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啾愣在门口,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躺在病床上的人,此时此刻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心情,刚刚心底的那点愤怒被裴储靳惨白的脸色彻底打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人还是第一次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陆啾恍惚中突然想到,几年前, 他出了车祸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时候程可有来看他吗?

  少年悄悄的走进病房, 坐在一旁等着男人醒来。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照射到男人的侧脸上, 昏黄的光让裴储靳的脸色起了一丝红润, 陆啾心疼的看着眼前人。

  抬手想去握住裴储靳放在一旁的手掌,可动了一下又撇撇嘴缩回了手, 说不生气时假的,虽然知道裴储靳可能是不想让他担忧。

  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他却能让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危机感。裴储靳能轻轻松松做到瞒住他。

  而自己却能不能完完全全的了解他。

  陆啾在原地呆呆的坐着,时不时的看看窗外, 路灯渐渐亮了起来, 房间里也昏暗了下来,裴储靳依旧在睡觉。

  直到晚上七点, 男人才悠悠转醒。

  刚醒的第一眼,就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 房间里开着一盏灯, 微弱的光照射在少年稚嫩的脸上。

  裴储靳看着一阵心疼, 微微抬手想去轻抚陆啾的脑袋, 可刚碰到就看到少年瑟缩了下, 紧接着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猛的抬头一看,男人真心疼的盯着他。

  陆啾下意识抓住裴储靳的大手,担忧道。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想不想吃东西?”

  少年一连串的询问,让裴储靳无奈笑笑,紧抓着少年的手捏了捏。

  “不难受,现在不饿,你在这儿守了多久?”

  听到这个,陆啾突然才想起来,这个人出了事儿,居然敢瞒着自己,突然,陆啾的脸冷了下来。

  松开了裴储靳的手,不再去看他,清了下嗓子问。

  “你出了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陆啾出乎意料的很平静,然而就是这样反常的行为,让裴储靳有些忐忑,他想牵起陆啾的手,好好和他解释。

  可少年却突然躲了过去,一副你不解释清楚,就别碰我的样子。

  “抱歉,小啾,今天这事儿发生的很突然,我不想你担心,而且这起车祸我还有些疑问,现在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我不想你过度担忧。”

  陆啾撇撇嘴,他也没真生气,只是怕这个人出事儿而已,他冷哼一声,看着眼前面容依旧苍白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突然裴储靳牵起他的手,还往床那边挪了下,拍了拍自己身边说着。

  “来,上来。”

  陆啾一愣,看着豪华大病床,他毫不犹豫的脱鞋爬了上去。

  本来在床边上坐了几个小时他都开始腰酸背痛了,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时每刻都想睡觉。

  今天还想撑一会儿,等裴储靳醒来,没想到他刚爬在床边就睡了过去。

  陆啾窝在裴储靳怀里,上下眼皮在打架,耳边是裴储靳低沉的声音。男人搂着他的肩膀,摩挲了下。

  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已经困到不行了。

  “困了嘛?那就睡吧。”

  陆啾感觉到额头传来热意,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晚安吻,陆啾本想回应一下,可他没撑住,就这样睡了过去。

  片刻后,裴储靳身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晨打来的,为了不打扰熟睡的陆啾,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说结果。”

  他的声音低沉,那边调查出结果的小晨额头冷汗直流。

  “先生,您的车被剪断了刹车线,跟……跟当年的手法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零时改变了方向,才避难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裴储靳自然也懂了。

  裴储靳沉默了半晌,脑海里闪过当年车祸的惨烈,母亲就在他眼前去世,鲜血洒满了整个驾驶座。

  男人脸色平静,内心里的惊涛骇浪谁也看不到。

  “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小晨听着老板低沉的声音,心下叹气,裴储靳隐忍了多少,他是看在眼里的,在裴家这个大染缸里。

  虽不是皇室,可那里面的亲情看着却让人心惊,裴家那么多财富,小晨始终想不明白,就算是不争不抢。

  他们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挑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那时候的裴储靳也不过是个少年。

  “先生,送他们进去,是最好的报复。”

  小晨出言提醒,他怕裴储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裴储靳也只是嗯了一声,交代了小晨这件事,让他全权负责,便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昏黄的灯光。

  他突然想去看看母亲。

  男人搂紧了怀里的少年,将自己埋进少年的身体,用这温暖的体温,治愈着自己内心深处已经腐烂的国度。

  他早就在母亲出事儿的那一刻,看清了裴家的所有人,他觉得可笑,同样都是在母亲身下出生的孩子。

  可他们害死母亲时,除了脸上虚伪的悲伤,再也看不到多余的情绪。

  自己这个被老爷子选定的继承人,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她却是他们的母亲啊。

  陆啾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他在黑暗中缓缓清醒,空气中有一丝微弱的声音,那是……哽咽声?

  陆啾猛然被吓醒了,他却不敢再动一下,只是任由身上的人埋进他怀里。

  他不知道在他熟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陆啾以为男人是坚强的,成熟的,稳重的,他好像有着金刚不坏之身。

  遇事永远都是冷静的,可原来,这样强大的人也会在深夜奔溃,压制不住心里的痛苦。

  陆啾悄悄抬手,搭在男人肩膀上,身上的人感受到这个举动,僵了一瞬,随即停止了声音,但也没有起身,只是呆呆的趴着。

  “老公?人不一定总是坚强的,我永远都陪着你。”

  裴储靳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陆啾知道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拆穿男人的脆弱,可是他也想了解这个人。

  想去治愈这个人,成为他的依靠,最不济也能在他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裴储靳勾唇笑笑,心头划过一丝暖流,搂紧了少年,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当年的车祸是为我准备的,但没想到的是,妈妈她自告奋勇要做司机,出事时,她将我紧紧搂紧怀里,用她的身体帮我挡掉了致命伤。”

  陆啾眉头紧锁,他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裴储靳亲眼看着母亲去世,是什么样的感受。

  “车祸是故意的,你……知道是谁?”少年拍着男人的脊背,尝试安抚他的情绪。

  突然裴储靳抬头,通红的双目看着他,眼底突然有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例外。”

  他的话让陆啾心惊肉跳,裴储靳什么意思?亲兄弟?黑暗中看着男人头上的纱布,陆啾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瞪大了眼睛。

  “这次……也是?”

  他不敢猜测任何人,陆啾只觉得心疼,多大的仇恨,才会对亲兄弟下手,间接性的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不敢想,此刻他才真真实实感受到人心真正的险恶,仅仅因为抓不住的财富,就能让他人失去生命。

  “是也不是。”

  听着他卖关子,裴储靳突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那副悲伤的情绪突然少了许多。

  陆啾拧眉,不明所以。

  “今天的故技重施,不过是子承父业而已,他们会得到因有的报应。”

  少年愣住了,他脑子里有些混乱,一时间接受不了如此多的信息,原来裴储靳的家庭也不过是一地鸡毛,相比于他的更甚。

  而眼前这个人,他觉得变得陌生,但又变得更加真实。

  他见识过了男人的愤怒,悲伤。还有要将人挫骨扬灰的可怕念头,但他却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奇妙。

  脑子处理完了这些信息,他突然有一个疑问,萦绕在他脑海里,陆啾也不扭捏,问道。

  “以老爷子的实力,他不可能查不到事情的真相,可……”陆啾欲言又止,紧盯着他的双眼,看着男人毫无波澜的眼神,他接着问。

  “为什么老爷子不出手?他……他难道对母亲没有真心?可……那为什么他看起来对你不错?甚至更加偏心你?”

  陆啾越问越激动,想来他也有爱而不得,被人耍的经历,一想到老爷子根本不爱裴储靳的妈妈,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其他。

  这些想法冒出头,他就觉得难受。

  裴储靳重新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道。

  “他不知道,他派人去查了,是我瞒住了他,而且……当时我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证明这样荒唐的事。”

  陆啾闻言蹭的声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

  “那这次呢?有证据吗?”

  裴储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有不过需要点时间。”

  陆啾气愤的拧眉,抓住裴储靳的手说。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会有人这么恶毒,储靳,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不管是不是亲人,只要他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

  他们那样的人就像是蛆虫,该痛苦的不是我们,而是哪些犯了错的人。”

  看着他这个安慰自己,裴储靳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扑倒了少年,压在身下,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

  笑笑道。

  “睡觉吧,很晚了,我知道你会陪着我的。”

  陆啾点点头,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而且他迷迷糊糊的睁眼就看到床边围了一大堆人,全部穿着白大褂,一个个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

  陆啾迷迷糊糊的,忍不住喃喃低语。

  “我这是梦到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