他的耳畔回响着沈星言在城墙上那句:祁英啊,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阿言……等等我。”

  祁英第一次这样急切的想要立刻出现在沈星言身边,他害怕晚一秒钟就见不到他的阿言。

  下过雪的台阶结了一层冰,他跑的太急,在东宫门口的石阶上狠狠的跌了一跤,发出“咚”的一声,把门口的禁卫军们吓了一跳,齐刷刷的跪下。

  禁卫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着看到皇帝这么狼狈的一幕是该上去扶还是当作没看到。

  刺骨的疼痛从双膝传来,膝盖上立刻有了黏腻感,祁英知道定是嗑出血了,原来大雪天磕着石阶是这么疼……

  当初他的阿言是怎么把他背上那么高的白蛇岭?

  他虽看不见听不见,可他知道那一路上,沈星言没有少摔。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还要背上一个不能行动的累赘?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他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里头跑去。

  “阿言!”

  “阿言!”

  他一路跑,一路喊着沈星言,那条他走过无数遍的路突然变的无比漫长。

  可当他拐进沈星言的院子,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轮椅,和倒在雪地里的身影……

  红……

  刺目的红色液体在冰凉的白雪上蜿蜒开来……

  元宝刚抱着裹好的汤婆子出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到瘫坐在地。

  “阿言……阿言!”祁英哭嚎着连滚带爬的过去抱起地上的人。

  沈星言的手垂了下去,掌心中握着的是一块染血的瓷片,那瓷片绘着两只灰白的兔子……

  “啊!!!阿言……你不要吓我。”他慌乱的用手捂住沈星言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血口子,可殷红的鲜血还是从指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他手上满是黏腻的血液。

  “快传太医啊!”他崩溃的朝元宝大吼。

  元宝哭着爬起来跑去请太医。

  “祁英……”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

  祁英立刻用手臂胡乱蹭去脸上的泪水,“阿言,我在!我在这。”

  沈星言微睁着双眸,眸中晦暗无光,他喃喃着:“我、我的祁英在哪……我的祁英不见了……”

  “我在这,阿言,我在这啊,你看看我,好不好?”

  炙热的泪水滴落在沈星言的眼睑上,他眨了眨眼睛,那滴泪水便顺着他的眼尾滑落。

  祁英紧紧的捂着他的伤处,努力的想要阻止源源不断的鲜血,他哭着祈求道:“阿言,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沈星言脸上浮现一个很浅的笑,他说:“是啊……我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可我……累了,这辈子、到此为止吧……”

  “不、不行,阿言……你不能言而无信……”

  “阿言?”

  沈星言的双瞳渐渐蒙上一层灰,像是躺在他的怀中望着满树的红梅……

  “阿言,不要……阿言!”他慌乱的摇晃着怀里的人,可那人除了没闭上的眼,再没有任何反应。

  他颤抖的伸出手指,指尖再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阿言……·”他死死的抱着怀里的人撕心裂肺的哭着,“我好痛啊··阿言,我的心好痛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偌大的东宫只余阵阵令人窒息的痛哭声……

  雪花还在无声的飘落,好似要吞噬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