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骛在孟淮之手心里写完一个“M”, 把手收回去。

  孟淮之合拢五指,留住掌心里残余的温度。

  暖意顺着他的手指,往五脏六腑流去。

  万千心绪, 久久难平。

  “哥哥……”沈骛在他耳边咕哝, “我头好晕。”

  “因为你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孟淮之低眸, 房间里暖黄的光, 柔和了他那张向来清俊冷厉的面庞。

  “你可以靠着我。”

  喝醉了的沈骛太乖了。

  他听到这声指令, 勉力睁开迷蒙的眼, 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淮之以为他是在犹豫,却见他眨了几下眼, 又抬起手来,确认了肩膀的位置, 然后缓缓靠过去。

  不过是靠上旁人的肩膀, 却好似解决了什么惊天大难题。

  孟淮之失笑。

  像是被风吹落的春花, 落到化冻的清澈湖面。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唤一声:“沈骛。”

  沈骛迷糊中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也或许只是条件反应:“……嗯。”

  “小骛。”

  “嗯。”

  “骛骛?”

  “嗯。”

  可能是这些称呼都有人叫, 沈骛对每一声呼唤都有回应。

  “沈骛。”

  “……”

  “沈骛?”

  “……嗯。”

  许是被叫得烦了, 最后这回,沈骛过了几秒才应声。靠在孟淮之肩头的脑袋动了动, 毛茸茸的发梢擦过他颈窝。

  几缕碎发竟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痒意。

  片刻后,沈骛停下来, 老老实实地靠着不动了,徒留旁人独自心烦意乱。

  孟淮之侧了侧脸, 低眸,看着沈骛垂落的黑睫, 绯红的双颊,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安宁而美好。

  让人恨不得,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可他没能忍住,惊扰了这静谧,字斟句酌方才出声:“沈骛,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

  沈骛不作声。

  睫毛微微地颤了颤,几乎难以察觉。

  却耐不住,盯着他的人实在仔细,那目光如有实质,能将他每一寸细微的变化剥离开。

  “我要睡了。”

  沈骛用嘟囔应付掉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随后,他不着痕迹从孟淮之肩头离开,身子一歪,倒到旁边的空沙发上。

  他闭着眼装睡,感觉到身后的座位一空,孟淮之起身,清冷的气息沿着沙发移动,始终没有走远。

  最后,气息的主人停了下来,许久未动。

  沈骛捺不住好奇,悄然将眼皮撑开一条缝。

  猝不及防地,与坐在扶手上的孟淮之四目相对。

  距离太近,他们直接望进彼此的眼底。

  沈骛惊得瞬间瞠圆了桃花眼,装睡计划就此告吹。

  孟淮之眼帘低垂,盯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随后头也低下来,带着侵略性的阴影徐徐靠近。

  沈骛没有闭上眼,但也没有躲开。

  等距离压缩到极限,烫人的呼吸交融,他终于不自禁合上眼帘,睫毛不安地震颤。

  半晌。

  鼻尖上一软。

  孟淮之的吻落在了他鼻尖的小痣上。

  小心谨慎,轻触即分。

  沈骛再次睁开眼睛,眼底换上了一种不同的讶色。

  孟淮之起身,换回原来的位置上,坐在他旁边。

  嘴角眼角都带笑,声线温柔异常:“你可以,等清醒了再告诉我。”

  沈骛慢吞吞攀着沙发背翻了个身,他想坐起来,但身子重得不听使唤。

  他尝试往孟淮之的肩头靠,可这次降落点没找准,偏了几厘米,落到孟淮之的腿上。

  孟淮之只觉大腿一沉,旋即看到沈骛枕上来的脑袋。

  瞬间浑身僵硬。

  沈骛又用含混的声音呼唤他:“哥哥。”

  沈骛闭着眼,睫毛温顺地垂着,脸颊微红。

  看着确有几分醉意。

  孟淮之先前还以为他是认错了人,现在想来,他多半是真醉了,才会胡乱叫自己哥哥,没准是把《奇妙探险》第二期的剧本带到了现实中。

  而沈骛拒绝回答的问题,则是醉中的所剩不多的清醒。

  没准是那喜欢与否的问题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哪怕喝醉了,本能仍然警惕着,如此守口如瓶。

  孟淮之忍不住拂过他的肩,还有背,动作温柔又轻柔。

  这是一种克制的亲昵。

  沈骛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昏昏欲睡,只觉得现下这混沌的状态舒服极了。

  像是冬日的早晨,窗外冷气凝成薄雾,而他躲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枕在柔软的枕头上,肆意赖床。

  “哥哥。”他不由得卸下警惕,这些日子以来的怀疑竟也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不是……弟弟的那种。”

  “……你还叫我哥哥。”孟淮之喉结滚动,几分无奈道,“你让我怎么回答你?”

  醉酒的沈骛自然听不出过于复杂的话中深意,他迟钝地吐字:“不能……叫哥哥吗?”

  然后又道:“哥哥。”

  孟淮之无奈失笑。

  声音从头顶降落,和一只温暖的手一起,轻轻盖在沈骛头顶。

  “等你清醒了再告诉你。”

  沈骛:“……”

  刚才那种懒洋洋的状态有多舒服,现在就有多恼火。

  什么意思啊这人。

  醉酒的他还存有几分理智和逻辑思维能力,可惜仅仅只有那么几分。

  “哥哥。”这声呼唤清晰了许多,沈骛自认为颇具威慑力。

  然而,孟淮之完全没被吓到,对可能到来的危机一无所觉:“嗯?”

  向子旭告诉他说沈骛酒品很好,安安静静的,醉了就自己睡觉。

  今天要比平时醉得厉害一些,除了称呼换了,倒也和向子旭说得差不多。

  孟淮之感觉自己的思绪像云一样软软地飘着。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

  他在弟弟面前克制着自己的喜欢,险些骗过了自己。

  沈骛也和他一样。

  他们错过了很多年,但又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

  而此时此刻,他能直接感受到沈骛的温度与重量。

  他们一起度过的十余年是他最珍重的记忆,而这一刻比过往的那些年,还要更加宝贵。

  如此美好的当下,乖巧枕在他腿上的沈骛有了动静,绒绒的黑发擦过西裤。

  沈骛一手撑住前方的沙发,勉强支起脑袋。

  孟淮之呼吸停滞,手背不由绷出淡青的血管。

  沈骛努力了好一会儿,身体又重又疲惫,用一只手怎么都撑不起来。他加上另一只手,就近攥住孟淮之的西服门襟。

  孟淮之岿然不动,西服又质地精良,是再好不过的支撑杆。

  沈骛紧攥着孟淮之的衣襟,一点点往上。

  脑子混混沌沌,有股捉摸不透的喜悦,还有隐约的恼怒和委屈。

  憋得慌,迫切需要立刻、马上发泄出来。

  在孟淮之面前,他也拥有任性妄为的权利。

  他看到光滑脖颈上那颗突兀的喉结,时不时上下滑动。

  似是要将压抑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

  他咬住了那颗嶙峋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