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云端, 凉凉地穿过耳畔，有些像是流动的丝绸。
而飘飘然的熏醉，在血管里涌起温热，和这丝凉意纠结在一起。
站在云上, 真是奇妙的感觉。
李十一眨了一下眼睛, 安静地凝视着外面的云海, 这片波涛一样柔软洁白的云海连接着星河, 漫天的繁星在漆黑的幕布上犹如明钻, 烁烁不停。
美是客观的，就像此次此刻，静谧温柔到让人很难起忧愁。
李十一却会因此回忆起一些画面, 比如他曾经真的御剑而上, 穿过云河，踏入九霄。
听风抚云, 好不惬意, 那又是和这人工做的云又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了。
……而那个时候，陪在他身畔的白衣剑修却已经无影无踪。
这无尽的生命, 在这种时候总是略显无情。
记性太好，也是一种怆然。
看吧, 人都是会变的, 变贪心。
李十一回忆起刚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 喜大于惊, 被赋予的第二重的人生带来了新奇的体验, 他感受着和平年代的幸福，收获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情感交织, 探索一切对他而言新奇的事物，充实自己的一切。
那个时候, 他从未觉得空虚，从未不知足，因为本来就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年岁长了，人的贪心却变了。
无尽的生命的确好，李十一想，不然他感受不到当时绮丽的仙门幻术，也感受不到现在恢弘的未来霓彩。
诚然，这些都是很美妙的体验。
可是李十一开始不知足了。
为什么，陪伴在身边的爱人不能是同一个？
人的生命中不是只有爱情，李十一这段时间都沉浸在汲取未来世界的知识上面，不光是机甲系，还有未来世界的风土人情、机械科学，这个世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李十一给自己列了很多计划，在读机甲系之余，他会选择心仪的外星去旅游，已经列好的目标里有曾经的古地球，如今已经是废墟世界了，但毕竟是故土，李十一还是想去看看。
还有一颗水世界的行星，由99%的液态组成，一眼望去是全蓝色的，那里的生物都是犹如巨鲸一样的庞大水族，光是看那些传回来的全息影像都能看出是如此的冰彩绚烂，如果不满意隔着水下城堡观看，还可以服用特定的药物在水中呼吸漫游，近距离感受和这种外星远古生物的接触——虽然前提是要签死亡无责协议。
光是享受这些不可思议的未来奇景，李十一觉得自己就可以度过很多时光。
他还决定写一本旅行笔记，在里面倾诉自己的人生感悟，嗯……他杀过人、画过画、执过剑，但还没写过书，这是他最新的技能规划之一。
总之，这一切都是美妙曼丽的，这次甚至不用为钱花费一点心力。
可是希铂斯回来的时候，李十一还是觉得落寞了。
看到这个人，就会想起别的人。
明明是相似的灵魂，却看不到熟悉的爱人。
……怎么比爱人死了还难受。
希铂斯看着李十一一言不发地看着风景，只以为他喝醉了，不知道他的脑海里飘荡着这样多的思绪，就像这片无穷无尽的缠绵云海。
他想了一下，对这李十一道：“喜欢这里的话，以后我还可以陪你来。”
其实他还是很忙的，但是此时此刻，他愿意这样说——就像他愿意推掉那些庆祝他凯旋的酒局，来到这里一样。
五个月不见，希铂斯觉得自己的蛊毒好像越中越深了。
即使在前线最繁忙的某些日子里，即使李十一并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但是他在午夜梦醒的间隙，还是能看到李十一那双上挑的漂亮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不一样的情绪，有时是沉默安静地落下一滴晶莹，有时是夹杂着希铂斯看不透的深情。
每梦到一次，就不由自主地想他一分。
虽然有些醉意，但是希铂斯的邀请李十一还是听到了。
他眨了下睫毛，也在思考。
希铂斯的好感度，最近一直在加，代表他的心脏，一直在响。
李十一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希铂斯有些不明所以：“你不喜欢这里？”
李十一转过侧脸看着希铂斯：“不是要我和你保持距离吗？”
希铂斯：“……”
希铂斯转了一圈眼珠，但是他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他早早就已经预想过这个对话了，毕竟李十一之前那么冷若冰霜，就是因为他此前的态度，约翰的“心死”理论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两个人靠得很近，风吻过他们也只能从脖子间的缝隙溜走。
希铂斯放不下自己的架子，是万万不愿意说“我后悔了”这种话，五个月的时间，希铂斯其实暗中考虑了很多和李十一的关系。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只是发现婚姻比我想象中更为重要，你我之间之前有太多对彼此的误解……我们或许可以重新认识。”
李十一：“拒绝。”
希铂斯：“……”
希铂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万无一失的回答被李十一没有犹豫一秒就拒绝了。
希铂斯眯着眼，盯着李十一脸颊上的红晕，难道刚才是装醉吗？
还以为，喝酒了会好糊弄的，结果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希铂斯觉得很遗憾。
李十一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嘴角挑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希铂斯好奇地看着他：“你又要说，你讨厌我了？”
李十一没回答。
希铂斯却笑了，自信地看着李十一：“你不会讨厌我的，你喜欢我，李十一，别骗自己。”
李十一：“……”
李十一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反驳的途径，毕竟原身之前确实迷他迷得要死要活，希铂斯的自恋确实情有可原。
想了想，希铂斯还是放下了一点身段，毕竟现在想和好的是他：“婚姻协议的确是伤害到你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谅解我身处的漩涡……那个时候我们对彼此还不了解，最近相处得不是挺愉快么。”
希铂斯伸出酒杯，和李十一的碰了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进这片危险又迷人的权利漩涡中的话。”
希铂斯抛下了诱饵，自觉这很动人。
这也是他在这五个月中思考的一件事。
希铂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李十一动了真情，毕竟这感情来得有些突如其然。
希铂斯对这种感觉实在稀奇，李十一外表下包裹的这个本人格，确实给到了他喜欢、心动、被吸引的感觉，但是令希铂斯犹豫的是，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呢？
希铂斯是不相信爱情的，他看过很多表面琴瑟和鸣下的龌龊，就像这个华贵的上流世界掺杂着平民难以想象的奢靡放荡，越是权利不收束，越是能看见人性的糜烂。
他对李十一这种心情，又到底是不是新奇呢？
希铂斯在这五个月中，反复地思考过。
最后决定，给李十一一个机会。
但希铂斯自觉的慷慨大方，还是被李十一回绝了。
李十一抿了一口酒：“我不喜欢您傲慢的态度，王子殿下。”
希铂斯：“……傲慢？”
希铂斯蹙眉，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给台阶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李十一顿了顿：“而且，我对您这权利的游戏也不感兴趣。”
希铂斯没料到他这样回答，又是沉默了一会儿，这下是真的有些郁闷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李十一：“我要你的灵魂。”
希铂斯：“？”
希铂斯被他逗笑了，忽然觉得旁边这个青年实在……荒谬得可爱？果然还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嗯……上午的时候，戳着他的心口也很可爱。
“你觉得你是那种古早小说里幻想出来的死神、天使还是上帝？你要买我的灵魂，是不是太狂妄了一点啊。”
李十一：“……”
李十一想蹙眉的，因为他不是在开玩笑，但是酒精松弛了他的神经，希铂斯笑了，他竟然也跟着笑……喝醉了以后的笑是没有含义的，是纯粹的。
希铂斯看着李十一的笑容，这样松弛，他还从来没见过……这家伙自从变化这么大以来，总是孤冷得像雪山，让希铂斯完全看不穿，上次在拍卖会上两亿倒是买了他一个笑容，可惜也是转瞬即逝，而且还顺手给耶尔斯也笑了一个——现在想起来希铂斯还觉得不公平。
现在李十一的笑容是完全放松的，卸下防备的。
虽然是因为酒精作弊了的缘故……希铂斯抬眼看去，李十一慵懒地抿着酒，漆黑的瞳孔是温和而晶亮的，他望着星星在笑，这一刻希铂斯却觉得星星不如他的瞳孔明亮。
希铂斯的嘴唇动了动。
……想吻他。
这么好的氛围，应该要吻吧。
希铂斯靠过去，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距离那张淡色的嘴唇，还有三厘米的时候，希铂斯看到它张开了。
李十一一本正经喊他的名字：“希铂斯。”
这一本正经打乱了希铂斯的计划，他装作自然地挪开了，好像刚才只是不经意地靠过来。
希铂斯挑眉，好奇李十一又会说什么胡话：“现在不喊我王子殿下了？”
李十一平静地看着他：“我劝你，还是赶紧投降吧，不要自找苦吃。”
希铂斯：“？”
李十一又指向他的胸口：“你的灵魂，在爱我。”
希铂斯愣愣地看着他。
希铂斯喉咙动了动，明明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可是这一刻，希铂斯却莫名觉得李十一说得是真的。
他也……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