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在外人面前,冷清风又保持了原先那副严肃冷漠的模样,配上他一身肃杀黑衣,看起来半点不像会在自家主子面前耍小性子的家伙。
段枕歌对男二的两副面孔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男二在原著中可是外冷内热的性格,具体表现为虽然内心戏纠结得不要不要的,但他在女主面前永远面若冰霜神情冷淡。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完全不装了?
6442猜测:【也有一种可能,男二其实还是在装的。宿主只是一眼就能看透而已。】
段枕歌:……有道理。
【而且宿主看透了也不会点破,反而纵着他,这才给了他错误的认知。】
所以,需要反省的人其实是一直在退让的段枕歌。
可看到冷清风认真的模样,段枕歌还是不舍得真狠起来罚他,便任由他去了。
应付完泽洲三家,众人回了陆家特意准备的府邸。
这次出门,段枕歌让碧云备了两个月的东西,就是为了避开朝堂纷争。陆家给的府邸气派又豪华,众人安顿下来,倒是舒适。
离赏梅宴开始还有好几日,这段时间内,冷雨和林向远建立了深厚的师徒情谊,具体表现在一个人骂:“再学不会就再把剑谱抄五遍”,另一人答:“那师傅我还是直接抄吧”,成功让一代剑仙体验到带娃写作业的崩溃。
段枕歌有时觉得他俩实在吵闹,便带着冷清风上街亲身体验这大衍的风土人情。
因为赏梅宴将近,泽州人流熙攘,随处可见穿着儒雅的文士携手同游,也有背着装了笔墨纸砚的箱笼的书生问路卖书。
长街满挂寒梅、条幅、竹灯,自成一派气象。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段枕歌问:“有何想要的?”
他身后的冷清风道:“谢主人,属下所需,碧云姑娘已备齐了。”
段枕歌说的自然不是生活必需品,故他看向冷清风,正准备解释。却见冷清风睁着大眼睛看着这些市井气象,眼中有好奇,却并无向往。
段枕歌收回视线,咽下那句“有没有喜欢的新奇玩意”。
御影大比的最后一项,冷清风选的兴趣爱好是作画。但段枕歌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正喜欢画那些山水翠鸟,仅仅只是将它当作一门技艺,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
冷清风真正喜欢什么,他还不太清楚。
于是他问:“月俸可够用?”
冷清风忙答:“自是够的。”
“那什么感兴趣便都买了,没钱找我。”
他名下财产极多,养一个冷清风绰绰有余。
既然不知道喜欢什么,那就全买一遍,总能找到的。
毕竟他终究是要完成任务后回去的,在反派死之前,他得将冷清风从这必死之局中摘出来,再为他安排好所有需要的东西。
比如他喜欢的地方的一处宅子、几个奴仆……
如果可以,他希望冷清风不要重蹈原著的路,用一生时间去怀念一个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人。
他可以拿着自己留给他的东西重新开始,追寻自己所爱,游遍山川,看看这片曾经只存在于段枕歌幻想中的山河。
对此一无所知的冷清风自是点点头,但左看右看,万事万物,都没有眼前的主人好。
他还是最喜欢留在主人身边。
若是银子能买来主人偏爱,那他愿意倾家荡产,只为主人一笑。
他们一行人便这样在泽洲过了几日安稳生活。
几天后,赏梅宴如期举行。
赏梅宴第一日紧挨着冬节,冬节气温最低,泽洲温度骤降。
一夜之间,冬雪生花,城中开满红梅。
因赏梅宴主打文人雅士舞文弄墨,故其场地不似御影大比那般随便找个结实点的台子就开始了。
四君子宴的场地每年不同,泽州三家将今年的赏梅宴定在泽州湖边围廊、湖中华亭及湖上画舫之内。
用现代化来说就是把比赛场地定在郊区别墅,没车的普通人还得花好多钱打车过去参加,以这样的方式筛选掉一批凑热闹的参会者。
段枕歌带着人乘陆家一早派来的马车出发,冷雨与冷清风在外骑马跟从。
过了一炷香时间,众人才到泽州湖边。
四君子宴中的试题出题方一半来自讲经治学的朝廷文人,比如林向远的同僚、新晋进士及第;另一半则是地方的风流雅士,比如尚无官职的秀才、世家大族的先生谋士。
对泽州来说,每年的赏梅宴,基本上都是为了刺激旅游消费。
但对学子和世家大族的公子来说,这宴会就是极好的提升名气场所。若被段家皇室看上了,说不定还能升入官场,一展抱负。因此众人不敢怠慢,皆认真准备着。
宴会共计三部分——昨夜、今宵、次明。
这三个部分并不是在一天完成的,而是分三天时间进行。期间还穿插着好几日的游乐,直到第四天,将三个部份个人的得分总和相加,评出名次。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计分的娱乐节目,包括什么投壶、下棋、抚琴和谈论政事。后来还引申出斗酒、牌九和各种各样的花活。
段枕歌不需要参与额外活动,只在三个重要部份出现刷刷脸即可。
进了场地,有专人为他引路。冷雨和冷清风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湖边有风,稍显寒凉。冷清风不着痕迹站到上风处,为段枕歌挡上一挡。
冷雨见他这般,面露不满,好似看到自己宝贝女儿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一般恨铁不成钢。
冷雨是自己要求要来的,因为林向远回泽洲军营报道去了。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无人可教,自己一个人待着太无聊,就闹着要跟来。
只是没想到,待众人走入水上回廊后,他便无暇顾及其他,只左顾右盼,露出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惊讶模样。
“这地方真是漂亮,像戏文里的瑶池仙境。”
段枕歌笑笑,语含邀请之意道:“冷大侠可曾见过皇城?钟楼炮台、塔寺绣雕,又是一番风情。”
冷雨冷哼了一声,误以为他是在炫耀,“那三殿下可见过万山奔流、怒海沙涛?可见过大漠孤烟,山花遍野?那也是一番风情。”
“本王见过。”
有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冷雨面色一变,按住剑柄扭头道:“妖孽!”
“什么妖孽。”
两人身后,一袭紫衣的怀昌王面露无语,“我听说你当真去找三殿下要人,以为这便是你愚蠢的底线了。没想到本王已经说过自己的名字三次了,你还记不住,可见你的愚蠢毫无下限。莫不是闯荡江湖的时候把脑子也给荡出去了。”
他抱臂施施然走过冷雨,来到冷清风面前,“看来当年没把他给你是对的。不然指不定他现在同你一样笨。”
冷清风不敢受他打趣,忙退至一旁拱手:“参见宫主。”
段枕歌:……这想法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你!”冷雨咬牙看他,“我……”
他“你你我我”了半天,却想不出词语来反驳。
段枕歌同情的拍拍他,用最后的轻语破了他防:“总结经验,争取下次吵架的时候好好发挥。”
冷雨彻底绷不住了,怨念满满的跟在两人身后,嘴里碎碎念叨着“妖孽、妖孽、妖孽……”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演《西游记》。
冷清风嫌弃的离他远了些。
段枕歌与怀昌王选择性屏蔽冷雨,转身并肩走着。
段枕歌问:“皇叔怎么来了?”
怀昌王哈哈一笑:“本王那日与他喝酒,一时不慎说了擢彤一的事。没想到他竟真的敢来找你要人,我便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欺负他的,就跟过来看看。”
段枕歌:……他没有欺负笨蛋的爱好,望周知。
不过怀昌王说得没错,冷雨来找他要人,反倒被他拿捏在手里,让他白赚一个二十阶的保镖。
“皇叔与冷大侠关系很好?”
“倒也不算。”怀昌王随口答,看了看回廊尽头的水上华庭道:“走吧,去那儿看看。”
人流不歇,由宴会中的女婢引导,四人经过一堆堆吟诗作词的文士,自布满梅花的回廊绕上一圈,才走向位于灯湖中间的巨大华庭。
在华庭中央,从前至后,左右各设五十位,共一百座。即是参与文试的各位才子的座位了。
华庭上盖白玉顶,即使是太阳直射亦不会过热。而华庭周围的红梅随风摇曳,沐浴于阳光之中,与湖水粼粼交相辉映,看起来好不漂亮。
四人停在一处角落,怀昌王让冷清风戒备四周,转身看向辉映日光的湖面道:“你听说辽西之事了?”
段枕歌也看向湖面,让自己的声音随风消散,“我人在泽州,如何得知千里之外的事情?”
“那你猜猜?”
段枕歌轻笑,猜了那个前几日林向远告诉他的消息:“段望月死了。”
“不错。”怀昌王拢袖,“死在辽西。消息一到帝宫,后宫前朝便都乱了。”
段枕歌摇了摇头。
他本想救他一命,可惜错估了苍庄帝动手地点,在辽西人手又不足。待他的人接到消息,段望月早已死了。
从林向远传的信件上,他还知道,段望月尸首身边,正是死无全尸的擢彤四。根据地上的血迹判断,他断气前似乎都在朝段望月爬去。
就是传信上这随手写下的一句轻描淡写的形容,却让段枕歌触目惊心,起了安排后事,保全冷清风的想法。
距离反派死亡,也不剩几年了。他不想冷清风最终落得相同的下场。
“且看吧。”
怀昌王好奇看他,“你当真不着急?”
作为前皇后唯一的孩子,皇帝如今唯一的嫡皇子,段枕歌难道当真不介意自己无法插手这朝局纷争?
若普通皇子,大不了得一块偏远封地,惶恐度日。可作为嫡子,段枕歌的下场只有两条。
要么坐上那个位置,要么死。
哪有皇帝能放任曾经的嫡皇子活着,这不是妥妥等着被篡位呢吗?
他不知道的是,太子之位,段枕歌是必须要得到的。不仅要得到,他还要亲手毁去。
这些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不过他任务一环。
段枕歌笑了笑,装作听不懂他意思道:“我人在泽州,离帝宫纷扰最远,为何着急。”
“呵。”怀昌王似是想到什么,笑起来,“是了。他死了,二皇子段君溪昨日紧急上奏折,要支我十名影卫去看家护院呢。”
两人一同低笑片刻,又一同沉默。
“皇叔。”段枕歌眯着眼睛,开口问,“父皇他……一直都这样么?”
视人命如草芥,视孩子如对手。甚至为了除掉没有用的皇子,需要演一场大戏。这就是皇帝?
还是说,这就是苍庄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