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虽然救人无数,可他从未救治过因练功而走火入魔,又被毒药而导致身体亏空得几乎只剩下一个躯壳的病人。
更何况,现在躺在他面前,虚弱到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人,还是他的师兄。
是他最敬重最珍爱的师兄。
岑溪用了他所知晓的全部法子,可也没有一点起色,叶抒还是这么安静地躺在那,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偶娃娃。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岑溪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明明他记忆里的师兄,是永远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师兄会变成这样,躺在他的面前,等着他来救他的命。
可他学过的医术……对他的症状,根本就无能为力。
他没有学过武,他不懂这其中的奥妙所在。
也根本参悟不透,在他体内对冲的内力,应当如何控制才能让它们停下。
若是再不能寻到法子,只怕以叶抒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就熬不过今夜。
“师父,药来了!”天冬掀开了帘子,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后头走了出来。
岑溪闻言,立即抬手擦干净了眼泪,侧身接过天冬手中的药碗,万分小心地舀了一小勺,吹凉了才喂到他的嘴边。
可他现在陷入了重度昏迷,不仅没有吞咽的动作,就连牙关也咬得很紧,这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师兄,这是能为你续命的汤药……”岑溪哭着求他。
可叶抒根本就听不到。
岑溪别无他法,只能同天冬说道:“你将他扶起来。”
天冬见岑溪哭得肝肠寸断,他也不由得担忧了起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身体便率先接收了指令,并做出反应。
他绕过岑溪,坐到了床边,将躺着的叶抒扶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么大个男人,应当会很重的,可没想到……
叶抒竟然这么轻。
就好像一张纸似的。
天冬心中也忍不住想,他这可怜的师伯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这么瘦骨嶙峋。
“扶好了。”岑溪说着便重新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叶抒的嘴里。
但毫无意外,还是喝不进去。
岑溪这下是真的慌了。
他喝不进去药,便会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
分明半个时辰前,他还给叶抒喂过丹药……
岑溪端着药碗,视线在叶抒和碗中漆黑的药汁上来回瞟动。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便将药碗端到了自己嘴边,猛地喝了一口。
“师父!”天冬见状瞪大了眼睛。
这药他认识,乃是虎牙草。
对于中毒之人来说,是能救命的灵药,可对于有寒症的人来说,却是催命的毒药。
而岑溪,恰好体寒。
岑溪的唇贴在叶抒的唇瓣上,他缓缓地往他的嘴里渡着药液。
……
如法炮制好几回,一碗汤药总算是见底了。
天冬将叶抒轻轻放下,待他重新躺好后,他这才满脸担忧地冲向岑溪,“师父,你不要命了!”
岑溪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抹浅笑,“放心吧,你师父没那么容易死。”
“真的吗师父?”天冬不信地问道。
岑溪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尽管如此,天冬还是不太放心,但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岑溪便率先说道:“时辰不早了,你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些回房歇着吧。”
“我向陪着你,师父……”天冬摇头拒绝。
他害怕岑溪会为了救叶抒,做出更多伤害自己的举动。
虽然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师父的师兄,是他的师伯,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师伯,他和岑溪朝夕相处却是真的。
尽管他有时候不靠谱,还很贪财,可是岑溪在他心中就是最好最好的师父,是给他一个家,让它重新感受到问暖的人。
他不想要让岑溪为了救叶抒,而抛弃自己的健康,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在这只会碍手碍脚的,快去睡觉吧。”岑溪催促道。
天冬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岑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第一时间喊你。”
闻言,天冬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往后院走去。
只是他仍旧一步一回头。
看着那个站在屋子中央,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显得瘦削又朦胧的师父。
他在心中祈祷。
祈祷叶抒一定要醒过来,祈祷岑溪不要因此而伤了身子。
-
而等在药堂外的赵缚,同样的坐如针毡,他在药堂前来回踱步,生怕错过了什么。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实在是担心,担心岑溪到底能不能救活叶抒。
陈则劝道:“殿下,您别太担心,以岑大夫的医术,一定能将叶公子治好,而且他们还是师兄弟……”
就冲他打赵缚那一拳,陈则便能感觉到,岑溪和叶抒的关系是很要好的。
如今叶抒有难,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赵缚哪里能安下心来。
他们都已经被赶出来快要两个时辰了。
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如今他连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怎么能静下心来安心地等着?
“殿下,您这么急得来回踱步也没用啊,”陈则叹道,随后他为了宽慰赵缚,又随口说道:“属下听说,民间有个传闻,若是心中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便可以向月亮神祷告,若是心诚,被神明听到了愿望,便能够实现愿望。”
赵缚伸长脖子,往药堂内看去。
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微弱的烛光透过窗纸,映出里头忙碌的身影。
他叹了又叹。
心中也忍不住地开始埋怨自己,为何要对叶抒用那样的药。
他若是有什么闪失的话,他大抵也是活不下去的。
“你说的,真的有效吗?”赵缚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啊?”陈则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是什么。
“月亮神。”赵缚言简意赅。
陈则点头,“民间的传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赵缚沉思了片刻,他抬眸望向高悬于夜空的明月。
如一轮圆盘的月亮,泛着皎洁的盈光。
下一瞬,他径直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抵在胸前,“若是神明能听到的话,我求你能救救阿抒,该死的人是我,我愿用我一半的寿命,换他熬过此次凶险。”
话音落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又将双手贴在了地上,朝着月亮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操作将身旁的陈则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他听说……
赵缚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他竟然会真的相信自己随口一说的传闻,而且还拜得这么虔诚……
这实在是刷新了陈则对赵缚的认知。
这也是他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赵缚对叶抒的爱。
偏执又狂热。
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乃至是生命。
但他却不愿意将他放走。
陈则原本以为,赵缚比起爱叶抒,更爱的是权力。
可现在他隐隐对他有了几分改观。
赵缚是爱叶抒的。
但他可能因为不幸的童年,导致他不懂要如何去爱一个人,他用尽手段,也要将他留在身边。
或许在赵缚的世界里,只要还在身边,便也算作爱吧。
“殿下,您快些起来吧。”陈则见赵缚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动作,有些害怕他真会因为自己这三两句话,而跪上一宿。
他伸手想要去搀扶赵缚,可赵缚却如同脚下生根了一般,怎么也拽也拽不起来。
“殿下,这就是一个传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赵缚轻声说道。
他的心上人,如今正在里面生死未卜,而他他现在被关在外面,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帮不上任何忙。
除了求神拜佛,他别无他法了。
陈则见劝不动他,也不再继续了。
但没过多久,原本紧闭着的大门,随着“吱呀”一声,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岑溪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瞧着也不大好看,眼眶红肿得尤为厉害。
赵缚听到声音后,立即起身冲到他的面前,“阿抒他怎么样了?”
“我这里缺两味药引,你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去寻来。”
“什么药?”赵缚连忙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