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夜站在门口，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双目赤红。
他手里握着空酒瓶，看见这一幕，徒手把瓶子捏碎，血液顺着指尖滴落。
深邃的眼眸直勾勾望着路柏，原本喧闹的房间，突然静下来，周围的人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霍锦夜喉结滚动，嗓音嘶哑，“我数三声……”
他话没说完，房间里的男模纷纷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出了房间。
池炎也愣住了，看都没看路柏，跟着人群溜了出去。
霍锦夜缓步走到路柏面前，单膝在他面前跪下，他拉着路柏的手，额头贴着路柏的手背，“小路！你是不是想我死！”
霍锦夜的声音颤抖，和刚刚的威胁判若两人。
路柏把手抽回来，偏头看向别处。
他心里不快。
明明是要离开的，怎么就怀上了霍锦夜的种！路柏恨自己，也恨霍锦夜！
这种不快让他想报复，用霍锦夜的钱，养一堆小三。
可路柏心中并没有舒坦起来，反而更加不安。
在见到霍锦夜那一刻，这种不安，莫名转化成了委屈！在一个容器中不断翻涌，像肥皂水的泡泡一样，溢满翻涌出来。
路柏放声大哭，“没错！你怎么不去死！霍锦夜！你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坏蛋！”
霍锦夜抬起头，眼底满是柔情，双眸印着路柏那张小脸，他抬手擦掉路柏脸上的泪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路柏肩膀颤动着。
霍锦夜喉咙发紧，“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小路！”
霍锦夜抓了瓶酒，在桌角砸碎，对准自己的心脏，“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消气？”
路柏瞪大眼，看着霍锦夜，“你想干什么！”
霍锦夜唇角勾起，“你终于肯看我了！”
霍锦夜手臂用力，玻璃碎片扎进肉里，鲜血染红了他白色衬衫。
霍锦夜咬紧牙关，看着路柏惨白的脸色，唇泯成一条线，“我这辈子都在拼命，小时候为活下去，长大了为功名利禄！我以为所有东西，只要付出相应代价，就一定能收入囊中！”
霍锦夜握住瓶口，往肉里送了一寸，碎片割破皮肉，他闷哼一声，艰难扯开一个笑容，“可是我错了！有些错是无法挽回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路柏的原谅！或许只有……”
路柏站起身，“要死，别死在我面前！你杀掉自己的孩子不够，还要让我背上杀人的罪名吗？”
路柏退开霍锦夜，直直跑出了酒吧，他蹲在路边，耳朵里像是有魔咒一般，絮絮叨叨重复着，“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后脑勺快要炸裂般，疼得要命，路柏捂着胸口，心底犹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意像蚂蚁，爬遍全身！
路柏蜷缩起来，身子止不住剧烈颤抖。
“路柏！你怎么在这里！”小花从车上下来，蹲在路柏身边，“霍锦夜呢！”
路柏抱着膝盖，“他，他死了！”
“什么！”
“霍锦夜，他死了！流了好多血！”路柏下唇哆嗦起来。
小花抱住路柏，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路柏脑袋埋进小花的肩膀，无声抽噎起来，“我没办法原谅，不是因为霍锦夜，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做不到！我真该死！对不起！”
“霍锦夜在哪里？”小花轻声问。
“在酒吧的包厢里，他自己戳了心脏，流了好多血！”路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壮按照路柏的话，去酒吧里上上下下，每个包间找了个遍，还把监控翻出来，也没找到霍锦夜的身影。
霍锦夜就这样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唯独真实的是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
一个月过去了，霍锦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路柏总是坐在秋千上发呆，他看着一层层翻涌起来的海浪，他吃得越来越少，除了肚子长肉，四肢又恢复成原来纤细的模样。
“小路！想听故事吗？我给你讲！”路柏转过头，看着霍锦夜拿着书走过来。
路柏勾唇，刚要开口，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烟消云散。
路柏胸口发闷，站起身回到卧室，砰地一声，身后的门打开，“小路，我买了冰淇淋，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口味，就全买了！快过来尝尝！”
路柏伸手去触摸，幻境散去，路柏垂着脑袋，眼泪不争气地滚落。
霍锦夜，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死了也要缠着我吗！
我真的恨死你了！路柏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埋头痛哭。
这天晚上，路柏的眼皮突突直跳，他躺在床上，心里又闷又慌，一闭上眼，就霍锦夜拿着锐器，往自己身上捅，鲜血直溅到路柏脸上。
他睁开眼，额头上冒着细细的薄汗。
卧室的门被敲得咚咚直响，“小路，小路！睡了吗？出大事了！”
路柏皱起眉头，赶紧起身去开门，“什么事！”
“有疗养院的电话，说是霍家老太，病危了！”小花一脸焦急。
路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咙里像是卡了一个核桃，脑子里一片空白，声音也变了调，“什，么！”
路柏腿一软，身子直直往地上倒，小花抓住他的肩膀，稳住他的身子。
小花眼泪忍不住，抽泣着说：“路柏！你得振作起来啊！”
路柏想站却站不起，他感觉胸口压着什么东西，喘不过气来。
“栗哥已经派了直升机过来，你先换套衣服！”
路柏手脚冰凉，小花握住他的手，直升机在疗养院的草坪上降落，路柏几乎是被雷栗和小花搀扶着下了飞机。
霍家落寞，整个疗养院显得十分孤寂。
路柏站在病房门口，眼眶蓄满泪水，路柏哽咽着问：“奶奶，她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老人没几天了，你们多陪陪她吧！”
路柏全身的力气抽干了，推开门，走进去。
奶奶瘦了许多，脸上的颧骨突出，几乎是皮包骨头，路柏跪在病床前，颤抖地抓起老人的手，“奶奶！我来晚了！对不起！”
老人睁开眼，看见路柏后，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好孩子！别哭啊！”
路柏眨了眨眼睛，倔强道：“我没哭！”
老人轻笑一声，反手握住路柏的手，眼里满是惋惜，“我对不起你啊！孩子！你们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小夜那孩子糊涂啊！”
“奶奶！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路柏抓着老人的手，放在脸颊上。
“你是个好孩子，是小夜那孩子没有福分！”老人叹了口气。
路柏脑海里回想起，在酒吧浑身是血的霍锦夜，哆嗦着下唇道歉，“对不起，奶奶！”
“扶我起来！”老人抬起手，路柏把病床摇起来。
奶奶拉着路柏坐在宽大的病床上，“几个月了？”
“六个月！”路柏咽了咽口水。
奶奶小心翼翼摸着路柏的肚子，小家伙踹了一脚，奶奶开心地笑起来，“真活泼，和锦夜那孩子一样有活力。”
“你不知道锦夜那臭小子，从小到大有多折磨人，小时候淘气，把泻药放进鱼缸里，把他爷爷最喜欢的鱼药死了。他爷爷出差回来，打断了两根皮鞭……”
路柏扯了扯嘴角，“真的吗？”
“当然啊！还有好多，我慢慢给你讲……”
路柏和奶奶聊了一个晚上，奶奶和他讲了很多霍锦夜小时候的事，一直到天快亮了，奶奶靠在路柏的肩上，拉着路柏的手，低声说道：“小路啊！奶奶一辈子没求人，今天奶奶求你一件事，好吗？”
路柏吸了吸鼻子，“奶奶，您说！”
“我希望你能和锦夜好好的！你们两个从小没人疼爱，我要是走了，放心不下你，也放心不下锦夜！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肚子的孩子！”
“奶奶！”路柏带着哭腔，“您别说胡话！”
奶奶咳了几声，“你能不能原谅锦夜做的错事，放过自己！他知道错了，锦夜那孩子，只要认定了，就是到死都不会放弃，他太固执了！”
“奶奶！”路柏握住奶奶的手，“我……”
“我不想勉强你，但是，就算是为了孩子，给他一次机会吧！小路！”
霍锦夜已经不在了，路柏说不出口，他眼泪抑制不住，“奶奶，我答应你，我会和霍锦夜好好过！也会好好抚养他的孩子！”
奶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谢谢你！路柏！谢谢！”
老人的手垂下，路柏抓住她的手，慌乱地喊道：“奶奶！医生！医生！”
听见路柏惊慌的声音，霍锦夜从帘子里窜出来，路柏不知道这个霍锦夜，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医生闯进来，用各种仪器进行抢救，最后摇摇头走出了房间，留下两字，“节哀！”
路柏扑进霍锦夜的怀里，他只感觉那个怀抱很温暖，路柏揪住霍锦夜的衣摆，彻底失声痛哭起来。
霍锦夜没死！他心里有一丝小庆幸。
奶奶离开的时候，是带着笑容走的。
霍锦夜给路柏撑着伞，路柏捧着一束花放在墓碑前，两人鞠了一躬，路柏在心里告诉奶奶，“奶奶，我会给他一次机会，未来我们会好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