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鸿朗还是反了。
虽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可朝臣们全都心知肚明,他们这是谋逆。
可事到如今,赵缚也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名声了。
自古成王败寇,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镇北军一路南下,行军速度要比平时稍快,不出半旬便抵达了上京,途中并无任何不轨行径,甚至还将军饷施舍给了一些孱弱的妇孺们。
在百姓们看来,这的确是一支义军。
镇北军兵临城下,如今天子重病缠身,皇城中一律事宜皆交由太子赵胤礼所统辖,赵胤礼自然是不会开城门,放赵缚和镇北军进城的。
甚至还为此开始全城宵禁了。
可如此一来,反对的声音就越发多了,就连赵旭执政时,也未有过如此严峻的条例。
更何况城中的百姓们,为了讨生活,需得两头跑,这城门一关便是几日,自然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五弟,你如今已是父皇亲封的礼王,按照礼制,封王后,则无诏不得入京,可你若是想要进城,为父皇侍疾,看在多年手足兄弟的情分上,孤自当也不会为难你,可你如今带着几十万大军,围了上京,这是何意啊?莫非你想造反?”赵胤礼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关在城门外的赵缚。
看到他束手无策的模样,赵胤礼便打心底的高兴。
他再机关算尽又如何,如今占尽天时地利的人,是他赵胤礼!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这大雍的新皇!
“他这是想要等着圣上驾崩,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林砚骑在马背上,看着城楼上赵胤礼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联想到林幼南那凄惨的死状,他就气不过,手紧紧地握着弓箭,恨不得立即挽弓搭箭,一箭送赵胤礼归西。
“先别冲动!”赵缚怕依着林砚如今这急切地想为心上人报仇雪恨的性子,真的会做出不可挽回的蠢事来。
可他要如何才能冷静下来?
“倘若我们真着了他的道,我们便真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敢杀东宫太子,一朝储君,这是何等的罪名?
一旦城中有诈,整个林氏都会因此而覆灭,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经不起这样的变故。
……
原本以为事情会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林砚也因为赵缚瞻前顾后的性子,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意见。
变故是夜里发生的。
原本紧闭的城门,突然打开了。
赵金枝的鸾架,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出来,向赵缚和林鸿朗所带领的镇北军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皇兄被权力蒙蔽了双眼,犯下如此错事,本宫替他向诸位赔礼道歉。”赵金枝的声音里,有几分悲凉。
她原本是想要留住赵胤礼一条性命的。
可是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哥哥的性格如何。
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甚至都敢向父皇下毒,想来他已经对皇位势在必得了,否则也不会如此荒唐行事。
可除了赵缚,也还有赵玄,但皇位只有一个,无论是谁坐上去,都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赵金枝不想让赵胤礼再继续争下去了。
他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她今夜灌醉了赵胤礼,将他扣在了自己的迢华宫里。
带着自己的侍卫,将守城的官兵们全部拿下,这才能打开城门,将赵缚和镇北军迎进城。
“皇姐,臣弟与林将军,本就只是勤王清君侧,若太子并未犯下如此弥天大祸,此事对他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可问题就出在,此事乃是太子所挑起。自然我等身为人臣,也没有处置太子的权力,究竟如何,还是得看父皇的意思不是吗?”赵缚将利弊与赵金枝全都说开了。
赵胤礼可以不死,可他甘愿从今往后都只当一个闲散王爷,或是布衣百姓吗?
这么些年,他早就已经被刘淑荣养大了胃口,除了皇位,只怕没有什么能满足他的野心了。
赵缚和林鸿朗最终还是领着镇北军进了皇城,看守城门的守将,全都是赵胤礼的人,免不了一场血战。
林鸿朗和林砚,复仇心切,又多年征战沙场,这些看守着皇城的守卫,想来应当是赵胤礼豢养的私兵,从未间断过操练,而镇北军一路南下,跋涉千里,早已筋疲力尽,一时之间竟也和镇北军打得不分上下。
……
血光冲天。
最终林鸿朗还是为赵缚杀出了一条血路。
赵缚便直奔宣政殿了。
殿内门窗紧闭,光线晦暗,几盏烛火在赵缚推门入的那一刹那,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寝殿内空旷至极,只剩下王忠全一人,陪在赵旭身旁伺候着。
在见到赵缚后,王忠全瞬间眼前一亮,“礼王殿下?”
赵缚微微颔首,眼神越过王忠全,落到了龙床之上,面色苍白,死气沉沉的赵旭身上,他轻声问道:“父皇的身子如何?可有请太医来瞧过?”
一说起这个,王忠全便开始抹眼泪,“殿下,如今太医院都被太子控制了,开的药也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再拖下去,只怕……”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赵缚已然知晓,赵旭已经活不长了。
哪怕赵胤礼没有对他下毒,今天赵旭也活不下去。
这个位置,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什么意外,他想,父皇还是早些禅位比较好。
免得夜长梦多。
赵缚转身,朝着身后的陈则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转身出去了,很快又带回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太监。
此人王忠全认得,他是帮助赵旭批阅奏折的秉笔太监。
赵缚在此时将他唤进来,意味早已不言而喻。
王忠全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
赵缚吩咐秉笔太监模仿赵旭字迹,写下两封圣旨。
一封是废黜太子赵胤礼,一封则是将皇位禅让于他赵缚。
小太监很快就写好了。
赵缚拿着圣旨,满意地看了又看,但最后却还差一个玉玺印章,他却怎么也找不着。
没有玉玺,那他这个位置,便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赵缚怒从心起,他下令道:“搜!”
赵胤礼这么多天,都没有颁布诏书,想来也是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吧。
否则就凭他那个性子,早就一剑将赵旭刺死了。
怎么可能还会留他活到现在?
所以这玉玺究竟在何处,也就只有……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赵旭知道了。
既然早已暴露了此行的目的,赵缚也没什么可继续装下去的了。
父慈子孝,那也得父慈子才孝。
赵旭待他,待陈氏,从未有过片刻的怜悯。
他如今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对他了。
赵缚倒了一杯凉水走过去,站在床边盯着赵旭看了一阵,便直接将茶盏中的凉水泼到了赵旭的脸上。
十一月的上京,夜间已然冷得不成样子。
赵旭病重,又被凉水刺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是赵缚后,顿时没了光亮。
“父皇,看到儿臣,很意外吧。”赵缚语气平静,又不难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早就已经盼着他死了。
如今见到他被自己亲生儿子下毒谋害,落得如此下场,赵缚心中别提多畅快了。
赵旭此刻已然没有了帝王的威风,有些害怕地瑟缩着。
赵缚坐在床边,抬手摁住赵旭肩膀,“父皇在害怕儿臣?还是害怕,到了地下,不知该如何向那些因为你的多疑和残暴,枉死的忠臣交代?”
赵旭此刻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他喉间的嗬嗬声,在偌大的寝殿内,显得格外的瘆人。
可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赵缚身后。
赵缚似乎明白了什么,“陈则,去牌匾后搜。”
……
很快,保存完好的玉玺,便被陈则捧在手中,呈现在了赵缚的面前。
与玉玺一起的,还有一封传位的圣旨。
赵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便吩咐陈则扔进火炉子里,他可不相信赵旭会将皇位传给他。
可一直跪在一旁的王忠全却突然抢下了圣旨,“殿下,陛下他是念着您的。”
说着他便将那封差点被烧成灰烬的圣旨打开,呈到了赵缚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景行人品贵重,深肖朕躬。
真是可笑至极。
他最后,竟然选择了将皇位传给他。
只可惜,赵缚根本就不在意了。
哪怕赵旭不传给他,以如今的局势,他也能明着抢。
陈则收起了传位圣旨,并将王忠全带到了屏风后等着。
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赵缚跪在床前,一字一顿道:“儿臣恭请父皇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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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驾崩后,罪己诏也昭告天下,还了当年被污蔑的陈氏一族一个迟来的清白。
五皇子赵缚即位,改国号为景,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大兴水利,百姓安居乐业,国力空前强盛。
赵缚被赞誉为千古明君,但民间却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只因此他在即位后,便立了一位姓叶的男子为后,一年后,那位男皇后便因身体不好的缘故逝世了,而赵缚的后宫之中,再也没有纳过妃子,后位也一直空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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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繁荣的正街上,某个说书的摊子前,围满了百姓。
“听说啊,这叶皇后,乃是假死,圣上下江南时,又与皇后重逢了。”
“啊?那皇后原谅陛下没?”
“圣上把皇后追回来了吗?”
“……”
围观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说书先生一拍板子,故作神秘道:“无所不能的圣上啊,如今正在努力学着追妻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