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姑娘喝下水，干涩的有些起皮的唇瓣水润了些，宋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然她没告诉南瑶，她在茶水里放了百花露，疗伤圣药，能补一下小姑娘身体被寒毒折磨这么长时间的亏空。
要走的时候，南瑶叫住了即将翻窗出去的宋笙。
她起身，下了床，身形瘦弱，纤细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了一般。
宋笙连忙合上了窗，生怕她受了风着凉。
南瑶被她逗的一笑：“前辈，我好歹是个修士，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目光却盈盈：“多谢前辈”
“客气什么”，宋笙将窗子关的更紧了一些，回头对她一笑：“对了，是还有什么事吗”
南瑶没再笑，反而满是郑重：“明日是姐姐的生辰”
又轻声重复了一句：“她真正的生辰”
宋笙歪头，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阿曜被丢在南家门口的时候，并不是刚出生的时候，因此具体的生辰一直不确定。
之前宋笙还想着确定日期，给她庆祝一下呢。
南瑶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眸中却是无声回忆着，嘴角是一抹苦笑。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时她还是书外人，看到了那一片段。
姐姐那时被废了灵根，扔到了崖底，九死一生误打误撞得到了上古传承，重新修复了灵根。
好不容易从崖底爬上来后，却又被一群人发现了踪迹，那些人垂涎她身上的传承，抢夺不成，便将这一消息传播了出去。
同时散播出去的还有妖女嗜杀的传言。
南曜自然被追杀，数不清的名门正士一波接一波，不知道到底是为了绞杀她这个妖女，还是为了传说中的上古传承。
一个满月夜，南曜满身伤痕的躺在地上，有人拎着长剑站在她面前，可她再也无力动弹。
“早知你会成为这么大的祸患，二十年前的今天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是的，面前这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南曜见她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她们太过相像。
南曜躺在地上，痛的几乎麻木，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样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只能眼神空洞的看向头顶的那轮圆月，等待着最后一剑的到来。
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南曜不知道。
可到最后那一剑也没有落下。
她走了。
那一晚，南曜在地上躺了一夜，霜挂满了草叶，也在她身上洒下惨白的月光。
原来今日是她的生辰啊，已经被痛觉折磨的麻木的大脑模模糊糊的想道。
生辰应该要许愿的吧，像她见过的其他孩子做过的那样。
南曜阖上眼，忽而咧开嘴笑了，笑的眼泪流了满脸，冰冷的像是草叶上凝结的白霜。
她许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辰愿望，也是最后一个。
愿我早亡，且无来生。
南瑶从记忆里回过神来，面上神色未变，只是脸色又苍白了些。
她没有回答宋笙的问题，只是轻轻笑了笑：“让姐姐许一个好的生日愿望吧”
宋笙愣了一下，没有再问刚刚的问题，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见她没有什么话再说，便掀开窗子跳了出去。
这一次，姐姐会有一个很好的生辰愿望吧。
南瑶看着落下的窗子，笑着想。
宋笙走时也没忘了替她关紧窗子。
回去的宋笙盘算了一下，想着怎么不露痕迹的告诉小徒弟她真正的生辰，还有操办一场生辰礼。
突然发现，明天就是她之前捡到小徒弟的日子。
宋笙眼睛一亮，立马就有了主意。
她伸出一只手来，张开手心，淡蓝色的光芒闪过，另一只手在空中随意划了几下，只见淡蓝色的光芒忽而化作几只灵鹤，扑闪着翅膀向遥远的天际飞去。
次日清晨，天未亮，南曜便起床去后山的竹林中练剑。
剑光闪烁间，地上的飞雪被剑气震的粉碎，很快，就清空了一片空地。
见时辰将满，南曜将剑收回剑鞘，面色神色淡然，不见丝毫气喘。
她来到天一宗后并未荒废修行，较之前更为勤勉，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已至半步金丹，是名震天一宗的少年天才。
看着天差不多完全亮了起来，到了师尊起床的时间，南曜嘴角自然的勾起一抹弧度，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看着仪容无碍，便朝着远处的竹屋走去。
该去给师尊做早膳了。
还未至，便收到了师尊传来的灵讯，说是不小心接了一个任务，需要南曜去完成，日落前一定要回来。
“我替师尊做好早膳再去吧”
南曜眉毛轻皱，师尊向来是习惯用早膳的，不吃早膳可不行。
“不用啦，我会去你师叔那边蹭早膳的，谢谢阿曜”
见师尊的早餐有了着落，南曜才抚平了眉头。
扫了一眼师尊传来的任务，南曜心里便大概有了定数，召出北冥便直向任务地去了。
见成功支开了自家小徒弟，宋笙便开始着手布置起了这间不大的竹屋。
各色丝带将屋内裹得眼花缭乱，打磨的精美的玉石和宝石点缀在丝绸条带之下，从屋顶上垂落下来，像是漫天的星辰。
不过多时，一道道流星样的光芒从或近或远处飞来，降临在这不大的屋内。
宋笙招呼过后便各自忙开了，她则是一头钻进了厨房，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东西。
南曜回来时，天不过黄昏之时，屋内的蜡烛并未亮，门扉半掩着，并没有人活动的样子。
师尊还没有回来吗，南曜心下暗想。
这几日师尊总是外出，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不过，南曜抬头看了眼天色，天际还亮着，橘黄，粉红，赤橙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映的天空像是一块黄灿灿的宝石。
很漂亮，南曜心里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空气中的某种东西似乎正在膨胀，在黑暗中窥视着，只待时机一到，就会扑出来将所有人撕的粉碎。
冷不丁的，南曜打了个寒战。
但是看到近处的竹屋，她心中就又安定了下来。
眉眼间的郁气消散在天边的云烟处，丝丝缕缕融入这广阔天地间。
门推开的那一刻，面前突然亮起，南曜看见了很多人的脸。
有师兄师姐的，有师叔们的，还有师尊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灿烂至极的笑脸。
“生辰快乐！”
她听到所有人齐声喊道。
“今天是我们结缘的那一天，我想，对于你和我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便作为你的生辰了”
宋笙艰难的挤到最前面，面带笑意的向她轻声解释道。
“这样可以吗”
她又小声问了一句，眉眼间有些心虚。
毕竟，这么主观的理由，不知道自家小徒弟能不能接受呢。
却见到面前的小徒弟笑了，这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个青涩的小姑娘成长为开得灼眼的凌霄花。
她眉目灼灼：“师尊，我很开心”
缓步上前，轻拥那人入怀，在熟悉的草木香气中眷恋的蹭了蹭那人的颈窝，闭上了眼。
从与师尊初遇的那天起，她已然获得了新生。
不过停留了一两秒，南曜便克制的退后一步，松开师尊，面向满脸微笑的大家，认认真真的鞠了一躬，轻声道：
“谢谢师叔，谢谢师兄师姐”
青禾第一个扑了上来，使劲揉了揉南曜已经褪去婴儿肥的脸，笑的灿烂：“怎么那么客气，你可是我们最喜欢的小师妹”
姜离、关月、巫灵几人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少年少女们闹作一团，卷心菜似的围着，最中间的南曜被抱的结结实实，险些喘不过气来，人也被埋的不见踪影。
怀抱松开的那一刹那，如同花朵般盛开，露出中间最珍贵，誓死守护的花蕊来。
南曜白皙的脸被捂得通红，眉眼间却满是粲然的笑意。
这是我守护了那么久的宝物啊，也是我亲手养大的小玫瑰。
宋笙笑着想。
等大家玩的差不多，散场了之后，南曜第一次没了形象的瘫在椅子上，双眼怔怔的盯着头顶发呆。
宋笙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
看着此刻有些迷糊的小徒弟不禁有些失笑，刚才青禾那帮小家伙给她灌了点酒，现在估摸着是酒劲上来了。
听到脚步声，南曜这才将目光从屋顶上移了过去，潮红着脸，软软的叫了声师尊。
宋笙被她叫的心里一软，将碗放到桌子上后半蹲了下来，平视着此刻眼睛湿漉漉的小姑娘。
“我给阿曜煮了碗长寿面，阿曜吃一点好不好”
纯然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南曜并没有醉多么厉害，可是这样温柔的轻哄着的语气搅得她脑子迷迷糊糊，她就呆呆的看着宋笙，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注意不能咬断哦，我们阿曜要长长久久的”
南曜呆呆的吮着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笙。
面吃完了，没有断。
宋笙欣慰的接过碗，顺手擦了擦小徒弟的嘴角。
“好啦，面吃完了，阿曜该许愿啦”
她还是那样半蹲着的姿势，琉璃般清透的眸子中投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三分月色和星光。
是啊，过生辰应该要许愿的，像她见到的其他孩子做过的那样。
南曜闭上眼，第一次虔诚许下心愿：
愿往日余生，都有师尊相伴。
“叮铃铃铃”
一阵风拂过，门上挂着的风铃随风轻响。
南曜听着那铃声，忽而笑了。
自初次相识，
她的心便如这高高低低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此起彼落，
只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