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四节课都是杜鸣川的，楚择燃提前半个小时到了教室，为班里同学的人数感到诧异。
他知道杜鸣川的课受欢迎，但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前面几排的座位都满了。
又想起自己开学那段时间每周都逃课，杜鸣川还私下好声好气劝着给他补习，楚择燃脖子耳朵一片烫热。
他拍了拍第一排同学的肩膀，想跟人家换个位置。
那同学不太乐意，楚择燃表示可以加个微信发红包，同学直接急了，气红脸，“你瞧不起谁呢！”
“……”
楚择燃盯了那同学几秒，突然认出对方，收回手机，直接到隔壁教室搬了张椅子过来。
杜鸣川走进教室就看见那个极显眼的身影。
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坐在几排座位最前方，把身下的椅子称得娇小，两条长腿曲折，背包就放在腿上，上面铺着笔记本，见杜鸣川进来了，楚择燃还挺了挺背，夹着笔的那手要抬不抬地跟杜鸣川打了个招呼。
杜鸣川：“……”
楚择燃听课还挺认真，黑沉的眼睛贪婪地跟着杜鸣川，只有做笔记时才低下头，放在腿上的背包一直往下滑，他时不时捞一把，头低着脖子也酸，动不动就得活动活动。
杜鸣川只做没看见，课件进行到一半，他习惯性地抛出一个问题，“……哪位同学可以聊聊看法？”
“啪！”
几乎是立刻，楚择燃举起手，笔记本没按住，一下掉落在地。
杜鸣川瞧过来，他的手举得越发直，一边盯着杜鸣川，一边弯身去捡本子。
“……楚择燃，你来聊聊吧。”杜鸣川没为难他。
楚择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雀跃，他放下书包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杜鸣川，阐述自己的观点，倒也说得头头是道。
杜鸣川在他站起来时便移开了视线，低头看着书本，等他说完了才点点头，在名表勾画了几下，“很不错，那我们继续……”
楚择燃又站了会儿，没等来跟杜鸣川的对视，有些失落地坐下。
身后的同学含着怒意瞪了楚择燃一眼，就是不肯让座位给他的那位。
同学怀疑楚择燃就是故意报复，平时在杜老师的课上就他举手最快，现在这个又高又壮的alpha挡在他前面，杜老师都看不到他了。
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一次就够了，谁料接下来连续几道问题，前面那alpha跟打了鸡血似的，杜鸣川当然不可能次次叫楚择燃，但因为楚择燃举手的动作太大，直接把后面那同学遮得严严实实，一直到第一节课快下课都没轮到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同学撸起袖子推了推楚择燃后背。
他上次当众跟杜鸣川表白，杜老师虽然拒绝他了，但可能是因为俩人还不熟，加上师生关系杜老师肯定有顾虑，现在他抢着在杜老师课上表现，就是希望对方能注意自己。
“同学，你不仗义啊……”
话说到一半，对上楚择燃扭过头来的眼神，那同学卡壳了。
“听课。”楚择燃声音沉沉，“敢开小差把你丢出去！”
同学：“……”
这张脸他可认出来了，不就是那个老逃课老睡觉的吗，有什么资格说他啊！
但这同学却不敢开口了，安慰自己第一排离讲台近，待会儿他一下课就上去请教杜老师，总没人抢得过他。
下课铃响了。
同学正拿起课本，眼前一花，只见前面那大高个三两步冲上讲台，直接把杜老师堵在黑板前了。
同学在座位上保持着要站不站的姿势，“……淦。”
杜鸣川一转身，面前就杵了个人，年轻炙热的体温往他脸上扑，他不动声色地朝后仰了仰头，“……有事？”
三天没见，楚择燃觉得自己已经和杜鸣川分别好长时间了，他低头看着杜鸣川近在咫尺的脸，眼神烫热，心跳很快，鼻腔泛起一阵酸意。
“我想问问题。”他声音低低的。
“……去那边。”
杜鸣川垂着眼帘，指了指讲台桌。
楚择燃依依不舍地侧身让他过去，自己亦步亦趋地跟。
杜鸣川问他想问什么，楚择燃说得很是流利，一看就早有准备，提出来的问题还有点水平，起码能占用杜鸣川大半下课时间，让后面的同学望而却步。
一连三节下课时间都是这样，杜鸣川看了眼楚择燃那紧巴巴的表情，有些无奈，“你好歹让我喝口水。”
楚择燃立刻从包里掏出瓶水，用保温杯装的，他新买的杯子，跟自己同一款式不同颜色。
杜鸣川：“……”
楚择燃看着他，“老师，喝水。”
坐在楚择燃身后那同学见状，已经躺平了。
杜鸣川放下书，“……我去个洗手间。”
楚择燃紧跟而上。
杜鸣川挑眉，“我们不同路吧？”Omega跟alpha的厕所在两个方向。
楚择燃囧了一瞬，快速捏了下耳垂，镇定自若道：“我不上，在外面等你。”
“……”
楚择燃心里挺慌的，杜鸣川一周只有一次课，等于他隔六天才能见对方一次，期间他给杜鸣川发微信，除了作业相关或者专业问题，杜鸣川一概不理。
他翻看着俩人以前的聊天记录，听着杜鸣川曾经的温声细语，心里越来越涩。
周末回家一趟，反正也闲着，他干脆导出了杜鸣川给他发的语音，剪了个手机铃声出来，趴在桌上反复听。
“小燃，你今晚来不来，我炖了汤呀……”
“你在听什么？”
身后响起声音，楚择燃一个弹起，“啪”地将笔记本电脑合上，见鬼似的转头，“大哥，你进来能不能敲个门啊！”
楚大哥耸了耸肩，“谁让你自己不关门。”
楚择燃面红耳赤地起身把他推出去，楚大哥抵着门板，回头，“妈可是特意让我来给你支招啊，你确定要赶我走？”
“……”
楚择燃瞪了他一会儿，松手了。
楚大哥乐了，“哟，还真喜欢上了啊？之前不是嫌人家年纪大？”
“我是在意这个吗！”楚择燃现在对“年纪大”三个字极其敏感，恨不得去捂他哥的嘴，坐在床边，闷闷道，“我是气你们不跟我商量，哪有上来就通知我跟人结婚的。”
“那现在呢？不气了？”楚大哥坐在他身边。
楚择燃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他哥坐太近，嫌弃，静了会儿道：“他好像关于我的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他。哥，妈说我们之前见过，你有印象吗？”
“怎么没有，你初三暑假那会儿，他来我们家住过几天啊。哦，你那时候刚从乡下回来，光顾着跟同学疯了。”
“……初三？”
楚择燃一愣，记忆里似乎划过模糊的相应片段。
他记得那个暑假自己请几个同学来家里做客，当时家里好像是还有个人，存在感很低，头发遮着看不清五官，楚择燃能模糊记住的只有他厚重的黑眼镜框和白得像纸一样的肤色，分明跟杜鸣川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要是见过杜鸣川，怎么可能不记得？
“不过杜鸣川确实变了挺多的，”楚大哥锲而不舍地搭上自己弟弟的肩，笑道，“那时候他来我们家也总是待在房间，不爱说话，你还老说家里莫名其妙多了股香味。”
“……”
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
刚洗完澡的人头发湿润地搭在脖颈上，与他擦肩而过时低着头，暖香萦绕不散。
年少时的楚择燃停下来深吸几口，满脸疑惑。
……
鼻端仿佛又浮现那阵莫名熟悉的暖香，连接着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楚择燃微微睁大眼，鼻子发痒，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真的是他？那个人是杜鸣川！
楚择燃倏地起身，收拾东西背起包往外跑。
楚大哥莫名其妙，“你干嘛去？”
“回学校！”
如果那个时候杜鸣川见过他，如果杜鸣川说喜欢他不是撒谎，那么是不是证明——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自己的？
杜鸣川真的喜欢他！
也不知道楚择燃怎么跟人家交涉的，杜鸣川那门课的课代表忽然来跟他商量，说自己有点忙不过来，楚择燃同学主动请缨接任课代表的位置。
杜鸣川感到意外，临时再选个课代表出来也麻烦，只好同意了。
楚择燃几乎是下一秒就给他发来消息。
小燃：老师，有事尽管吩咐！
小燃：/
态度莫名其妙地热情。
杜鸣川：……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楚择燃装傻充愣。
小燃：
小燃：老师，你星期三在学校吃午饭吗？
杜鸣川不回。
楚择燃再接再厉，确认杜鸣川对自己的感情后，他满心情绪飞扬，再回想起杜鸣川和自己重逢后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杜鸣川真的好喜欢他，对他细心，脾气又好，还总是搞出各种小动作勾.引.他。
他不该怀疑杜鸣川，不该不珍惜他，他现在知道错了，他要好好把杜鸣川追回来。
小燃：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下课那会儿时间可能不够。
小燃：
杜鸣川：你可以现在发微信。
小燃：微信上说不清楚。
杜鸣川：……
下午五点，楚择燃在操场上，跑步跑得满头大汗，手心也是湿的，他把外套背在肩上，擦了擦手，一边走一边打字。
旁边有女生上来要微信，楚择燃没抬头，挡了下女生的手机表示拒绝，一心等着杜鸣川的回复，又兴奋又紧张。
女生有些失望，见他皱眉专注地看着手机，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呀？”
“……”
楚择燃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抿唇，几秒后，点了下头。
女生脸红了，说了声不好意思便离开。
聊天界面，杜鸣川终于回复了。
杜鸣川：只能聊学习。
小燃：！！！
小燃：好！！！
楚择燃突然笑了一声，很是清越，胸腔激荡着兴奋的情绪，他把外套往腰上一系，又回到跑道上，铆足了劲儿多跑了十圈。
他满心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杜鸣川是他的老师，两个人有斩不断的联系，他还愿意理他，愿意和他吃饭，他能把杜鸣川哄回来的。
谁知当天晚上，楚择燃看到了杜鸣川新发的朋友圈——
“跟老同学吃饭。”
配图是一桌精致的菜肴，角落里有一只手入镜。
那是只皮肤偏黑的手，指节粗大，一看便知道是属于一个alpha。
楚择燃心里猛地被浇了一盆水。
同样的句式，类似的图片。
杜鸣川在跟别人吃饭，在跟别的alpha吃饭，那餐盘上的餐具，会不会像曾经对他那样，杜鸣川会不会也和别人用同一副餐具？
楚择燃立刻给杜鸣川播去视频通话，手机提示音响了几十秒后，通话被挂断，他又继续打，一连三次，无人回应，终于将手机摁灭，脸朝下扑进枕头里。
杜鸣川在做什么？他这么晚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楚择燃心里涌起莫大的恐慌。
他前一刻还在庆幸俩人的师生关系，这一刻又突然意识到，这份关系注定了杜鸣川比他广泛的社交，比他深厚的资历。
他在对方面前像白纸一样，却对杜鸣川的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