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祝羿回到了系统空间,火火的空间是一块小草地,祝羿坐在草地上揉自己的脖颈。
方才利器刺入的剧烈痛感仿佛残存。
好疼啊。
祝羿难受地躺在草地上,看着纯白的空间,澄澈水润的眼睛一眨一眨。
不知道有没有把路哉兆震慑到。
他没觉得自己的死亡能把路哉兆怎么样,他当着路哉兆的面自杀只有一个目的,告诉路哉兆自己无法被拿捏。
他依旧可以想离开就离开,路哉兆无法再困住他。
只有路哉兆意识到了这点,祝羿才能获得跟他平等交谈的权利,然后他才能想办法解决掉路哉兆,不让路哉兆因为他而去伤害别人。
“唉……”
祝羿深深地叹息一口气,复杂的心绪和残存的痛感让他觉得格外疲惫。
祝羿知道自己很胆小很怕死也很软弱,不然当年就不会被裘燃和路哉兆折磨那么多年,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恩怨牵扯到别人,更何况祝羿已经把这个任务世界认识的所有人都当做朋友了,他想保护他的朋友。
祝羿知道自己这一招并不聪明,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路哉兆对他执念过深,那他也只能利用这点。
说起来也是很久没见到裘燃了。
裘燃……危险程度更轻,但始终也是隐患。
火火说他们的任务大概率是做不成了,做不成任务,祝羿起码想要将这两个危险人物处理好,还那个世界一片平静。
“祝羿啊啊啊啊!!!”
属于火火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祝羿眼眸一亮,迅速坐起身子,面前飞来一颗白色的小光球。
好久没见到火火的实体,祝羿的语气中满是惊喜:“火火!”
“你都做了什么?!”
火火围着祝羿飞快地转来转去,它非常生气。
刚刚它正在总部填报数据,就接收到自己的宿主身死并强制脱离世界的消息,吓得火火以最快的速度从总部赶回空间。
“你把我支开就是为了自杀?!”
火火就说当时祝羿干嘛一脸严肃地要自己离开,原来是想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脱离世界。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先把自己骗了回来。
“你想回来就回来啊,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多疼啊。”
“我还要回去的。”
祝羿一脸无辜地朝火火笑,他没有打算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任务世界之旅。
火火困惑:“回去干嘛?咱们已经没有任务可以做了。”
刚刚火火上报了bug,那个世界被封锁,暂时不会有任务被发布。
祝羿脑中飞快地闪过几抹人影,他不好意思地说:“总不能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不管。”
“最主要的是,路哉兆不会善罢罢休。”
而且……他没有做好跟那个世界的朋友们告别的准备。
有一点舍不得。
火火蹭了蹭祝羿的脸颊,说道:“那好吧,我去给你申请一个进出的权限,但是不能再用自杀这种方式离开世界了。”
“总部那边给那具身体吊住了一口气,你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就是可能那个伤口会很痛。”
“你在空间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再回去。”
火火觉得这次的任务之旅失败跟自己也有关系,因为它当初是强制带走的祝羿,而不是等祝羿死了再出手,所以才会让裘燃和路哉兆执念那么大追了过来。
所以它决定随着祝羿的心意来,反正因为bug,总部目前不敢拒绝他俩的要求。
祝羿捧着火火又蹭了几下,亲昵道:“嗯嗯,麻烦火火啦。”
“嘿嘿,小事。”
火火因为和祝羿贴贴非常高兴,绕着祝羿转了好几圈,开开心心道:“对了,羿宝,你下次回去我不能陪你了。”
祝羿没有想过要和火火分离,突然疑惑:“啊?”
“我要在总部这边跟进一下对这个任务世界的后续处理方案,我怕我不看着他们处理的话他们会糊弄,顺便多争取一点赔偿款。”
“噢噢好的。”
祝羿有点舍不得火火,毕竟他跟火火认识以来,他们就没有分别过太长时间。
火火蹭蹭祝羿的脑袋,安慰道:“但你需要我的话还是可以紧急呼叫我!”
“好的!”
祝羿精神很疲惫但他睡不着觉,还是火火动用了一些能量才让祝羿睡着的。
直到睡醒,祝羿感觉自己休息好了,才回到任务世界。
“嗯?”
睁开眼的瞬间,祝羿看见了十分熟悉的洁白天花板,空气之中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让祝羿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在医院。
是谁把他送到医院的?
“嘶……”
祝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脖子上传来的痛感,尖锐的痛感让他皱眉。
比之前磕脑袋的那次还疼。
祝羿开口试了试发声:“啊啊……”
沙哑的声音响起,喉咙里仿佛有蚂蚁在爬般痒痒麻麻,祝羿抬手碰了碰喉咙。
所幸他没有刺到声带,现在还能讲话。
祝羿迷茫地眨眨眼,坐起身子看向窗外,此时窗外正是落日时分,也不知道现在距离他离开这个世界过了多久。
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和系统空间的时间流速比。
“祝羿?”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祝羿闻声转头,看到了神情微怔的谢入渊。
谢入渊看起来憔悴了非常多,眼下一片化不开的乌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布满红血丝,这导致他尽管穿戴整齐也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谢入渊?”
祝羿开口轻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没有往日的清亮,谢入渊瞬间回神,上前倒了杯温水递到祝羿嘴边。
祝羿顺从地喝下温水,感觉喉咙舒服了不少,朝谢入渊笑着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你睡了三天。”
谢入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回答祝羿,他坐在祝羿的病床旁,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祝羿看。
视线在祝羿缠着纱布的脖子上流连了格外久。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
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祝羿,甚至于……他还有一点小生气。
谢入渊几乎想不起自己打开杂物间所见的画面,刺眼的、令人晕眩的红色洒落在房间各个角落,祝羿躺在垂着头的路哉兆怀中……生死不知。
那具纤瘦的身体上没有半点呼吸起伏,谢入渊只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
谢入渊只记得当时没有半点生气的祝羿。
他忘了他怎样将路哉兆揍了一顿,也忘了自己是怎样拨通的急救电话。
等谢入渊再度回神的时候,祝羿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脖子上的可怖伤口也被包起,只有纱布上的隐隐血迹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谢入渊很想问祝羿是不是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又为什么要独自去找路哉兆,知不知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谢入渊很清楚,他没有立场问这些。
祝羿从未主动请求过他什么,是他自己许诺会保护祝羿,事情演变到这个程度……是他的失职。
于是谢入渊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情绪,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很轻地询问:“你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嗯?”
祝羿感觉头有点晕伤口有点疼,但总的来说可以忍受,于是他摇摇脑袋:“没有,我现在感觉很好!”
谢入渊很突然地抬手按住祝羿的脑袋,在祝羿懵懵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谢入渊才松开手,低声说道:“我去买点粥。”
说完,谢入渊低着头转身离去。
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祝羿无法看出他的情绪,但祝羿感觉自己在谢入渊转身时,隐隐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
看错了吧?
谢入渊走出病房,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骗人。”
分明疼得整个人都在颤。
目送谢入渊彻底离开,祝羿伸了个懒腰,躺了几天让他的身体有些酸软无力,他之前在这个医院住了大半年的院,现在回到这里跟回家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来到了医院,祝羿打算去看望一下那位长期住院的朋友——祈晔的妈妈。
祝羿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于是跟护士姐姐要了张纸写下了自己去的地方,让谢入渊看到之后不会太担心自己。
护士姐姐见祝羿乖巧礼貌,给他塞了几颗巧克力糖果,祝羿拆了颗糖含在嘴里,黏黏糊糊地道了声谢。
祈晔的妈妈叫祈淑,是位非常温柔的阿姨。
祝羿能和祈晔当上朋友一方面是他持之以恒地来找祈晔和祈阿姨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祈阿姨非常喜欢自己。
当时祈晔伤到了腿,都是祝羿在帮忙照顾祈阿姨。
走到熟悉的病房前,祝羿推开病房门,高举双手朗声道:“祈阿姨!”
看清病房之中的人之后,祝羿愣在当场,澄澈分明的圆眸因为受到了震撼而微微颤动。
“哎哟,是小祝羿啊,又来看祈淑?”
隔壁床的阿姨很熟悉祝羿,她捧着盆出来,为自己在病床上的儿子擦拭脸庞,还不忘关心祝羿:“哎呀,脖子怎么啦?脑袋才好不久怎么又伤到了?”
“没事,不小心蹭伤了。”
祝羿先礼貌地安抚了这位好心的阿姨,随后朝祈淑的病床走去。
那边的三人齐齐地看向祝羿,祈淑一脸慈爱的笑,见祝羿过来主动伸出手:“伤口痛吗?”
祝羿上前握住祈淑的手,乖巧道:“不痛啦,我很厉害的。”
“祈晔,让你好好照顾小羿,怎么还让他受伤了?”
祈淑跟祝羿说了几句话,就转头开始冷脸指责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的祈淑和祈晔非常像,冷脸凌厉的气势相当慑人。
祈晔一直盯着祝羿看,被斥责了才回神,垂头道:“我的疏忽。”
“对了……”
见话题被引到了祈晔身上,祝羿顺势朝窗前的两人看去,轻声询问道:“苏绪獒,你怎么来这里啦?”
沉默许久突然被点名的苏绪獒有点不满也有点无措,不满的是祝羿现在才看向他,无措的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受了重伤的祝羿。
进校门前还在对自己挥手、活力满满的快乐小孩,不到半天就躺在了急救室,呼吸微弱。
苏绪獒是个擅长逃避的人。
所以他在看过祝羿一次之后就躲了起来,直到今天他实在无法处理自己复杂混乱的思绪。
苏绪獒微微避开了祝羿的目光,轻声道:“来看你的时候碰上了。”
“昂。”
祝羿应了一声,转头拿出口袋里的糖果开始给病房之中的每个人分。
苏绪獒垂头看向掌心之中的巧克力糖果,红色的包装纸让苏绪獒想起那个阴沉的雨天,鲜艳的红伞和笑容明艳的祝羿。
他始终无法像当初祝羿朝自己伸手那般,鼓起勇气去面对一些事。
家庭也好、感情也好、曾经那些纠缠也好。
苏绪獒习惯了做逃兵。
所以今天碰见祈晔的时候,他向祈晔咨询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祈晔没有当场回答他,只是沉默了很久之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苏绪獒来了,但他依旧迷茫。
祈阿姨是个温和乐观的病人,但这并没有给苏绪獒带来什么启发。
祝羿发完糖果,又蹦蹦跶跶地带着笑容回来了:“宏宏弟弟情况好多啦,真好,祈阿姨你呢?”
祈淑只是平静道:“祈阿姨没多少日子了。”
“……”
祝羿愣了一会儿,随后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祈淑抬手去碰祝羿的脸,笑容越发灿烂。
“谢谢你啊小羿,你让我觉得这段时间没那么辛苦。”
“这样啊……”
祝羿低喃了一句,随后扬起笑容:“那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更加开心地度过吧!”
“好。”
“……”
苏绪獒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久久不能回神。
这样生死相关的问题,为什么他们能这样平淡坦然地提起,又为什么能用那么轻松的气氛谈论死前的安排?
苏绪獒不知道自己怔住了多久,等到他回神的时候,祝羿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很认真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
苏绪獒偏头,不敢直视祝羿过分清澈的眼睛。
祝羿笑着捧住苏绪獒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好神奇啊,你今天怎么一直呆呆的?”
“陪我回病房吧?”
还不等苏绪獒回答,祝羿牵住他的手腕,歪头询问。
“好。”
苏绪獒垂头看向祝羿牵住自己的手,沉默地跟着祝羿出了病房。
安静无人的走廊有些许阴冷,祝羿的掌心传来的温热此刻显得十分灼热。
“苏绪獒。”
祝羿清亮的声音在走廊之中回荡,苏绪獒抬眸对上祝羿的视线,他听见对方说:
“你好像不太开心?”
苏绪獒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很久,死寂的气氛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随后苏绪獒听见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他看见了祝羿无奈的笑容。
“你可以不开心,苏绪獒。”
“无论几次,我都会哄你开心。”
祝羿晃了晃苏绪獒的手臂,清脆好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要继续相信我呀。”
苏绪獒反手抓住了祝羿的手掌,心中万般愁绪此刻逐渐淡去,他终于有了点点笑意。
“嗯。”
苏绪獒是个很喜欢逃避问题的人,碰见任何事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祝羿总能找到他,带着几乎能灼伤人的赤诚,耐心地将他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