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希崖的车时，第一反应是和默天琛的车很不一样。不同于默天琛看上去十分低调的黑色轿车，希崖选的SUV是红色，还是有点像正红的红色……
杨煦在犹豫要不要确认车牌，副驾驶的车窗就摇了下来。
“阿煦，上车！”希崖隔着副驾驶的空位朝他招了招手。确认是他，杨煦松了口气，开了车门。
等他系好安全带，希崖油门一踩，见路上没人也没车，快速调转车头，往珠曜大楼的方向开去。
金陵会展中心离珠曜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虽有地铁直达，路上的车辆依旧不少。两人走走停停，最后找到车位停车时，已经九点多了。
希崖下车时看到塞在门上篮子里的早餐，想起来问他：“吃饭了吗？”
杨煦一愣，点了点头。希崖失望地拿出纸袋，从里面拿出还有些温热的手抓饼。
“我还没吃呢。”他嘟哝道。
想来希崖和天琛一早就来了，也难为他还要抽出时间来接他。
那……天琛吃过早饭了吗？穿过C区的入口，杨煦忽然想到。
开展的时间是九点，还未看到检票口，杨煦就被眼前排着的长队吓到了。
看着前面排的几乎水泄不通的长龙，希崖如今才懊恼：“早知道带你走STAFF通道了。”他转瞬又想，工作牌三天前才到他们手上，后面三天又都在布置展区，他们没有时间回工作室。杨煦的工作牌定然是在默天琛手上，至于他有没有带在身边，希崖就不知道了。
话虽是这么说，希崖还是陪在杨煦身边，排着队等着过检票的闸机。
跟在杨煦身后扫过工作牌上的二维码，闸机自动打开，希崖快速通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杨煦身边，“你要先去我们那里吗，还是先四处逛逛？”
杨煦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眼看到了之前直播间里粉丝提到过的游戏标牌。他转头对希崖说：“我先随便看看吧，等下来找你们。”
“好。”希崖一拍杨煦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你可一定要来哦！”
杨煦下意识地偏过头，应了一声。
希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杨煦在不同的游戏展位间穿梭，在粉丝群打卡，跟着人群排队上机体验玩法，还快速在记事本里写下简洁明了的游戏评价。除了体验环节，有些展位还有其他的活动可以打卡换取奖励，杨煦只驻足观察了一会，没有参与的打算。
逛着逛着，眼前飘来一朵粉色花瓣。他下意识伸手去接，花瓣却穿过了他的手掌，融进地板里去。他抬头，看见了“蓬洲有信”的牌匾。牌匾后，是同样用泡沫板做出的巨大桃花树，而四周这些纷纷扬扬的花瓣就是用挂在天花版铁架上的全息设备制造的。
到了自家的展位，杨煦瞬间起了兴趣。
门口最显眼处还有一大块立牌，做成公告栏的模样，其上却是贴着游戏海报和简介。杨煦混在人群里看了看，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跟着几位对游戏感兴趣的姑娘到了入口处摆的小摊。
这里是活动的起点，一旁的立牌写了活动内容，也就是内部的一些任务打卡游戏。
姑娘们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抽了签，皆是上签，于是工作人员交给她们三张仿照折书叠好的卡片。
轮到他时，工作人员重新摇了签筒，他跟着第六感抽出了里面他最顺眼的一根。
是上上签，其下签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恭喜这位弟子抽中上上签！敢问新弟子名姓？”说着，穿着游戏样式衣服的工作人员从桌里拿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折本，杨煦还没看清上面的字，工作人员就已摊开至第一页。
“嗯……杨煦，木易杨，煦是和煦的煦。”怕工作人员听不懂，杨煦还比划了一下。工作人员拿起一旁的秀丽笔写下了他的名字，双手呈递到他面前。“欢迎您进入蓬洲，师弟可先去后台领一份专属小礼物。”
“谢谢。”杨煦低头接下，看到这本几乎复刻游戏内文牒的周边，暗叹工作室的活动设计还颇有新意。
作为一款角色扮演类游戏，《蓬洲纪事录》主打的就是沉浸式游玩风格，这样的设计或许还能吸引不少对古风游戏感兴趣的玩家。
从牌匾下走过，正对的是循环放着宣传动画的屏幕。绕过设计成屏风的大屏幕，杨煦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直落在一人身上。
被众星捧月之人白发金簪，一身广袖长袍立于桃花树下，正帮一位女生将祈愿用的牌子系于枝上。
待与女生合照完，那人抬头，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一愣，却见那人眼神一亮，笑了。
他仿佛能听见有人隔着喧嚣在他耳边轻唤：“阿煦。”
“这位师弟，祈愿牌在这里领。”同样身着蓬洲制服的工作人员见他看得入迷，出声提醒，“那是游戏里的主角之一，江映月。”
“江……映月？”杨煦目不转睛，念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啊！”她抬手指向桃花树下的立牌，“蓬洲岛主，江映月。”
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透过镜片勉强认出了立牌旁颜色略浅的名字。
改名了？
他连忙去找另一块立牌。
墨绿瞳眸，白浪蓝衣，腰间挂着一枚银镶白玉卷浪牌。
是他。
他定睛去寻那个名字，待看清，却是完全陌生的三个字。“宋予旭。”
“师弟可要领祈愿牌？”杨煦回过神，朝她点了点头。
这里是第一个打卡点。工作人员打开他的折本，在对应的位置盖了章，连同祈愿牌一起交还。
杨煦接过那位“师姐”递来的笔，写下了几个字。
拿齐东西再转身，“江映月”身旁出现了另一个人。
看那一身装扮，想来就是宋予旭了，也就是原来的……杨轻煦。许是因为化了妆，远远看来，就像是游戏里的人穿越来到了现实。
杨煦一瞬间想到了他们如此改设定的原因。
若是延用他们在游戏中的名字，很快就会有人扒出宣传中所说“游戏剧情依托人的真实选择”中的人都是谁。毕竟，默天琛的名字太显眼了……
他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和墨子琛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宋予旭”的唇几乎要贴到“江映月”的耳边。
说个话需要凑得那么近吗？杨煦觉得有些碍眼。
“宋予旭”说完话又离开了，围着“江映月”的人逐渐散去。杨煦拿着东西直奔那人面前。
快走到他的面前，杨煦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因而放慢了脚步。
眼中的那人似乎一直在笑。
不像……一点也不像他。
“阿煦。”见他到台阶前，“江映月”朝他伸出了手。
“天琛。”杨煦被拉了上去，直接唤了他的名字。
默天琛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就知道他想做些什么。犹豫间，他接过杨煦的文牒，看着他踮着脚将祈愿牌挂在了离他们最近的枝头。
尽管这桃树的材质已经很像真实的树木，杨煦还是一眼能看出这是假的。默天琛到了他身边，抬手将树枝拉到了杨煦身前，“这是……公司以前活动用过的桃树。”
杨煦一边和手上的红绳纠缠，一边点了点头，“很好看。”
等他终于绑了个好看又结实的蝴蝶结，默天琛慢慢松了手。祈愿牌在空中绕着绳转了转，又在杨煦的手中稳定下来。他慢慢放手，微红的指尖擦过祈愿牌下的流苏，默天琛看到了祈愿牌上的内容。
“祝《蓬洲纪事录》：
游戏大卖，诸事顺遂。
祈愿人：杨煦”
笔划有些僵硬，字仍是工整秀气的。
他心中一动。
也是一瞬间，他有了拥吻他的冲动。
好似没有什么理由，他从与他相识的第一天起，心就有了归属。
他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创办了这个工作室，依靠公司的资源真的做了一个游戏，还真的……拉拢到了他。
只是……要如何才能在他心里画上一个只属于他的符号？
要如何……才能拥有他？
他透过那副镜片，望进了杨煦琥珀色的眼睛。
杨煦上下打量着他的一身装扮，只是那眼神让默天琛敏锐地觉得，他不喜欢他穿成这样。
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文牒，杨煦轻声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像他。”
默天琛一愣，意识到“他”指的是谁后，他垂下眼帘，抿着嘴偏过头去。
“我先走了。”有成群结队的人领了祈愿牌而来，杨煦不得已扔下这句话，先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默天琛转头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
没了墨子琛的身份，他也就好像没有了勇气和理由留下他。
他看着杨煦的背影，握紧了藏在广袖下的手。
事到如今，好像他才是那个一直在追随着他背影的人。
杨煦沿着工作室设计的线路打完卡，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兑换处。他今天的运气出奇的好，他凭着文牒领了一套专属的礼物不说，完成活动的抽奖他还摇走了展柜上唯一一套3D打印的角色模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他提着印有《蓬洲纪事录》logo的大纸袋转回桃花树下，正准备找默天琛打个招呼离开，他看到了希崖。
东教教主漆舜，喜穿一身看上去尊贵无比的黑金束袖长衫。他的名字没有改动，而希崖的神情像是完全融入了这个身份，和那个魔尊一模一样。
这直接印证了杨煦的想法。
希崖，果然就是游戏里漆舜的学习对象。
不过希崖终究只是他自己，和漆舜也是不同的。
希崖一看到他，就收起拍照用的姿势，提剑朝他走来。
杨煦故作惊讶，“你怎么也穿上了这个衣服？”
“和天琛一起出卖色相啊！”希崖也不管周围有人，一把揽上了他的肩膀，“怎么样，好看吧？”
杨煦点了点头，看到了他手中的剑。“你怎么有剑？”
“嗯？”希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天琛都没有拿……道具。”
希崖轻笑：“本大爷是谁？这可是降天那个老头亲自送给本尊的仙剑！”说着，还用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
“你入戏太深了。”杨煦哭笑不得。
希崖立马一副委屈的样子，“那个师尊根本接不上我的话，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耍耍威风了。”
“天琛呢？他也可以……”
“别提了，他哪里有墨子琛的样子，早知道就不拉他一起了。”希崖埋怨道。
杨煦无奈地轻摇头，“他本来就不是墨子琛。”
“是吗，你真是这么想的？”希崖凑到他面前问他。
“不然呢？”杨煦抬眼看他。
距离变得出乎意料的近，透过镜片，他甚至能看到杨煦如羽的睫毛。“我还以为，你喜欢的人只有墨子琛。”
“我是喜欢他，不过是在游戏里。”不想再继续回答他，杨煦岔开了话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吃饭？我想回去了。”
“咦，你玩够了吗？”希崖一脸诧异，“你是第一次来吧？”
“想玩的游戏都试了试，何况现在也不早了。”杨煦打开记事本中展示给他看，最近的一次更新是十分钟前。
“天琛可是为我们准备了好几箱营养液，你要拿几包吗？对了，”希崖松开了搂着杨煦的手，转而拉着杨煦进了兑换处的后台，“天琛说，他把你的工作牌放这里了。”
他在放着员工物品的货架上找了找，从最里面翻出了默天琛的包，又从帆布包的夹层里抽出了杨煦的工作牌递给了他。
杨煦接过，道了声谢。
“营养液在这，你要吗？”希崖一指角落的几个箱子，“这个已经是市面上最好吃的牌子了。”
说是最好吃的，但目前的营养液为了保证特殊人员长期维生所需的物质，还是很难兼顾口味和口感。
要他吃这个，杨煦还是宁愿吃方便面。“不了不了。”
希崖不掩失落神情，跟着杨煦从后台走了出来。“八点才闭展，我这样也不方便出去送你。”
“没事，我坐地铁就好。”杨煦在落英里没找到那个白发身影，只好对希崖说：“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天琛说一声。”
希崖丧气地点了点头。“嗯，你自己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杨煦应下，提着袋子从桃树边的一个出口离开，按原路离开展馆，坐上了回程的地铁。
而默天琛，正和“宋予旭”在展位门口为自己的游戏做宣传。
等回到融雪公寓门口，已近三点。杨煦饥肠辘辘地在楼下馄饨店吃了碗热乎乎的馄饨，提着一大包东西终于在四点前进了家门。
他将周边取出，在书桌上摆了个好看的造型，又尽力找了个好看的角度拍了几张照，发在了微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煦小心地把3D打印模型从里面挑出来，摆在了电脑副屏前。剩下的就和其他的游戏周边和光碟一同摆在了玻璃书柜里。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桌前开了电脑，一如既往地打开直播，一边打游戏一边和弹幕聊聊这次漫展的游戏。他不时会瞥到副屏下的人物模型，每次看到它们的神情都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不论是立牌还是作为手办的人物模型，游戏角色的脸部都有微调，与他们的脸相似，又不完全一样。就算是他们本人穿着角色的衣服，也可以说是只有起神，却无其形了。
但他仍是喜欢默天琛的那张脸。
与其说喜欢的是那张脸……不如说，喜欢的是那个人。
自景临园那夜起，他好像再没将他认错。只是……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始终没得到解决。
就算是对默天琛颇有好感，杨煦还是有些怀念在蓬洲岛上与墨子琛相处的时光。
他在睡前刷了会手机，看到蓬洲纪事录的官博转发了他的微博：“哇，是上上签！[星星眼][打call]”
评论是一片工整的“蹭蹭欧气”。
青鸟工作室也跟着转发了一条，“作为抽中上上签的弟子，不知煦雨太太对游戏有什么评价呢？[星星眼]”
不知道皮下运营是谁，杨煦看着这个“送命题”思索了一番，在转发里说道：“我觉得挺不错，浅浅期待一下。”
至于Chat里，许是放假或是大家忙碌一天都很累，工作室的群里出乎意料地安静。杨煦的消息栏里疯狂刷新新信息数量的只有粉丝群对他的微博发的一连串讨论。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的票是淮夷所赠，于是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
和风煦雨：[照片]谢谢老板的门票
他刷了会群里的消息，才等到淮夷的回复。
淮夷：不用谢
淮夷：玩得开心吗
和风煦雨：[照片][照片][照片]不知道老板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报答一下？
他虽然只参加了自家展区的活动，但对于其他游戏发放的一些周边和宣传资料，既然是免费发放的，他也就顺道拿了些，放在书柜里不时提醒自己关注一下。杨煦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要到淮夷的地址，寄一些周边过去。他还准备再往里面塞一些零食特产，直接打包成大礼包，给自己的大老板一个惊喜，顺便摸一摸淮夷的喜好。
除了知道他曾经在英国读书，杨煦对淮夷可谓是一无所知。
和淮夷加上好友是他大学毕业又考研失败的四年前，出成绩那天他还开着直播，查完就在直播间沮丧地说了这件事。淮夷这个不起眼的新粉丝突然“嘭嘭”砸了一堆礼物下来，发了或许是他在直播间里发的第一条弹幕：船到桥头自然直。
知道成绩的当晚，母亲将他臭骂了一顿。骂他的原因无非是复习期间他还开着直播“不务正业”，导致他名落孙山。杨煦不置可否，之后几天却因为情绪不佳，在母亲上班的时候开着直播打了一整天的游戏。那个时候淮夷也在直播间挂着，只是很少说话。
认识了四年，淮夷最初只在一大早人很少的时候说过自己的生活碎片。过完年，杨煦在母亲的安排下去了教培机构，就没再那么早开过直播了。
后来直播间观看的人数变多，在粉丝的提议下他在Chat建了群，看到淮夷进直播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把他拉进了群里，还顺手给了管理员。
之后他从教培机构离职出来的两年里，淮夷的话依旧很少。以至于在他收到淮夷发给他的青鸟工作室邀请函时，有一瞬间怀疑这个榜一老板是不是想把他骗进传销组织……
还好，是个正规工作室。
杨煦一边等着淮夷的回复，一边翻看着和他的聊天记录。
大多都是一些直播结束后的互道晚安，以及在得知淮夷在面临ddl*时的嘘寒问暖。有时他们也会讨论古代的汉字字形，杨煦也因此知道淮夷在英国学的是辰国古代史。
细细回想，淮夷真是有些奇怪。他不止一次提出过要给他寄些小礼物，但每次都被拒绝了。淮夷好像总是不计回报地对他好，陪着他度过了那段最难捱的日子。
一个小时过去，杨煦没有等到淮夷的消息。
他不得不关上手机躺下，期望明天一早起来可以看到老板发来的地址。
六点半，杨煦的手机屏一亮。免打扰模式下，放在床头的手机很快熄屏，悄无声息。
淮夷：谢谢，你玩得开心就好
又被拒绝了。起床后的杨煦看到这条消息，也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不过这个回消息的时间……未免有些太早了。
快十点时，希崖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点开大图一看，他一眼就锁定在那个白发青年脸上。
是希崖拉着默天琛拍的自拍。拿着手机的希崖一脸灿烂笑容，仿佛是在和屏幕对面的他说：“看，我帅吧！”默天琛则是像被刚拉到镜头前来不及调整表情，只腼腆一笑，让杨煦想起他刚从游戏舱里出来的时候。
和风煦雨：好看
希崖：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明明已经大学毕业，希崖还是一副少年心性的样子。杨煦看着这条消息摇了摇头。
和风煦雨：都好看
希崖：[玫瑰花]
希崖总喜欢给他发玫瑰花的表情，杨煦敏锐地觉得希崖对他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
忽远忽近，让杨煦捉摸不透。
不愿多想，他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正在播放电影的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