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好。

  沈无漾身体僵了下,还是很诚实地说:“也不是很像。”

  叶砚浓又和他干了一杯。

  “可不是嘛,也只有她才会纠结像不像一个家这样无聊的问题,要我说,日子只要差不多过就得了。”叶砚浓坐没坐相半天,最后干脆靠在了谢知煦怀里。

  “说真的……”她最后总结收束:“天底下最美妙的就是我们这种关系,你给我我想要的,我给你你想要的,两全其美。”

  萧淮目光凝结在谢知煦脸上,最终抬身就走,沈无漾拦都没拦住,他一看这气氛正浓,再待下去可能不太合适,于是赶紧起身,跑着追萧淮去了。

  沈无漾追着萧淮一路跑出来,心说自己今晚简直就像个狗血虐恋情深大戏里的铁血工具人,哪里需要跑哪里,新闻系的同学们跑条线都没他跑得累。

  “萧淮萧淮!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沈无漾一路跑出彩彻区明酒吧大门,萧淮往车边走,他立马跟了过去。

  从彩彻区明到酒店大堂的一路,他都在孜孜不倦地规劝萧淮,让他试图放弃他那无望的爱情。

  “喜欢叶砚浓,真的没什么必要,虽然她喜欢的东西很多,她喜欢的人也很多……但她都只会停留在喜欢。”夜风之中,沈无漾的声音渐渐认真起来,“她喜欢一切好玩的东西,或者说,她只喜欢玩。”

  “这么跟你说吧,你看她那么帮岑小爱,揍厉寒琛,这不是因为她有多在乎岑小爱这个人,只是因为她想帮别人,不论这个别人是谁。”

  “那你呢?”萧淮突然问。

  他本来想问的是“在你眼里我现在算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实在太过矫情,他开车特意没喝酒,但大概是里面的气氛感染,让他有了种没喝也醉的感觉。

  “我?”沈无漾靠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我嘛,我最见不得美女落泪了。”

  萧淮猛一个刹车,沈无漾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你车技怎么比叶砚浓还野?”

  萧淮将车一拐停在路边,胸脯起伏了两下,扭头看着沈无漾,“你再说一遍。”

  车里没开窗户,沈无漾身形一抖,萧淮几乎整个倾过来,在这样的一个情形里,他便回忆起了他们头一次一起喝酒的情景。

  “我当然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毕竟我想做个新闻人,优秀的新闻人就该要为民请命,这是我的职责。”

  “那我呢?”萧淮问:“你是个出色的新闻人,你对每一个采访对象都和对我一样吗?也请他们去你房间睡?”

  “怎么会呢?”沈无漾就在这近到令人头脑快要空白了的氛围中轻轻开口,温热气息喷薄,“你这么好,我为你可是能两肋插刀的。”

  揽胜极光一路沉默地开到酒店楼下,烧烤老板正在收摊,看到沈无漾还笑眯眯招了招手。

  沈无漾在彩彻区明吃塔可彻底吃饱了,烧烤已经要不了了,人就很容易这样,一旦和某个老板混熟了,不买他家东西就总有一种出轨的背德感。

  这时从店里走出来三个人,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一个长相就很青春疼痛的倔强少女,再加一个豆豆鞋小脚裤的黄毛小伙。

  黄毛小伙说:“叔叔,我是真心喜欢晶晶的,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啊!”

  中年男子说:“你别叫我叔叔!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这种无业游民就休想和她结婚!”

  倔强少女说:“爸爸,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无漾虽然不太爱看家庭伦理剧,但他很爱看生活中的家庭伦理,是以从车上下来之后,特意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欣赏着欣赏着,就只见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双手插兜走了过来。

  男生穿着校服,头上插了耳机,一脸沉醉地唱:“长枪刺破云霞,放下一生牵挂……”

  他唱得格外动情,声泪俱下,但苦于手头没纸,他只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好不让眼泪掉下来,走到沈无漾面前的时候,沈无漾已经彻底不记得这首歌的原调子是什么了。

  沈无漾是个好心人,特意拉开萧淮的车门,抽出两张纸借花献佛。

  “谢谢。”男生满脸泪痕地说:“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沈无漾简直恨不得转头拍着车大笑一通,但他太想听听男生接下来的话,于是他还是忍住了,不光忍住,还很深沉地附和:“是啊,女人哪里懂我们的悲凉呢?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样。”

  “对,我妈她压根就不懂我!”男生狠狠抹一把眼泪,“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爱,一定要拆散我和我同桌,随着她换座位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生命中的全部温暖都离我而去了。”

  沈无漾硬咳嗽了两声,男生又抹了把眼泪,“唉,就像我的微信签名写的一样,她从我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带走了我所有的欢笑和忧伤。”

  相逢即是缘,为了感谢他带来的欢乐,沈无漾给他又抽了两张纸。

  “可能这就是长大吧,眼泪只能留在外面。”他接过纸,郑重地拍了两下沈无漾的肩膀,“不说了,哥,我要回去写物理练习册了,不然我妈还要骂我,人生如逆旅,我们都在负重前行。”

  男生长叹一声:“终是庄周梦了蝶,她是恩赐也是劫啊!”

  沈无漾望着男生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孩子。”

  萧淮打开车门出来,沈无漾目送着男生消失在拐角,这才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他顺便就扯了扯萧淮的袖子,贴近他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萧淮神色一僵,却没闪躲,约莫过了几秒他才说:“有病的感觉。”

  黄毛小伙骑着他的鬼火走了,那一头飘零的黄发在风中飞舞,看起来和男初中生一样寂寥,倔强少女还在和中年男子说着什么,沈无漾恰好经过他们旁边,听到了一句:“爸爸,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说他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沈无漾笑到了半夜。

  半夜躺在床上,他实在受不了,把这故事分享到了室友群里,于是三个室友从半夜笑到了清晨。

  转眼就是第二天清晨拍戏,沈无漾见到叶砚浓,又把这事情说给了她,于是她拍了三遍笑场了三遍。

  第四遍的时候她终于不笑了,在老皇帝说:“朝儿啊,你好好想想”之后,她张嘴就接上了“父皇,他说他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第五遍。

  这段是她和老皇帝的对手戏,她头上梳着少女发髻,漂漂亮亮坐在那,老皇帝说:“朝儿啊,苏俊为人很是温润,且他是苏威的儿子,父皇将你嫁给他,也算是弥补了你娘在时的遗憾。”

  “是孤对不起你娘,欠了她这么多年,如果有来生,希望孤还能再见到她,好好补偿她。”

  微生朝野垂眸而坐,她手指素白纤长,状似随意地敲着面前的几颗棋子。

  “父皇,如果有来生,你们还是谁也不要遇见谁了的好。”

  老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孤知道,是你娘还在怨恨孤,怨孤这么多年听信了云萱那毒妇的谗言,没有早早认出来她。你放下,孤定会让云萱遭受最痛苦的代价,要让她稳坐皇后的位置,给她荣华富贵,但她今生今世,至死都不会再得到孤的一丝宠爱。”

  “不。”微生朝野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接着抬起头,“我娘,她总是会原谅您的,不管您对她做什么。但我只是觉得,与您相比,大齐的百姓太过渺小,也太过不幸,他们终其一生也不会懂得何为爱情,却要为了您的爱情而流离失所。”

  微生朝野对老皇帝毫无感情,一个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的人,很难让她生出多少浓烈的情绪。至少在她看来,她从小之所以会和云绵儿过得凄凄惨惨,并不是像云绵儿所说的那样,全是因云萱从中作梗,如果没有她这位父皇,光一个云萱也唱不了独角戏。

  从小折磨她,让她和云绵儿饥一顿饱一顿的云萱固然是她的仇人,这位以清修的名义把她送进庙里自生自灭的父皇也是。他除了愚蠢,唯一有的也就是那只能感动他自己的一腔深情。

  老皇帝想怒,但他不能怒,他怕云绵儿怪他,因此他对微生朝野极尽宠爱,满足她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只希望云绵儿在地下能有个安心。

  于是老皇帝叹了口气,“朝儿,是孤不好,如果孤当初知道救孤的人是她,孤一定会疼她爱她,也会让你和澹儿一样进书房受教养,不会失去你这么多年,更不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微生朝野却说:“父皇,泱泱大齐也皆是您的子民,儿臣只求您一件事,南边蝗虫成灾多日,父皇将儿臣送到庙里,可以将我接回来,但您的灾民们死了,就像我娘一样,彻底回不来了。”

  微生朝野讲话实在很扎心,把老皇帝扎了个透心凉,在老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直接行礼告退,一路走到殿外,宁康郡主正等在那里。

  叶砚浓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宁康啊,你可别信这些爱不爱的,爱情就是最耽误人的东西。”

  她念的明明是剧本里的台词,说话却像是透过宁康,直接看进了岑小爱的魂里。

  “卡!”

  叶砚浓旋即抻了个懒腰,大咧咧转头就要走。

  岑小爱忽然叫住了她,“浓浓!我……”

  叶砚浓脚步停住,听她轻声说:“我,我想好了,我想和寒琛离婚。”

  注:本章所有非主流语句都来自互联网,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