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森垂着眼, 漆黑修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他漂亮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透过比起平日里来不知虚弱了多少分的语气,也能听得出他此刻心情低落。
仿佛就像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老虎。
忽然变成了脆弱不堪的小猫咪一样。
鹿鸣不自觉便心软几分。
他完全没有想过季明森可能会骗自己的可能性, 只觉得季明森是真的很愧疚。而且, 再配合上季明森所说的话,鹿鸣很快意识到自己下午似乎是不分青红皂白,错怪季明森了。
本来就没有生气,
现在更是完完全全就只剩下心疼和愧疚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森, 这事儿不怪你啊,你只是为了我好而已, 用不着道歉。”
鹿鸣连忙安慰他道。
季明森却仍然摇摇头:“不, 怪我,哥哥你还不知道金助理都做了什么。他竟然用钱帮你在老师那里走关系, 我知道哥哥你是最讨厌这种人的。”
鹿鸣想也没想,说:“没事,这事儿我都知道了。我的确是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既然做都做了,现在再归罪金助理也无无济于事了。而且,我讨厌这种人是因为这种人会破坏同学之间的公平,可是在这件事上, 如果不是金助理,其他同学也不可能上游鱼这种级别编剧的课,不是吗?”
“这么说, 哥哥你不生气?”
季明森忽然抬眼看向鹿鸣。
鹿鸣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 愣了一下,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嗯, 不生气。也不生金助理的气, 你不要惩罚他。”
就事论事。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这件事的行事方式。
可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和季明森生气。
更不可能和金助理生气了。
金助理完全就是打工人罢了。
只能说,这件事上他、季明森、金助理,都缺乏沟通,最后才导致了这么一个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儿出现。
但真的不至于生气。
不过鹿鸣想起今天下午在写字楼里的遭遇,还是决定和季明森好好聊聊。
“小森,正好借着这件事儿我想和你聊聊。”
“嗯?什么?”
季明森无辜地看着鹿鸣。
“我……”今天一整个下午,其实鹿鸣一直在心里打草稿。他想了很多种开头方式,委婉的,直接的,暗示的。
最后他决定把决定权交给当下的自己。
临场应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鹿鸣却唯独想不到的是,当真的到这一刻时,看着小森那充满信赖的眼神,鹿鸣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要他怎么说?
说,你不要对我太好吗?
还是说,喂,小森,以后我的事你不要插手太多了。
无论怎么说,用怎样的语气……最终的结果都会是让小森伤心吧?
鹿鸣再了解季明森不过了。
他一定会伤心的。
也许为了照顾鹿鸣的情绪,季明森不会把伤心表示的过于明显。可是私下里,他还是会伤心,会难过。
而只要一想到那副画面会出现在季明森身上。
鹿鸣忽然就心痛的不得了。
小森怎么能伤心呢?
他应当永远都是自信昂扬的,永远都是骄傲愉悦的。他是天之骄子,也是自己打心底里疼爱的弟弟,无论如何,鹿鸣不该让他伤心的。
他只是想对自己好而已。
他没有半点错。
错的是自己……还是自己不够强大,才让小森操心了。
试问如果现在的自己是游鱼在业界那样的口碑和实力,季明森还会不放心的让金助理去调查进修班吗?
定然是不会的。
想到这里,那些话便不自觉被咽了下去。
鹿鸣深呼了一口气,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之前写的剧本被游鱼夸奖了,说我虽然有些地方还挺稚嫩,但点子很好。另外文文那边帮我递稿子给一位导演,也过了初审。”
“真的吗哥哥?”
季明森挑了挑眉尾,眼神里满是惊喜:“那太好了,我就知道哥哥一定可以的。我想很快哥哥你的作品就会受到业界认可,搬上大银幕了。哥哥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包场看。”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不用包场,哥哥包场请你。”
鹿鸣笑着说。
季明森也不由得勾起唇,轻笑:“那哥哥准备好钱吧,我觉得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
让鹿鸣惊喜的是。
季明森的话仿佛要一语成谶了。
那天下午两人聊完这个话题,没多久,文文就发微信告诉鹿鸣了一个好消息:
“恭喜鹿鹿,导演那边儿复审也通过了!”
鹿鸣惊喜极了,连忙问:“就是那个《迷墙》对吗?”
文文说:“对,就是它。鹿鹿你也是蛮幸运的,因为这个廖导演自己出来单干,第一部电影不敢投资太大,所以找的都是些小成本剧本。你的《迷墙》正好就符合他的要求,现在他就在这个和另外两个剧本里选。”
鹿鸣更兴奋了,不过他知道复审也不是最终结果,所以强自按捺住喜悦:“那就太好了,谢谢文文,你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啊?我不过就是帮忙递递本子吧,本质上还是你写得好。不是我说,我也看了你那个本子,真可以啊鹿鹿,这么多年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竟然还会写推理悬疑,还是新人就有这样的水平,你可真是个天才!”
“文文你太夸张了,我虽然是个新人,但只是因为没名气而已,可不是什么都没写过。你要是看到我前面那些故事,保准不会夸我了。”
“怎么不能夸了,多少人写几百万字都没这么灵气呢。”
“哈哈,谢谢文文,我权当这个是你对我的鼓励了。”
“不用谢,我说的是实话而已。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这个能够通过复审,我就有个想法,就是你之前给我的其他剧本,没过廖导演这边儿的,我给你投到我们公司项目组这里试试怎么样?”
“可以啊。”
鹿鸣有些惊喜,这简直太好不过了。
毕竟文文可是在业内有口皆碑的影视公司里工作。
公司体量极大,几乎参与目前市面上百分之三十电影与电视剧的制作与发行。
比导演的工作室可正规多了。
假如能打通这方面的渠道,对鹿鸣以后的事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文文,这样你的工作量就太大了,我不好意思一直这么麻烦你。”
“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朋友。”
“是朋友,但也不能让你白打工。”
“怎么能叫白打工呢?你想想,如果你过了项目组那边,你这个项目是不是要归我负责?”
“那是一定。”
“这不就完事儿了,我们是合作关系,绝不是什么白打工。”
文文说:“你就当我是你的经纪人好了。不过这个经纪人是暂时的,等你在业内有了口碑,你就可以自己去沟通联系。”
鹿鸣一听这话方才放下了心,大胆地将事情都交给文文帮忙去处理。
但这事儿急不得。
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结果。
鹿鸣一开始还很紧张,有点儿魂不守舍地盯着手机,就怕错过文文的任何消息。后来时间一长,却也调整好了心态,决定随它去。
反正剧本已经写好了。
用不用是导演和项目组的事情。
就算他在这里担心紧张,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决定。
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耐心等待就好。
而这一等待,不知不觉,就到了他答应好季明森出去度假的时间。
是的,两人安排了一次度假休息。
上次同床共枕,鹿鸣答应了季明森,后来季明森出去出差,鹿鸣以为他把这事儿已经忘了。
可没想到回来后没两天。
季明森就旧事重提了。
“哥哥,出去玩儿吧,你答应我的。”
鹿鸣其实还有些犹豫,因为目前进修班还在继续,金助理的一时失误,除了游鱼外也还另外请了不少知名编剧来授课。
钱都掏了,自然没有收回来毁约的道理。
所以鹿鸣想,为了不让这笔钱浪费。
他一定要好好听讲学习。
但一旦去度假的话,学习的节奏肯定是要被打乱了。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可能连课也来不及去。
可他也的确是答应了小森。
怎么办才好?
鹿鸣不想让季明森失望,却也不想拉下学习。
想来想去,鹿鸣都打算咬紧牙关先陪小森去度假,回来以后再熬夜加班了。结果季明森看出他的纠结,非常贴心地说:
“哥哥别担心,知道你最近学习压力重,我们只去两天。”
“两天?”
鹿鸣愣了下,显然没想到竟然只有两天时间。
如果只有两天的话那鹿鸣完全没问题,可是……两天的话,小森不会不尽兴吗?
“我也想多几天,不过最近公司太忙了。”
季明森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鹿鸣马上安慰他:“累的话要不就不出去了,在家休息两天也可以。”
“不啊,越是累才越要出去不是吗?”
季明森说:“而且哥哥都答应我了。”
“好好,那我们就去。不过两天的话,可以去的地方就有限了吧。”
“嗯,这是我做的备选方案,哥哥看看。”
说着,季明森将手中的iPad递到鹿鸣眼前。
而一看鹿鸣就差点笑了。
季明森也许是在公司里当总裁,被人用PPT汇报惯了,竟然出去旅游也做PPT。
一共七八页左右内容。
第一页是目录指引,第二页开始是每一个备选方案的优劣点。
好认真……但也好可爱。
当然,季明森都这么认真了,鹿鸣也要认真一点。他仔细看了所有备选方案的优劣点,从各个方面多种分析。
不过分析来分析去。
鹿鸣的目光却始终挪不开其中某一页。
那是一个放在所有选项中会略显幼稚的选项:迪士尼乐园。
说实话。
两个通通都超过了25岁的男人和迪士尼乐园,甚至与游乐园放在一起,真的处处都显得不搭调。
但鹿鸣的心中却不自觉泛起隐秘的期待。
也许是缺什么就想什么吧。
小时候鹿鸣从来没去过这种游乐园。
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
但那时候鹿鸣却有一个同桌,小学同学,是一个长相稍微有些胖的男孩儿。从体型上来看也知道,他的家人很宠爱他。
鹿鸣连吃顿正常饭都困难。
但他天天零食不离口。
这也就罢了,每到周一,他就会用非常幸福的模样进入教室,然后大肆和全班同学分享自己周末的游乐园之旅,得到全班同学的羡慕。
鹿鸣虽然从不说出口。
但他当然也羡慕。
可是游乐园是要钱的,他那时候哪里来的钱去玩儿?
长大后倒是有钱了。
但长大后也有长大后的烦恼和忙碌。
鹿鸣结婚早,几乎20岁后的整个生活都和温朝闻捆绑在一起。
温朝闻是娱乐圈明星,自然不会去游乐园那种地方。
而且温朝闻也不喜欢。
曾经有一次鹿鸣被文文推荐了迪士尼乐园,他也兴奋地和温朝闻说要不要一起去的,可温朝闻却想也不想以工作繁忙的理由拒绝了他。
但直到后来鹿鸣才发现。
原来,温朝闻倒也并非工作忙碌到了去一天迪士尼都不行的地步。
只是迪士尼乐园对于温朝闻和白树来说,似乎是两人当年的分手吵架的地方。所以温朝闻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鹿鸣知道这件事儿以后心情也很复杂。
但不自觉地,就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丝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可以让文文那么开心的推荐,又让温朝闻和白树能在里头吵起来呢?
不过鹿鸣最终没有说出这个选项,因为他觉得去玩儿迪士尼乐园太累了,不适合需要休息的小森。
于是他选了一个温泉度假酒店,在里面可以完全放松休息。
可没想到的是。
季明森却选择了迪士尼乐园。
“我喜欢这里。”
季明森指着迪士尼的那一页PPT说。
鹿鸣愣了下,看着PPT那页粉色的城堡问:“为什么?”
莫非小森也有一颗少女心?
季明森的理由非常直接:“哥哥,你平均放在每一页PPT上的目光注视时间是两分钟,但这一页,你看了两分半。”
“……”
半分钟的时间能有多久。
也就三十秒吧。
鹿鸣承认季明森的确挺敏锐的,在他这个高度,不敏锐不可能。可是,他已经敏锐到连三十秒的差异都能那么明显看得出来吗?
若换了其他人。
鹿鸣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
可是这人是季明森……由不得鹿鸣有半点怀疑。
因为很快。
在去旅行前的准备中。
鹿鸣发现自己完全成了“躺平”模式。
攻略小森做了,酒店小森定了,门票小森买了……就连那天去玩儿穿的衣服,小森也准备好了。
为了游玩方便。
季明森给鹿鸣准备的是一件白色纯棉短袖,军绿色的纯棉短裤。
再加上一顶棒球帽。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可以说是刚刚好合适。
但让鹿鸣没有想到的是,小森为自己准备了一双鞋。
那是一双特别定制的鞋子。
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的运动鞋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鹿鸣试穿的时候才发现,左脚所在的地方鞋子内部微微增高了一部分,如此一来,正巧弥补了他目前两条腿存在的高度差异。
鹿鸣穿上以后尝试着走了几步路。
发现自己走路的姿势看上去竟然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鞋子是怎么设计的……受力支撑竟然非常厉害,让鹿鸣本来有些乏力的左腿一下子有了支撑,轻松了不少。
鹿鸣的后遗症本来也不算严重。
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走太久路,走路姿势也会有些奇怪。
但种种这些遗憾。
经过这样一双鞋子的调整,竟然完全消失了。
当然不能说是正常人完全一样,可是鹿鸣几乎找不出差别。而这样如履平地的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以至于鹿鸣一开始在地板上走的时候竟然有些不习惯。
“哥哥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季明森紧张地问。
“没有不舒服,特别舒服……”鹿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可走着走着,眼眶竟不自觉红了。
作者有话说:
鹿鹿的脚是这样的
有一点后遗症,落下永久性损伤,和普通人不一样
走路能看出来,但不是特别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