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不喜【完结番外】>第43章

  心慌是从看到施岷还回银行卡开始的。

  没有钱,我不知道他要怎么治疗,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药。

  我托国内的朋友打听,才知道施叔叔被他劝去了南方,护工也解雇了,而他回了柳镇。他换了号码,住在门前有棵树的小屋里。

  树是我种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好怕他失去求生欲望,一次又一次寄东西给他,从特产到手工,每次都要附上啰啰嗦嗦解释一堆的信。

  我在信里解释为什么要走,我让他不要放弃,我把之前的误会都变成文字,我恨不得把自己把心脏戳开揉碎了写进去。

  那些话好平淡,传达不出半点我的心情。我为什么不好好学语文呢,英语也行啊!

  可他没有回过我,一次也没有。

  印尼燥热难耐,项目攻坚期,大家都连轴转了几天。

  偏偏这时候哪哪都在出问题,组员一个个也来烦我。

  我从没这么暴躁过,他们都说,我像是吃了枪子。

  花了几天的时间,我跟高中时的同桌掰扯,他叫李元,现在教柳中的毕业班。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把想给施岷的东西都寄给了他,请求他时常去看看施岷的情况。

  我甚至给钱托他租了个施岷对面的房子,虽然他不住那,但是一有空就会偷偷过去,关注着施岷的一举一动。

  我叫他时刻关注施岷的风吹草动,他有课的时候,我就去烦校长和邻居。大家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一边鼓励施岷,一边劝我不要担心,每天都会发很多很多偷拍的照片给我。

  这很病态,我知道,可我忍不住要这么做,对着那些照片就好像能看到施岷的脸听到施岷的声音。他越来越瘦了。

  照片是在一个周末停发的,我打电话问李元怎么回事,一直到第二周才有回音。。

  我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毫无头绪,看着手表分针转了好几个圈。

  他说:“施叔叔走了,施老师可能受了点刺激,被送去急救,我们一直忙着照顾他呢没顾得上给你说。他刚刚才出院......”

  耳鸣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嗡嗡嗡的声音在我脑子里打转,眼前看不到屏幕也看不到光,我像是在摸黑,跌跌撞撞碰倒了好多文件。

  他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我不在的时候,他没有他说的那么开心。

  “小方没事吧?”

  “怎么了?头晕吗?心脏病犯了吗?”

  “欸别走啊,现在还没到下班点儿,等会Daisy要来检查的!”

  “方岷!你在干什么!那是墙!”

  这些声音乱成了一团,我应该是撞到了什么,反正,出来之后,身上很痛,衣服很乱。

  我强行拢回所有的理智,买到最早回国的机票。

  人是怎么到机场的也没有印象,我只记得呆愣愣地掏出护照,然后突然意识到手机已经被公司的人打爆了。

  “没有头绪,项目再做也是徒劳,歇半个月,换个思路吧。”

  我给组里的人发消息,叫他们帮我代打半个月的假条。

  放假来得突然,虽然他们一头雾水,但都兴奋地不行,嘱咐我注意安全,又说估计流程不对请不下来假,叫我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个鬼!

  我下飞机后,倒了三趟车才到柳镇。

  镇口可以说是大变样。

  八年前,镇中学还只有十几位老师,现在,规模已经翻了番;新一届镇长很重视旅游业,在镇口打造了个烟花秀,节假日时的排场虽然不能和宁城媲美,但也足够居民兴奋好一阵子;金色大地据说是整改了一番,尤其狠抓了未成年人打工的事情......

  就像人永远无法活在过去,这个小镇也在以它的节奏飞快往前走着。

  多好,小镇的发展没有撞过南墙。我花了七年多,离开又回来,兜兜转转,竟然发现我一直嫌臭的那条河其实很美。

  这天是烟火秀,好多人都跑出来看烟花,其中有不少是熟悉面孔。

  比如我看到了我爸妈。

  不过我也没有上前打招呼——他们领着一个小孩子,一个比我更听话的孩子。

  来来往往的人经常会撞到我,逆着人潮,我把头撇到一边,想找施老师在哪里。

  烟火秀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烟火落在河边的浪漫是独一份的。

  我想,施老师会很喜欢这份浪漫。

  这大概是我们之间少有的一次心有灵犀。

  河边的人更少,离烟火更远。物理课上说光的传播比声音更快,所以直到烟花炸开了好几多,声音才能传到。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烟火有几十朵,小镇有近千人,连居民楼都有上百户。可我和我的施老师,在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情况下相遇了。

  放在概率学里,这是要算上好一会的小数字。

  放在我们之间,这是一个迟早会发生的肯定命题。

  砰——

  砰——

  砰——

  三声巨响延迟传到耳朵里,我却揉了揉眼。

  施老师就站在河边,看起来有点孤单。

  他的背比原来更单薄了,就那么仰着头,风衣被吹得直动。

  他突然转头,我还没来得及心慌,就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心里开始打鼓,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会想我还是恨我?会骂我还是抱抱我?

  可他的眼睛太亮了,瘦成那个样子,眼神却依旧很温柔。

  “施老师,您好......”我近乎忐忑地伸出手,“我叫方岷——方正的方,施岷的岷。”

  你愿意......重新认识我吗?

  心跳不听使唤,震得我胸腔都在痛。

  施老师先是愣了一下,好像也很慌乱,定了定神后,又突然扯了下嘴角。

  那种笑容很复杂,是他每每遇见我时会露出的神色,但这次似乎更苦涩。

  烟花的光衬得他更加好看。我的词汇量太匮乏了,如果一定要换一个形容词,我会用“明艳”——不适合描写一个病人,但适用于施老师。

  “对不起,我......”

  “方岷。”他摇摇头说,“你先让我看完它。”

  我这才反应过来,比起看我,施老师更愿意看烟花。

  可是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咕哝了一句。

  “是啊。”施老师竟然听到了,“我也想问,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呢,值得看到半夜。”

  我想起那次看完烟火展回去,施岷颓丧又瘦削的样子,突然觉得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就跟被放在地上踩过,又拿鞋底碾了几下。

  我不停地道歉,说我是混蛋,又问他有没有看到我寄的信。

  施老师就用他惯用的淡然眼神看我,让我别说话,好好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