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之来得及时, 然而在他的家教里,偷听墙角可不是什么道德行为。
“抱歉,不小心听到了。”孟淮之接着解释, 有条不紊且彬彬有礼, “准备敲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伯母你说想和伯父分开……”
“啊, 没事的。”徐琼娅笑笑, “你不是外人, 这些事也不算秘密。”
随意闲谈几句, 徐琼娅离开,将房间交给二人。
天色渐晚。
“……淮之哥。”沈骛出声打破尴尬的沉默, “九点了,你现在回去吗?今天大年三十, 可能不好打车, 司机叔叔也放假了……”
要不你自己开车回去?
最后这个提议沈骛犹豫着没能说出口, 大过年的,让客人大晚上开车回家,实在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何况, 他也不太想一个人面对沈屏。
“我今天没什么事。”孟淮之说, “有空房间吗?我可以明天再走。”
沈骛:“我去问问我妈。”
孟淮之跟上他。
两人下楼,正好撞见沈屏。沈屏殷切地迎过来:“你们聊完了?”
沈骛:“……嗯。”
沈屏又对孟淮之道:“不早了, 淮之,我送你回去?”
孟淮之婉拒:“我留下来住一晚。”
两人言罢越过沈屏,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孟淮之总觉得沈骛有话要说,左右看看确认沈屏没过来, 才问他道:“怎么了?”
他的这声“怎么了”没有任何铺垫,却像徐琼娅的话一样, 无乱令人眼眶发酸。
孟淮之显然记得沈骛之前刻意躲避沈屏的事,但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淮之哥。”沈骛压低音量,又重复一遍那个理由,“我不想让我哥知道我们只是协议结婚。”
“嗯。”孟淮之颔首,便要过来牵他的手。
沈骛忙蜷起五指,几分不知所措:“……他现在不在这里。”
“那现在还要让伯母给我收拾房间吗?”孟淮之神情淡淡,不动声色抛出重磅炸弹,“不如今晚一起睡。”
沈骛微微睁大眼。
是他需要孟淮之帮忙在先,孟淮之大度的提供了如此一劳永逸的方法,他当然没理由拒绝。
“那……好吧。”
孟淮之临时决定在沈家过夜,并没有带换洗衣物。
上身的衬衫和半高领打底都不适合穿着睡觉,不太舒服。
于是沈骛主动道:“淮之哥,你要不要穿我的睡衣?”
孟淮之点头:“好。”
沈骛递上一套干净的睡衣。
无端想起机场情侣照的那次热搜,CP粉说什么互穿衣服好萌,但那次只是他穿了孟淮之的衣服,孟淮之从来没有穿过他的衣服。
孟淮之比他大四岁。
他上幼儿园孟淮之上小学,他上初中孟淮之上高中,孟淮之总要比他大了一个“阶层”,不需要,也不适合穿他的衣服。
但到了现在,孟淮之穿他的衣服应该已经很合适了。
孟淮之将成套的格纹睡衣放到床边,先脱下白衬衫。
沈骛待在一旁,也没多想,无意瞥见孟淮之双手在黑色打底衫下摆交叉,似要将这最后一层遮挡脱下。
沈骛腾的站起。
孟淮之动作一顿,望向他的目光微带疑惑。
“你要不要去卫生间换衣服?”沈骛提议。
“没事,站着不好换。”孟淮之说,“我在房间里换就好。”
“……”沈骛静默一瞬,装作漫不经心转过身,“好吧,你换。”
他坐在床的另一半,低着头拿出手机玩。
床的另一边微微一沉,应该是孟淮之坐下了,换裤子。
沈骛认认真真玩手机刷微博,结果一刷微博还是孟淮之。
这人真是,无处不在。
身后的孟淮之又站起身:“你也换了睡衣,早点睡吧。”
“……好,就换。”沈骛收起手机,又因为要不要去卫生间陷入了犹豫。
跑去卫生间避嫌很像是在遮掩什么,孟淮之又不知道小说剧情,指不定会觉得他是在嫌弃自己,或是在打其他的鬼主意。
大家都是兄弟,向子旭还经常去澡堂搓澡呢,和下至六岁上至六十的好哥们坦诚相见。
最后,沈骛决定在卧室里换衣服,拿着睡衣坐到之前的位置上,背朝孟淮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背上附着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也不好回头去查看,怀疑高岭之花男主。
他快速把衣摆拉下,而青年精韧的后背仍印在孟淮之的眼底。
漆黑的眸色又深了深。
睡前,两人规规矩矩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各占大床一边。
沈骛仍不怎么放心:“我们领证结婚三年,其实什么都没有。虽然多了这层关系,但好朋友、好兄弟,睡在一起也很正常……”
孟淮之心脏微坠。
他忍下起伏的心绪:“嗯?”
“我怕我们结过婚,可能会影响你以后追求喜欢的人。”沈骛喃喃,“如果他误会了,我会帮你去解释的。”
孟淮之脑子一团乱,半晌,蓦然一掀眼睫,直接问沈骛道:“你觉得我会喜欢上谁?”
沈骛一咯噔,睡意顿失。
孟淮之的敏锐超乎他想象。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沈骛在床上翻了个身,背过去才接着道,“但是说不定,有命运呢?”
“什么命运?”
“比如……”沈骛吐出两个字,便沉默下去。
孟淮之在身后的寂静里等待着他的下文。
等了许久也等不到,方在以前,有边界感的孟淮之也就不会继续问了。
如今,孟淮之却开了口:“是让你不开心的命运么。”
沈骛拱了拱被子,藏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发出鼻音:“嗯。”
“沈骛。”孟淮之又道,“可以告诉我吗?”
沈骛想了片刻,带着遮住脸的被子翻过身,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孟淮之便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
沈骛被盯得心慌意乱,眼神闪了闪:“比如……我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每次提及有关沈屏的事,他都会情不自禁在心里预想别人的回答。
比如,沈屏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你是不是又和他闹矛盾了?
没人会觉得沈屏有问题。沈屏是完美无缺的代名词,而沈骛则承担了所有叛逆和不懂事。
孟淮之不知道沈屏到底怎么了,沈骛也不肯细说。
于是他只道:“没关系。”
等沈骛抬眸看过来,又道:“我喜欢你。”
沈骛一愣。
孟淮之盯着他的眼睛,是那样肯定。
他反倒兵荒马乱,近情却情怯,慌慌张张又背过身。
把被子拱得更高,蒙住整个脑袋。
孟淮之把他的被子拽下来。
他硬拉上去。
再拽下来,再拉上去。
孟淮之又拽了第三次,无奈中含着清淡的笑意:“不闷么。”
沈骛在心里暗道:闷。
不然他的脸怎么这么热呢?
“还有别的。”沈骛嗓音闷闷,接上之前的话,“你性格那么冷淡也是一种命运,命中注定你只会对一个人特别。”
他看不到孟淮之的眼睛,但感觉得到孟淮之隔着被子盖在他脑袋上的手,又听到了一声肯定的“嗯”。
沈骛试探问:“你觉得南灯微怎么样?”
孟淮之只说了三个字:“我觉得……”剩下的半句“他好像喜欢你”,出于私心,他并不想告诉沈骛。
沈骛探出脑袋,追问:“觉得什么?”
孟淮之见他好奇,眉梢微挑,故意道:“我觉得他挺好看的。”
沈骛的眼中闪过更浓烈的好奇,转而又暗淡下去,仿佛写有四个无形的字“果然如此”。
孟淮之忙把话说完:“但你更好看,比他好看了一万倍。”
“……”沈骛静默一瞬,心想:我只是个前夫哥诶,怎么可能比主角受更好看呢?但以他的性格,绝对舍不得拒绝这种这种称赞。而且还是一万倍诶。
他用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并不反驳,只道:“我跟他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
“嗯?那你掀开被子再给我看看。”
“……你还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忘记了。”
沈骛不肯露出下半张脸的真容,孟淮之索性伸手过来,描画那双天生招蜂引蝶的眼睛。
似要将每一寸五官都看得仔仔细细,用视觉和触觉一起,铭刻入心底。
沈骛痒得不行,又高举被子盖过头,闷闷道:“睡觉了。”
孟淮之在被子外笑了声:“晚安。”
沈骛对小说的剧情深信不疑,但也看得出来,孟淮之对南灯微压根没什么特别的。
心头又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可总觉得难以置信,他翻了几次身,把异样的感觉强行压下去。
这下终于安然入睡。
*
早晨,新一年伊始。
一米八宽的大床,两人各睡一边,盖着同一床被子也能相隔一人多宽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孟淮之先醒过来。
夜里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竟被打破了缺口。
在睡梦里,沈骛无知无觉换了个方向,面朝着他,手臂也伸了过来。
中间塌着的被子被沈骛的肩膀拱起,孟淮之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渡过去,轻轻压实漏风的位置。
突然响起轻巧的叩门声。
他忙下床去开门,敲门声就此中断,没惊醒睡梦中的人。
门外站着徐琼娅。
“小骛还没起吗?朋友都来拜年了。”徐琼娅试着将目光投进屋里,却被孟淮之挡了个严严实实。
“朋友?”
“嗯,对……”徐琼娅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应该也认识他吧,是和你们一起上综艺的,南灯微。”
“南灯微?”孟淮之低声重复,片刻后如梦初醒,凝神正色道,“沈骛还在睡,我去见他吧。”
“没事的,你休息,我去招待他就好了。”徐琼娅客气得不像是对待儿子的配偶,也不怎么放心,“你跟小骛的关系也需要保密。”
孟淮之一时怔然。
半晌,他才开口:“孟沈二家本就是故交。我来沈家拜年,也是应该的。”
言罢带上门,轻声:“就让沈骛睡吧。”
作为主角受,南灯微出身低微,却是高情商、有边界感、懂礼貌的人。
前来拜年的事,他提前几天告知了沈骛,正好询问沈骛的住址。
沈骛估计自己顶多回家吃个年夜饭,大年初一一早就会离开沈家,想着自己以后也不会常回来,便无所谓地告诉了南灯微沈家的位置。
却不料,一觉睡到将近中午也没有醒来。
南灯微出发前发送的信息一律石沉大海,他不气不恼,干脆直接循着地址找了过来。
所幸他跟沈骛一起拍了两期《奇妙探险》,沈家人和保安都认识他这张脸,就先将他放了进来,让他到温暖的室内坐着等。
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南灯微立刻起身扭头望过去,惊喜的表情却一点点僵硬在脸上。
最后演变成不敢置信:“孟前辈?”
“嗯。”孟淮之坐到沙发另一端,神态自然,俨然一副主人姿态,“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和骛哥拜年的。”
“他还没起,你下次再来吧。”
南灯微一噎:“那孟前辈……你也是来拜年的吗?”
“嗯。”孟淮之说,“我们两家是世交。”
“这样啊。”南灯微恍然,那两人岂止是早就认识的朋友,更是家世相当的青梅竹马。
他感叹一声,又问,“你也是来拜年的吗?”
孟淮之仿若未闻,兀自拿起桌上水杯。
他从沈骛的房间出来之前,为空着的左手无名指婚戴上了戒指。
素圈中央有一处镂空,内嵌钻石,两枚戒指一模一样,就连尺码也没有区别。
乍看起来,并不像传统的外缀一颗大钻石的婚戒。
沈骛觉得这种款式更适合男生,戴起来也比较方便。
但实际上,他们没有太多戴戒指的机会。
尤其是他。
他举着水杯,南灯微自然而然,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钻戒。
这种内嵌钻石的戒指并不会让人立刻往婚戒上想,出现在孟淮之手指上的戒指,就更不会了。
但那可是具有特殊含义的无名指啊……
南灯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南灯微有一肚子话想问,孟淮之竟然先开口了,罕见地向他提问:“你来之前,跟沈骛联系了吗?”
“咳,那个……”南灯微几分心虚地别开脸,“我是前几天跟他说好的。今早出门前打了个招呼,但他还没回。”
孟淮之敛眸,心想,那沈骛应该是真在睡觉。
正好用这个理由,不动声色地逐客:“他还在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没事。”南灯微笑笑,“我今天没别的事,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就在这里等吧。”
话锋一转,不着痕迹打探:“你也是刚来吗,孟前辈?”
孟淮之摇头;“不是,我来接待你。”
隐有几分宣誓主权,昭显宾主身份的意味。
“唔。”南灯微怔了下,却没说什么,似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淮之也没有强行撵人的道理,这里是沈家,他和沈骛的关系也不方便往外说。
都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垂着眸子出神,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SW:你回去了吗?
M:还没有。
SW:今天大年初一,你不早点回去给爷爷拜年吗?
这话像是在赶他走。
他面色未变,另一边的南灯微却自言自语说出声:“啊……骛哥醒了,但他说感冒了不方便接待我。”
孟淮之讶然掀眸,仿佛是预料到他会望来似的,南灯微平稳接住他的视线。
“那我下次再来吧,中午约好了和朋友吃饭。”南灯微笑笑起身,“我就先走了……孟前辈,你呢?”
“我中午在这里吃饭。”孟淮之岿然不动。
至于沈骛发来的那条赶他走的消息,直接和手机一起,被他收回了口袋。
没看到就是没有。
重新回到房间,沈骛正双手举着一张餐巾纸,挡住半张脸。
白色纸巾上方的桃花眼略为泛红,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你怎么没走?”
话声里则带着浓浓的鼻音。
孟淮之也有几分惊讶:“感冒了?”
“嗯……”
南灯微还真没信口胡说。
孟淮之庆幸自己忍下了那个瞬间的负面情绪,选择不当一个有求必应的邻家哥哥,自作主张重新回到房间。
“你回去吧,我可能得流感了,别传染给你。”沈骛再次说出赶人的话,但话里鼻音浓郁,比撒娇更像撒娇。
孟淮之更不愿意走:“要传染,昨晚早就传染了。”
沈骛:“……”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似的。
孟淮之思索,片刻后问:“昨天我来之前,你在院子里吹了多久的风?”
“可能一两个小时吧。”
“那就是受凉了。”
“噢……”
“喝点热水再睡会儿吧。”
孟淮之把自己睡过的枕头也塞到沈骛那边,给他垫高一点,以免鼻子堵得难受。
半小时后。
孟淮之匆匆下楼,叫住徐琼娅:“伯母,沈骛好像发烧了。”
徐琼娅正要和沈天衡、沈屏一起出门,闻言身形顿住,急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往回走了两步。
沈屏和沈天衡随后跟上,沈天衡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睡懒觉也就算了,还瞎折腾浪费我们时间。”
大年初一中午,按照沈家的惯例,沈天衡会带着家人去探望前任岳母,也就是沈屏的亲姥姥。为了让老人家安心,徐琼娅这个做继母的也会跟着一起去,吃一顿饭就回来。
徐琼娅难得厉色一回,瞪沈天衡一眼:“你别说了!”
四人拥进沈骛的房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而床上的沈骛仍旧一动不动,俊秀的眉头微微拧着,显出难耐的不适。
徐琼娅见他脸色红得有些不对,急忙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带下来一手的热汗。
沈骛又咳嗽一声,眼皮撑开一条缝,有气无力道:“妈……”
徐琼娅心疼坏了,沈骛见她满脸焦急,天生上扬的眉尾都撇了下来,又道:“我没事……咳,就是,有点感冒。”
“明明发烧了。”徐琼娅急得不行,问沈天衡道,“周医生呢?”
“过年放假。”沈天衡眉头紧锁,“我现在打电话叫他过来。”
“不用。”孟淮之阻拦道,“我已经联系了一位熟悉的家庭医生,二十分钟就能到。”
沈屏沉默拿起手机,又沉默将手垂下。
徐琼娅松口气,感激道:“还是你细心。”
沈骛浑身无力,脑子倒还是清醒的,将几人的讨论收入耳底,只觉得他们过于小题大做,正要出声阻止。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盖上他的前额,轻轻地搭着,就像炎炎夏日的冰镇矿泉水,瞬间将恼人的热度驱散。
“伯母,家里有温度计吗?先给他测一下。”孟淮之手上探着沈骛前额的温度,细致分辨,又道,“还好,应该没有超过39度。”
“有,我去拿过来。”沈屏自告奋勇。
十余分钟后,孟淮之请的家庭医生如约而至。
他见沈天衡时不时就要看眼手机,便道:“伯父伯母,你们有事可以先走,我来照顾他就好。”
沈屏忙道:“我也留下来吧。”
沈天衡问:“你不去看你姥姥了?”
“我什么时候都能去,小骛生病了,总得留个家人陪着他。”沈屏说,“爸,阿姨,你们一起去吧。放心。替我跟姥姥说一声。”
沈天衡颇为欣慰:“那好,有什么事随时电话。”
沈屏微笑点头:“嗯,爸你放心。”
*
家庭医生将吊水瓶安置好,退出房间,给病人留下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休息。
但沈屏和孟淮之,两人谁也不愿意离开,理由都是生病的人需要陪护。
“小骛。”沈屏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自言自语似的温声问,“……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沈骛眼珠滴溜溜一转,宁愿望着天花板也不搭理他。
孟淮之在一旁道:“因为他昨天心情不好,在院子里吹了几个小时的风。”
末了又补一句,“在我来之前。”
这话里夹枪带棒,隐有沈骛心情不好全是家人之故。
沈屏充耳不闻,只看着床上的沈骛:“小骛,你先睡吧,睡一觉就好了。我坐在这里陪你。”
就像小时候那样。
“那你先出去吧。”孟淮之又道,“让他好好休息。”
平铺直叙的语气里尽是锋芒。
沈屏终于抬眼,脸色微沉:“我是小骛的哥哥。”
“我也是。”孟淮之说着,直接在床边坐下。
不仅在距离上比沈屏更靠近沈骛,像是料到沈屏会拿血缘关系说事,又加上一句,“我也是他的配偶。”
沈骛:“……”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闭上眼。
孟淮之这样冷淡疏离,不近人情,但他也不会与谁针锋相对,冷嘲热讽。
他不会讨厌谁,就像他不会喜欢谁。
沈屏第一次感觉到孟淮之的攻击性,因为他的弟弟,为了逼他离开弟弟。
良久,他才平复躁动的负面情绪:“……我在这里陪着小骛。”
孟淮之用温和的语调咄咄逼人:“如果你想让他早点恢复,就出去。”
沈骛悄然睁开眼,恰好瞧见沈屏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里边写满了不可理喻。
仿佛无声地说:你们之间又没有爱情,只是被结婚证绑定的朋友而已,凭什么赶我这个亲哥哥出去。
沈骛眸光微晃,被孟淮之的余光抓了个正着。
孟淮之发现他是在装睡了。而且他听着两人争执,居然半天不吭声。
沈骛莫名心虚。
转瞬,孟淮之将目光收走,漠然注视着温和面具已然摇摇欲坠的沈屏。
沈骛的手被碰了碰。
他看向那只装作无意,手指半搭上他掌心的手。
他迟迟没有躲开,孟淮之便得寸进尺,入侵他的领地,将他软绵无力的手牢牢扣住。
仿佛他错过了那个躲避的机会,就再也挣脱不开了。
接着,他听到孟淮之将嗓音压得极沉,对沈屏下达最后通牒:“出去。”
连旁听的沈骛都感到无端心惊,那样的语气,和他炙热有力的手仿佛是两个人。
沈屏终于离开。
而沈骛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先前是主动装睡,放松下来后就变成了半睡半醒。
脑海迷糊混沌,只记得孟淮之似乎一直陪着他。
沈骛鼻子有些堵,睡得不怎么舒服。
半梦半醒之间,总有又凉又软的东西,反复抚过前额,每每在他前额上汲取了足够的热度,方才抽离。
他实在眷恋那点凉意,终于忍不住将那东西抓住,用脸颊去蹭。
而心里全是不满:就不能摸摸我的脸吗,我的脸也很热。
过了好一阵,被他攥着的东西已经和他脸颊的温度相差无几。
他遗憾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一只修长的手。
身旁孟淮之眸色略沉,嗓音喑哑:“醒了就别蹭了。”
沈骛:“……”
理智告诉他,他似乎做了非常逾越的事。
但在情感上,生病的他莫名委屈,唇角撇下去,不明所以望着孟淮之。
孟淮之的眉眼不似以往那般冷,眸色也比以往更深。他似乎花费了不少力气,才艰难吐出几个字:“别蹭了……嗯?”
说是不让蹭,他倒是没有尝试挣脱,任由柔软的脸颊亲昵地蹭,羽毛般的发丝挠得掌心直痒。
只是他最后那声“嗯?”,哑得厉害。
沈骛猛然找回几分清醒。
异样的情绪自心头漫开,像是有热流涌过四肢百骸,不是冰封胜是冰封。
霎时间,他一动不敢动了。
孟淮之抽走手,用温热的掌心又测了测他额头的温度,大概率什么也没摸出来。他又拿来床头的水杯,送到沈骛嘴边:“还没退烧,喝点水。然后再睡一会儿,晚点我叫你吃饭。”
沈骛“嗯”声,接过水杯。
嗓子烧得疼,温热和缓的水流淌过喉管,像是带了小刀子,刮得嗓子更疼。
他忍不住皱眉,但还是乖乖喝完了半杯水。
孟淮之拿走水杯,情不自禁伸出手,按住不久前蹭过他掌心的短发,揉了两下:“乖。”
沈骛:“……”
他一时脑热,再次把被子盖过了脑袋。
孟淮之无奈且熟练地将被子拽回原位,在他肩膀上掖好。
沈骛闭眼闭得太紧,乃至睫毛欲盖弥彰地颤抖。
他能一直感觉到孟淮之放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他翻身侧躺,至少把半张脸藏进枕头里。
孟淮之又在他背后掖了掖被子。
沈骛:“……”
小说里男主的人设不是高岭之花吗,怎么越看越爹系呢?
由于男主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所以他和主角受的感情推进,主要是靠主角受先投怀送抱,然后他再给予回应。
至于更加亲密的接触……小说里根本没有明确描述,含糊其辞一笔带过,仿佛作者都想象不出男主要如何谈恋爱,如何呵护照顾爱人。
也想象不出,他的欲望。
小说也无法具像化被欲望染遍的,沙哑的声音。
比如那声,“嗯?”
想到这里,沈骛悄无声息又把被子往上抬了点。
遮住泛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