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和谐通灵,文明爆红【完结番外】>第97章 番外一:前世篇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三个和尚,因为没水吃活活渴死了。

  净玄知道了这件事,大哭了一场,因为他和那座山头的小和尚在山下一起捉过妖,小和尚是个很好的人,提起他两个师兄的时候总是一脸崇拜,他说,自己早晚要成为和师兄们一样厉害的人。

  但他却和他的师兄们一起死了,为了保护山下的百姓,他们就死在河边,只要稍微过去一点就能喝到水,但他们谁都没有动,因为河对岸就是人,一旦他们稍微动一点,他们用自身封住的妖力就会波及住在那头的百姓。

  百姓们却无人知晓这件事,他们还很奇怪,那时不常伤人的老妖怎么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座小庙里的和尚们。

  和尚们不怎么下山,和山下的百姓也不甚熟悉,只有最小的那个和尚偶尔下山玩,遇见有妖怪会出手去捉,但他不爱说话,除完了妖就走,大家虽然感谢他,但因为他总低着头,都不大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是大师兄施法,将和尚们死前的记忆提取了出来,让全城的百姓都看见了他们,看见他们和大妖斗法,拼着自己全部的力气,和大妖在那条河边同归于尽。

  大师兄是个很厉害的人,净玄从小就特别崇拜他,他法术高超,人又聪明,脑子里总有各种新奇的主意,而且他每天都乐呵呵的,对谁又都很好,老弱病残都会帮一把,净玄从没见过任何人讨厌他。

  净玄甚至都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知道了和尚们的事情,他明明从来都没去过那座山头。

  但大师兄一向神机妙算,什么都知道,知道这也很正常,师尊说,大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只要他好生修炼,他未来一定会是修真界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百姓得知了和尚们真正的死因,纷纷痛哭流涕组织纪念,他们修葺了庙宇,为三人立碑作传。净玄跟着大师兄默默离开了小城,他问大师兄:“我们这样做,他们如果看到会高兴吗?”

  “会的,当然会的。” 大师兄弯了弯眼眸,“而且,这样好的人,这样的事情,该被世人永远记住。”

  净玄很懵懂地点头。

  “等会儿啊!”大师兄路过一个摊子,兴冲冲停下脚,“给你二师兄买点草莓回去,他最爱吃这个了。”

  二师兄也很有本事,但他和大师兄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他性子清高,在山上没什么朋友,二师兄平时也只和三个人说话,师尊、净玄和大师兄,他和大师兄说话最少,但大师兄同谁都笑眯眯,二师兄也是他笑眯眯对象中的一个。

  谁也看不透二师兄每天在做什么,他只会痴迷地看书,然后自己画画,净玄看不懂他的画,他问师尊,二师兄的画是什么意思,师尊只摇头,他也不知道。

  师尊不怎么管他们,他性格有点糊里糊涂,只成天在屋里摆弄他做的武器,几乎等同于闭关,只布置各种书给他们看。偶尔他抬头看他们一眼,才会诧异道:“净玄怎么都长这么高了?”

  净玄是两岁那年被大师兄抱回上山的,他被人丢在山脚下,师尊讲究缘分,就将他收了下来。净玄在这里长大,他喜欢他们的避心峰,喜欢他的师尊和师兄,大师兄成天插科打诨,二师兄话少,师尊虽然总闭关,但对他们都很好。

  净玄一直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师尊都是这样的,直到他听说了隔壁峰的事。隔壁峰那位莫长老,之前宗门内编剑谱,还拿徒弟自创的招式谎称是自己创的,最后莫长老以此得到不少灵石奖励,更在仙门大会上受人称颂,而那倒霉徒弟连个名都没有署上,气得直接离开了宗门。

  倒霉徒弟走的那天,只有大师兄去送他了,别人都忌惮莫长老的权威,谁也不敢去触霉头,毕竟徒弟走就走了,长老还要长长久久地待在这里,大家朝夕相处,长老又手握宗门内大权,总也不好得罪。

  当然,净玄那时候并不懂这些,他那天被师尊叫去收拾书房了,师尊那天难得没有摆弄他的武器,而是有些凝重地眺望着窗外,“小净玄啊,别和你大师兄学,我拉不住他,只能拉住你了。”

  净玄没想明白师父的话,他记得倒霉徒弟对他一直还挺好,每次见面都给他点小礼物,想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心里也有点难过。

  大师兄那天很晚才回来,宗门禁制对他不是问题,他提着酒翻墙进了来,净玄正抱着本书坐在树上独自思念倒霉徒弟,扭头看见墙上的人,顿时高兴地朝他招手,“大师兄你回来啦!”

  他从树上跳下来,大师兄也从墙上跳下来,他悄悄问:“聂黎师兄去哪了?”

  聂黎就是倒霉徒弟的大名,大师兄随手一指,“去北边了,据说那边皇城龙气有点问题,他打算去看看。”

  净玄低下头,“大师兄,对不起。”

  大师兄挑挑眉,“为什么对不起?”

  “我也想去送聂黎师兄的,但我怕师尊不高兴,真的是师尊早上突然让我帮他去整理书房……”

  “不怪你。”大师兄揉了揉他的头,“咱避心峰,有我一个逆徒就够了。师尊是想保护你,莫长老欺软怕硬习惯了,他不敢动我,就好意思拿小孩开刀,多行不义,早晚他要后悔。”

  “我不想当小孩。”净玄嘟囔。

  大师兄笑了,顺手从腰间拿出个小布老虎,“这是聂黎师兄让我送你的,他说,等你学成了,下山去,他再送你个大的。以后见着他那个前师尊,绕着点走。”

  “我也想做厉害的人。”净玄仰头看着大师兄:“我长大了,也能像师兄这么厉害吗?”

  “当然能啦!”大师兄一手揽住他,就在一地月色流光下,勾着净玄脖子往他的小院里去,“你师兄我神机妙算,早就算出来,咱们家净玄,将来肯定会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人呢。”

  “那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先把莫长老打趴下!”

  净玄每一年生辰时许的愿望,都是他们师徒四人能永远这样开心。

  净玄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情,早在他还是个傻子的时候,就已经不一样了。

  净玄十岁那年,整个宗门选首徒,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报了名,但选上的却只有大师兄。

  大师兄总下山,斩妖除魔,在百姓中名声很好,二师兄常年自己修炼,再不就是画他那不知名的画,但他也并非等闲之辈,之前莫长老说过,师尊这人运气好,徒弟都是一等一的资质。

  大概这里面也包括净玄,但净玄年纪小,且有个一等一风光的天之骄子大师兄,谁也不会把矛头指向他。在净玄的眼里,整个宗们都温柔而友好,他们都叫他小师弟,就连莫长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顶多就是阴阳怪气一下师尊。

  净玄很享受被大师兄保护的感觉,但二师兄却好像并不太喜欢。

  对于首徒选拔失败这件事,二师兄没说什么,但净玄能看出来,他不开心。

  大师兄成为了开宗以来最年轻的首徒,其实二师兄也算得上少年天才,在同龄的弟子里面,二师兄绝对遥遥甩他们一大截,净玄不清楚首徒的含义,他只清楚二师兄很难过,二师兄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了,师尊在摇头叹息,净玄路过,听到师尊说什么“命数还是来了”。

  净玄特意拿了二师兄最喜欢吃的草莓,去他房间安慰他。

  二师兄的房间向来收拾得很整齐,唯独这一次,净玄一进屋,却见房中的画横七竖八瘫乱在地上,二师兄坐在一地画纸间,手上拿了一张纸,正对着阳光,似在辨别什么。

  净玄他进来,他半歪着头,原本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点笑来。

  青天白日,净玄突然抖了一抖,他感觉此时的二师兄不像是二师兄,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的样子。

  “净玄,怎么了?”

  二师兄的声音一如往昔,净玄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向他时,他已又是他熟悉的样子,他仪态很好,即便坐在地上也是端坐着的。

  净玄依然觉得二师兄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还是把草莓递给他,“二师兄,我从山下给你带上来的,你多吃点。”

  二师兄让他过来。

  净玄过去了,过去之后他才发现,地上散落的不光有画,还有一些话本子。

  净玄没怎么进过二师兄的房间,虽然二师兄对他很好,但他们的交往都仅限于房间外,二师兄平时洁癖很严重,不爱让别人进他的屋子。

  他没想到二师兄这样的人也爱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他在山下见过话本子,合欢宗那个漂亮的少主姐姐就很爱买,他也想看,大师兄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告诉他小孩子不许乱看。

  二师兄见他对这些本子很感兴趣,就拿出来一本,“你也想看吗?想看的话给你拿两本。”

  “不不不。”净玄连忙摆手,“大师兄说小孩子不适合看这个。”

  “大师兄大师兄……”二师兄笑得有些苦涩,转而摇摇头,硬将本子塞到了他手里“拿去看吧,大师兄说不适合小孩子的不是这样的本子。”

  净玄觉得二师兄不会骗他,于是他收下了,他看到本子上有一行字,“东海第一战神”。

  他翻开了,接着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个世界都为他操控,他是世间的主宰,他是天下的王者。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他,所有人的人生都要为他让步,他就是东海唯一的主角。

  净玄从来没看过这类故事,主角雄霸天下,他越看越入迷,就在他着迷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时,二师兄突然坐了过来。

  二师兄冷不丁凑他凑近了,净玄吓了一跳,却听见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调子问:“小净玄,你知不知道,大师兄的秘密?”

  净玄奇怪道:“啊?”

  二师兄的表情依然没变,他向来是没什么神色变化的,即便他凑过来,仪态也很整齐,这样的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说谎话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却带了丝丝扭曲,他说:“你的大师兄,就是这样的天命之人。”

  净玄整个人都被他弄晕了,他根本不知道二师兄在说什么,他说:“二师兄,不会的,这个主角叫上官宸,大师兄不叫这个名字,而且大师兄也不是什么东海人,咱们这里离东海多远啊……”

  二师兄却是冷笑了一声。

  “小净玄,你可真傻。”他说。

  他忽然拉了一把净玄,净玄毫无防备就被他拽过去,差点碰翻了旁边的草莓,二师兄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则将他刚刚一直拿在手中的画哗啦一下在他面前展开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

  净玄看清了他画的内容。

  他认得这幅画,平日里二师兄总将这画挂在里面,拿一层纱帘盖着,他只遥遥看着,认得画边裱的一圈花纹,直到现在,他终于看见了这幅画的原身。

  二师兄平日里画的都是杂乱的线条,有时是山水,从来没有见他画过人,净玄只以为是他不会画人,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不光会画人,而且会把人画得栩栩如生。

  画卷上赫然就是大师兄的样子,只不过和他熟悉的大师兄又略有区别,他的大师兄总是笑着的,提着剑眉眼飞扬,但画卷上的人却目光冷淡,隐约竟有点二师兄的气质。

  “二师兄,你画得真好。”净玄说。

  大师兄教他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夸对方,没人不喜欢被夸,他肯定会高兴。于是净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山下的大画家都没有你厉害呢,把大师兄画得和神仙一样,你能不能给我也画张像呀?”

  “不是我画得和神仙一样。”二师兄低声说:“这就是未来他的样子。”

  “未来?”净玄倏尔意识到什么,他虽然小,但不傻,很多事情师尊都是教过的,他小心翼翼问:“大师兄,是会飞升吗?”

  二师兄又冷笑了一声,“还没傻透。”

  净玄本能地觉得今天的二师兄让他感到害怕,他好像总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可是师尊曾经说过……”他也不由压低了声音,“未来百年内只会出一个飞升者。这个人,就会是大师兄吗?”

  净玄的声音是雀跃的,他有点兴奋,大师兄飞升是件让他格外高兴的事,但他却见二师兄垂着眼帘,他这才感到了一丝奇怪,他问:“二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二师兄根本不擅长预测一术,他明明就不懂这些,飞升是全修真界的大事,连师尊都算不出来,二师兄怎么会知道的?

  “梦中一位有缘的仙人告诉我的。”

  “他说,飞升之人,此刻就在咱们的避心峰中,师尊早说他自己不会飞升,就剩下我们三人,你说,我们之中根骨最好,资质最佳,最可能飞升的,是谁?”

  二师兄苍白的面孔在夕阳照射下显得更如鬼魅,他说,净玄,你知道什么是天命之子吗?你刚才看的那本书,书里那个叫上官宸的,他就是天命之子,因为天道眷顾他,所以一切都会给他让路,他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给他的成功铺路,天底下没有人能打败他,不管别人怎么努力。

  净玄略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二师兄,你是说,大师兄就是所谓的天命之子?”

  这次二师兄很干脆地答:“是。”

  净玄更高兴了,“大师兄这么厉害呀,他飞升了之后,会不会把我们都带上天呀!我好想知道天上是什么样的,真好,到时候让他把咱们和师尊都带上去,让莫长老羡慕去吧,他永远都比不上师尊!”

  二师兄的身子却在听见“永远比不上”这几个字后,微不可见地一抖,但净玄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还挺兴高采烈地问:“二师兄,你真厉害,我们去告诉师尊吧,准备准备咱们一起上天!”

  很多很多年后,净玄总会想起那一天,想起二师兄诡异的笑容,想起他让自己做的事情,他每次想起来,都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一遍。

  后来他真的到了天上,他花了很多年去搜罗宝物,他想要穿梭回过去,回到他给二师兄送草莓的那一天,他想要阻止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但他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人是不能改变过去的事的。

  掌管时间的女神告诉他,世间一切都有天命定数,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

  大师兄的气运被他偷走,也是天命定数。

  二师兄告诉他,让他去大师兄的枕边取几根头发丝,大师兄是天命之子,一定会飞升,他们只要紧跟着大师兄的脚步,就也能得到天命庇佑。

  净玄无比信任二师兄,就像信任大师兄和信任师尊,对他而言,他们三个就是这世间和他关系最近的人,他们说的一切他都会相信。

  大师兄开始事事不顺。

  起初,一切的变化都是细微的,从他出门总能赶上雨天,走路总能踩进泥潭开始,再到符纸总能带成没画的几张黄纸,甚至连碰到的妖鬼都是比以前厉害数倍的。

  大师兄没在意这些,黄纸带错了,他就现场画符,他画得又快又好,对百姓安抚得也很快,妖鬼变厉害了,他反而兴奋,痛快淋漓打完一架,回来更加兴致勃勃和人说自己的经历。

  压根没有人发现他运势的改变,连师尊也没有。恰好那一阵子师尊闭关了,是真的闭关,整整一年都没出来的那种,师尊要突破渡劫期,只叮嘱他们在外要勤加修炼。

  净玄很想告诉师尊,大师兄最近特别倒霉,做什么都不太走运,与他相反的是,二师兄开始变得特别幸运,走到哪都能遇见意料之外的好事情,就连他本人也变得开朗了许多,甚至爱笑了起来。

  二师兄长得本来也不坏,从前他总是在山上待着,很多修士都不认识他,现在他开始习惯于抛头露面,自然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更是有女修开始向他抛出爱的橄榄枝。

  但净玄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有点不那么喜欢二师兄了,虽然二师兄对他好似比从前更好,人也变得好亲近好说话了,净玄却有点怀念从前的二师兄,是那个性格清高,不屑和人说话,但却总会去后山修炼完,给他带好吃果子的二师兄。

  现在的二师兄,在无人的时候,总会对着他的画板自己笑,眉眼之间总有种说不明的阴郁,让净玄觉得害怕。

  命运的枝桠一点点分岔,净玄后来才知道,那一阵子的大师兄,生活是很费力的,出去住客栈永远都能遇见满房,他只能抱着他的剑睡在柴房,睡在柴房又一定会赶上下雨,下雨又一定会赶上漏雨,楼上又总能有进京赶考的书生,于是就会有来吸精气的狐妖,前半夜被淋个半死,后半夜不睡来除妖都是常有的事情。

  好像全世界的妖鬼都让出门的大师兄给碰上了。

  与他相比,二师兄碰见的则总会是那种看似花架子一堆,实际上极其好捉拿的妖鬼,既不费什么力气,又能在百姓中提高知名度。

  只不过,二师兄好似并不太高兴,净玄长大了一些,也稍微懂事了一点,他当然从没怀疑过二师兄对那头发做过什么手脚,他只是在二师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词,是个他只在话本子里看见过的词——野心。

  净玄从来没有发觉过大师兄有什么不对,其一可能是因为他既小又傻,其二则是因为,大师兄每次回来,除了身上伤多一些外,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不快。

  正相反,他每次依然开开心心的,他告诉净玄,自己在外面遇见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大妖,很长见识,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帮助了很多百姓,也算不愧他的首徒之名。

  净玄想告诉他飞升的事,脑中却又浮现起二师兄当年告诉他的,天机不可泄露,于是他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他说:“大师兄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是咱们宗门最厉害的人!”

  如果净玄知道,他这一句无心的夸奖,换来的会是整个宗门覆灭的话,他宁可割掉自己的舌头,也不会让二师兄听到自己的话。

  净玄缠着大师兄带他一起出去,大师兄拗不过他,就将他带到了皇城,之前聂黎师兄说,那边的龙气有问题,过了这么多日子,龙气居然还是有问题,连没出师的净玄都感受到了。

  他欢快地扑到了许久不见的聂黎师兄怀里,大师兄朝他们眨眨眼睛,“你看好他,我进去看看他。”

  第一个他是净玄,第二个他是谁?

  净玄很快就看到了。

  那个该是九五至尊的男子,传说中龙气的来源,大师兄坐在他的床边,净玄被聂黎带着,一起捏了个隐身诀,就在旁边看着这二人。

  净玄在大师兄的眼中看到了他从没看见过的东西。

  他很在意病床上的这个人,和在意他,在意二师兄,在意师尊都是不一样的在意。

  他知道,大师兄对这个男人是特别的。

  聂黎说,这小皇帝是个可怜的,他天生体弱,老皇帝就把他送到庙里,让佛光普照他,好不容易普照活了。结果又赶上兄弟夺嫡,一共四个儿子,互相斗死两个,一个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老皇帝叫这事情给气死了,皇室只剩下他,只能给接回来当新皇帝了。

  “当皇帝不好吗?”净玄奇怪地问,他脑中没来由浮现起二师兄的眼睛,如果二师兄能当皇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有的人觉得好,有的人却觉得不好,天底下的事不都是这样吗?”聂黎又说:“他就不觉得,可他叔叔觉得,有那位摄政王在,他就永远没有实权,但他还得被禁锢在这座位上,还不如什么都没有,单纯接受佛光普照的那段日子。”

  “那……”净玄看看小皇帝,又看看大师兄,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定格回了聂黎脸上,“他和大师兄……”

  聂黎神秘莫测地笑了。

  “嘘——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自己脑补脑补才好玩呢。”

  净玄想起大师兄下山的频率,根本估摸不出来,他只好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那可挺久了。”聂黎说:“得追溯到佛光普照那时候。”

  净玄已经十四岁了,他知道了很多东西,知道两个男人在他们修真界是可以正常结为道侣的,反正修真界什么都不稀奇,有剑修痴恋自己的剑,和剑拜堂的都有,两个男人比起这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民间,他们还是接受不了这些事情,更何况皇帝,总是要结婚生子的。

  不过看小皇帝这个形象,能不能在离开佛光后挺到结婚生子,也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许多年后,净玄依然记得,大师兄随手将手指在剑锋上一划,将鲜血滴出来的时候,脸上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他将手上的血珠滴了一滴在小皇帝的手上,鲜血竟然瞬间化作一条红线,大师兄变戏法似的,凭空捏出一颗碧玉透亮的珠子,将它从红绳上穿了过去。

  “戴好了,不许弄丢,想见我的时候就摸摸它,以后你就可以靠着它来找我了。”

  过去的年头太久,后来的很多事情,净玄都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他记得,小皇帝也送了大师兄礼物,那是一串铜铃,铃身是宝塔形状,塔上坐着一只铜制仙鹤,大师兄拨了拨当中薄片,铜铃就发出一声脆响。

  接下来的许多场景,都像走马灯一般从净玄眼中流过,他只记得,二师兄眼里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大得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师尊说,有野心不是一件坏事,没有哪个宗门的宗主没有野心,但没有人会像二师兄一样,为了名声不择手段,他将所有遇见的妖全部斩杀,所有遇见的鬼都打得魂飞魄散,他根本不在意它们背后是否有隐情,甚至问都不会多问,他只追求自己光辉的表面,从来不看身后的冤魂。

  师尊摇着头,他说,明章,修真之人,怎当如此?

  二师兄却说:“师尊,徒弟在给您争光啊,您一向淡泊名利,明明功法高深却无人认识,那姓莫的根本什么都不是,还总是打压您,现如今天下谁不认识我明章?他们自然也认识您,徒弟只希望,您也能像以师兄为荣一样,以我为荣。”

  师尊叹气的时间越来越多,闭关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二师兄甚至将自己画的符卖给山下富户,打着除妖的名声,他当然心知肚明他们用不了那么多,他们就会出去倒卖,而他们越是倒卖符纸,他符纸的价格炒得越高,他的名声就越大,传得就越广。

  净玄和他已经很少说话了,他们遇见的次数也不是很多,但他敏锐地发现,虽然二师兄身边恭维他的人很多,但这些恭维他的人,好像都挺倒霉。

  一旦他们得到了某样宝物,很快这宝物就会在打斗中被毁掉,一旦得到了什么灵药,他们就一定会受伤,灵药就要被消耗,说幸运也是幸运,但幸运和不幸总会相抵。

  二师兄春风得意马蹄疾,而大师兄依然过着下雨必没伞,走路必踩坑,赶路必会晚的日子,他时常去皇宫看望小皇帝,给他带去一堆外面的新鲜玩意,净玄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直到那一天,他在藏书阁发现了一本禁书。

  偷窃运气。

  净玄想起他所做过的一切,原来大师兄的运气全都被二师兄偷走了,原来他是帮凶,他差一点毁掉了他的大师兄。

  大师兄好几次差点从悬崖上摔下去,捉妖时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每次回山上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都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运道。

  这只是净玄看见的九牛一毛,剩下的事情千千万万数都数不清。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和大师兄一起被困在一个法阵里,法阵中有个三岔路口需要选择,大师兄让他选。

  大师兄说:“你选吧,我选肯定会选错。”

  他当时以为大师兄在开玩笑,只是想要锻炼他,毕竟那法阵的难度对大师兄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净玄从小就对凡人命格一事很感兴趣,从师尊那里讨了不少书来学,他当然知道,失去运道的人,过得会生不如死,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是错的,做什么都会不顺,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大师兄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可他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甚至没有和师尊说过。

  净玄浑浑噩噩走出门,走回自己小屋的时候,恰好二师兄迎面而来,一股凉气从净玄脚底猝然升起,由内而外冻了他一个哆嗦,他的手紧握成拳,滔天的愤怒充斥了他的头脑,但却奇迹般地被他压了下来。

  以他的功力,他现在打不过二师兄。

  就在二人四目交接时,净玄换上了一张同以前一模一样的,天真无邪的面孔,他笑着说:“二师兄,你要去哪呀?”

  二师兄说他要下山。

  净玄翻遍了宗门内的古籍,想要研究出一个方法,帮大师兄把运道拿回来。他想,他要先找到办法,直接帮大师兄找回他的运势,也能弥补一点自己的愧疚。

  但他找不到方法,而二师兄如今在宗门中地位崇高,净玄就算把事情捅出去,也不会有人敢惹他。

  当年莫长老和聂黎师兄的事情早已经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毕竟大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大约是怕自己的运气影响了宗门发展,他一直都在外游历,总有他斩妖除魔的消息传来。二师兄虽然行为让许多人颇有微词,但他功法高深,确实是宗门内人尽皆知的存在。

  甚至隐隐有消息传言,宗主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意欲把位置传给二师兄。

  唯一能压制二师兄,解决这件事的人就是师尊,但师尊一直闭关,他在洞口设了结界,净玄进不去。

  净玄盼啊盼,盼啊盼,没有盼到师尊出关,却迎来了宗主陨落的消息。

  宗主的遗言,每一个长老都听见了,他说,传大师兄紧急回来,继任宗主之位。

  净玄主动请缨去寻大师兄,大师兄果不其然还在皇城,和他的小皇帝在一起,只是这一次,他在大师兄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阴云。

  大师兄竟然像师尊一样,叹了一口气,“原来天命,早就来了。”

  净玄功力渐涨,如今也是宗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一眼便看出,这里的龙气又发生了变化。

  即将变天了。

  连他都能看出来,大师兄更是早能看出来,净玄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件事,他忽然不那么想让大师兄回去了,他知道,宗主和弟子完全是两码事,这一回去,大师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了。

  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想法,于是大师兄没能回去。

  他也没能回去,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元昭二十八年,逍遥山宗主陨落,传位于首徒沈无漾,弟子明章坠入魔道,屠杀宗门,放火烧城。

  哪怕是几百年后,净玄也再不愿去回想那天,他只记得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他看见城门大开,二师兄,不,他已经不能叫做二师兄了。

  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袍,就像净玄记忆里最初的样子,站在城门口,朝他招了招手。

  “小净玄,过来。”

  净玄忽然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仰头看向天空,他知道自己的雷劫快要来了,但化神期的雷劫根本劈不死明章,他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他从小不够努力,为什么要贪玩,如果他没那么贪玩,他多修炼修炼,是不是他还能和明章决一死战?

  他抖着嘴唇,问面前的明章,“师尊呢?”

  明章却反问他,“沈无漾呢?”

  大师兄去救百姓了,大火烧了整个城,这是明章引下来的天火,常人根本灭不了,大师兄正在燃烧自己的魂力,引神水,救苍生。

  这件事好像大大触怒了明章,他发疯了。

  “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可他看都不看我,他只知道去看那些百姓!他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净玄忽地上前,他从没动作这么快过,他周身一阵光影爆出,电光石火之间,剑已经袭到明章身侧,声音冷冽如冰霜,再不似从前的孩童,“我问你师尊去哪了?”

  明章动也未动,他说:“小净玄,你长大了,师尊说你天赋好果然没说错,假以时日,你定然能成大器。”

  明章的声音低下来,宛如蛊惑,他说:“小净玄,你年纪这么小,就能有这样的造化,你甘心只做他的师弟,永远被他压一头吗?就算你再优秀,旁人提起你的时候,你也永远只能是他的师弟……甚至师尊,你最喜欢的师尊,哪怕你再优秀,有大徒弟珠玉在前,他也只会以他为荣。”

  天边传来道道雷声,明章说:“去吧,去应你的雷劫,别管我和他的事了。师兄不会杀你的,你放心,我从小怎么对你,你知道的。”

  他始终避开了师尊的问题,轻轻一拨,就拨开了净玄的剑。

  净玄挥出一道灵力朝他当胸袭去!

  “你从小怎么对我?”他眼睛通红,整个人目眦欲裂,“我那么信任你,你却用我的手杀人!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杀人?”明章嘲讽道:“我可没有,只不过换了个运道而已,他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他开始一字一字地说。

  “你果然看出来了,是,是我把我们的运道换了。我没想到,拥有了我的运道的沈无漾,居然还是那么开心,还是事事都能做成。我那么倒霉的时候,连山都不能下,他凭什么那么开心?他的命运都给我了,他不再是天命之子了!我才应该是被天命眷顾的人,明明天命该保护我,大家都该崇拜我,飞升的也应该是我!小师弟,你看看我,我也是你师兄,你看得见我吗?”

  净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在头顶轰隆隆的雷劫中,他与明章接连过招,他挥出的灵力既正又纯,是受到剧烈冲击下激发出了所有的潜力,但明章原本修为就比他高,人入了魔又高一丈,净玄招架了一会儿,就从攻变守,根本动也动不得了。

  他跌在地上,明章微微附下身,“小净玄啊。”他说:“别和师兄打了,很快,我就是你在世上唯一的师兄了。”

  “既然他们都看不见我,都只能看见他,那他们就都不用活了,不过他们也不用着急,黄泉路上,他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们的新宗主,还有,他在皇城的那位相好。”

  净玄瞳孔蓦然放大。

  忽然一道雪亮剑光横空劈下,携着巨大灵力破空而来,天空骤然明亮如白日,剑意排山倒海直亘在净玄与明章中间,净玄惊喜地抬起头,“大师兄!”

  大师兄随手挥出一大团灵力打进净玄体内,灵力托着他向空中迅速飞去,只听大师兄一声:“应你的雷劫去!”

  惊雷劈来,净玄来不及再多说,当即迅速结印抵挡天劫。

  雷声道道入耳,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下面一黑一红两团灵力来回穿梭,但他的眼瞳却极其清明,他看见下面的世间万物,看见修士们在烈火中穿梭救人,他突然想起,当年大师兄和他说过的话。

  百姓看似是救出来了,可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他们努力奋斗来的一切,他们人活下来了,但灾后重建的历程是漫长的,能不能从中挺过来,也是另一个未知数。

  天雷入耳,一道响过一道,他却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这雷声不全是他的天劫!

  净玄猛然睁眼,只见远处天边降下一道金色闪电,那闪电形状不似任何寻常雷电,中间隐隐泛着红光,他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低头再看大师兄,却寻不到他的影子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命数,他只能看出小皇帝将死,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小皇帝会这样死。

  以天子龙骨,换一城安泰。

  他自己不会知道这种法子,是大师兄亲自告诉的他,大师兄一定早也算出了什么,但没有人能算得出具体的天命,他只能未雨绸缪,亲口把护佑百姓的方法告诉了自己的爱人。

  天劫之时最忌分神,好在一个化神期的雷劫他还能应下,或者说,就算应不下他也要这么做,他当即翻手捏了个诀,咬牙硬承了这一道雷,只见闪电中渐渐晕出一道绿光,接着,一颗剔透的碧玉珠就从闪电中脱离而出!

  碧玉珠仿佛受到什么感召,飞得奇快无比,竟直直要往下面火海里冲,净玄急忙念出一串诀,又挨一道雷,硬是将那珠子召了过来。

  天幕撕开一道口子,大师兄终于引来天水,开始浇灭下面的火海。

  净玄受完雷劫,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落在他紧紧攥着的碧玉珠上,他将碧玉珠收进自己的乾坤袋,根本顾不得休息,立刻下去寻大师兄的身影。

  大师兄和明章斗得酣畅,净玄赶到时,只听明章仰天大笑,他说:“果然啊,果然,你果然是天命之子,天道眷顾,谁能比得过你?”

  大师兄占绝了绝对的上风,他手中灵剑已经架在明章身前,红衣如血微微偏着头,嘴角翘起一点,“天命未必眷顾我,但绝不眷顾小偷。”

  明章见到赶来的净玄,笑得却更加猖狂。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机关算尽,也比不过你,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师尊的徒弟,你就永远挡在我前面,别人都只能看到你,谁都更崇拜你,没有人看到我,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你杀我,尽管杀,就算你杀了我,史书上也会留下我这一页,总好过默默无闻看着你飞升!果然,天道有命,我一个普通人,根本打败不过天命!”

  “普通人?”大师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真正的普通人,都已经死在你制造的天火里了。”

  “没有人看到你?”净玄再也忍不住,他从大师兄身后走上来,他通红着眼看明章,他不知道明章究竟是什么眼睛,他到底在说什么?

  “师尊看不到你,他一直悉心教导你,为了给你打磨最合手的武器,我看着他画了不知道多少张草稿图,说是闭关,几天几夜都只为你做那一件事!那些弟子们也都看不到你,他们天天师兄长师兄短,排着队向你请教,给你送山下的小玩意让你高兴!是我,是我最看不到你,你说让我去找大师兄的头发我就去拿,我多听你的话啊,我就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二师兄,才变成了你的帮凶!”

  大师兄看他一眼,浅浅笑了下,又如往常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对着剑锋所指的人抬了下眉,“明章,眼睛里除了我什么都没有的人,明明只有你自己!”

  明章眼里情绪罕见地空白了一瞬。

  “你以为一个首徒一个宗主就是终点,未来那么长,只要你勤加修炼,下山之后斩妖除魔,谁不会喜欢你?谁不会尊重仰慕你?那些受了你恩惠的人,自然会尊重你胜过尊重我。你以为自己是普通人,就要用比你更普通的人来成就你的不普通吗?”

  大师兄语速很慢,和他从前张扬快活的调子全然不同,他虽然是胜利者,却莫名有种输家的木然感。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师兄将剑狠狠刺进了明章的胸口,只是一瞬,净玄却看清了,他的手分明在抖。

  他转身走了,一眼都没有再看明章,没有再看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弟,这个心有不甘就偷了他人生的贼。

  净玄看他眼睛还睁着,伸出手,正想替他合上眼睛,手腕却瞬间被握住了!

  他吓了一跳,大师兄不可能手下留情。但他手中已经刹那凝出一团灵力,正要再补一刀,却听见了明章极轻的一句话。

  “师尊在他闭关的洞里,你长大了,结界要学着自己破开。”

  净玄一怔,腕上的手却已经彻底无力地松开垂下,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句遗言。

  大师兄朝着百姓们走去。

  这些百姓灰头土脸,一只小小的狗瘸着腿,正躺在一个小姑娘怀里。修士们还在救人,小姑娘抱着狗在哭。

  这只狗奄奄一息,两条腿上全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说不准下一秒就要彻底咽气。

  大师兄走过去,看着这只小狗,俯下身让它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小姑娘懵懂地抬起头,大师兄手上略一用力,手上泛出一圈灵力光辉,只见那原本没什么活头的狗竟慢慢睁开了眼睛,小姑娘兴奋地叫起来,当场就要给大师兄跪下。与此同时,大师兄却猛然一个踉跄,他脸色相当苍白,是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苍白。

  净玄立刻来扶他,扶到他那一刻,净玄整个身体都颤了一颤。

  大师兄已经筋脉尽碎,刚才救狗用的,竟然是他全身上下最后一丝灵力!

  大师兄马上就要步入大乘期了,他不可能被明章打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之前借天水的时候他燃烧的魂魄太多,二者加起来,才彻底毁了他。

  净玄慌忙着给他度灵力,他许久没有这样手忙脚乱过了,他说大师兄你别死,师尊还活着,他还等着你去找他,我们回山上,肯定还有师兄师姐没有死,我们得去救他们,你不能有事,你是新宗主,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大师兄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也死了吧?”

  净玄听懂了,他想骗他,又骗不了他。

  大师兄低低笑了,“人各有命,净玄,你该长大了,你和明章不一样,你会有很长的未来。”

  “不行,不行……”净玄抱着他,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他想带大师兄回他们的避心峰,但各宗修士们还在那边救幸存的人,他不能去添乱,大师兄当然也不会想让他添乱。

  “别哭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大师兄的语气又快活起来,好似他只是生病有点虚弱,他稍微抬起一点手,擦掉净玄脸上的泪,“我早算过,咱俩缘分长着呢,再过个几百年,我们还能在这里重逢。”

  方才被大师兄喂过灵力的那只狗突然发出一声悲戚的叫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净玄的灵力输得更猛,他只想让大师兄在他身边多留一会儿,留一时半刻便好,让他再和他待一会儿。

  百姓们水一样跪了一地,他们围着大师兄磕头,他们说“老天啊,求求你了,沈宗主是好人,救救他吧!”

  净玄什么也不会了,他又变成了多年前山脚下的孩子,那一次大师兄抱着他上山,这一次却是他抱着大师兄,他一遍一遍说师兄别走,忽然想起什么,从乾坤袋里召出那颗碧玉珠来,塞到大师兄手里。

  “你收着吧。”大师兄看到珠子笑了下,他紧紧握了一把,手便摊开了,“下次见面,帮我给他。”

  “净玄,未来,定要护佑好苍生。”

  大师兄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

  百姓哭号震天,就在那一刻,大师兄的身体忽然被一片红光罩住,红光久久不散,净玄一刻也不敢动,只守着那光芒一直到了半夜。

  他看到大师兄的神魂从身体中坐了起来。

  永宁三十三年,净玄真人飞升,成为百年来唯一一位飞升的修仙者。

  据说,他此生不重物欲,游走世间,心系百姓,飞升上天时,身上只带了一颗珠子和一串铜铃。

  星霜荏苒,修真成了史书,转眼高楼林立,过了好几个百年,他终于见到了一个孩子,眉眼俊秀清澈,恰似当年一故人。

  他将碧玉珠系在了他的手腕上,告诉他,它会带着他找到一个人。

  又过了快二十年,他在避心观里给师尊上香,听见檐上一串风铃响动。

  几百年没响过的风铃,终于又响了起来。

  白雾中现出人影,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年那人的话。

  “你将我身体的骨血融进去这串铜铃,便是将我的毕生心血融进去,等再见到我的时候,就把它给我,别急,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我的意思。”

  大师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梨涡,总是看起来志得意满,好像天底下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白烟袅袅,净玄与大殿内师尊的塑像遥遥相对,嘴角弯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来了就是缘分,给祖师爷上支香吧。”

  提示一下,可以重温下7、24、92章,有好多呼应喔

  其实毛毛这辈子是来报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