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元还在心中纠结着要不要追上去跟靳思瑶道个歉，但靳思瑶却早已上了马车离开了。
徒留沈建元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里。
而护在林子衿身前的鱼正阳，此刻也是满脸通红，如同被烤熟了一般，他连说话都有些磕绊了：
“林……林小姐，你没，没事吧？”
林子衿摇了摇头，“多谢大人方才那般危急关头挡在妾身前，妾无以为报……”
鱼正阳此刻的语调软得不像样，他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是我要感谢林小姐的知遇之恩……”
她竟然会愿意为自己的一幅画，出一千两的高价，这是鱼正阳没有想到的。
但下一秒他又说道：“但在下的画并不值这么多钱，若是林小姐喜欢，在下回去后，一定重新认真画一幅，亲自登门拜访。”
这番话中的深意，早已在鱼正阳看向林子衿不清白的眼神里，不言而喻了。
叶抒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小声地问道：“鱼大人？喜欢林小姐啊？”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可声张，否则毁掉的便是一位女子的清白。
赵缚闻言，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他派出去的人回来禀告过他，先前鱼正阳落魄潦倒时，他曾经有在桥边卖过自己的画作，但他诗词歌赋上十分有天赋，可在画作上，却要逊色不少，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几个人会为了他的画而停下脚步。
自然，来来往往的，都是为了生活奔波之人，他也的确没有卖出去过。
直到后来有一日，他在画上提下了词，只是那词堪堪写完上阕，他便去了茅房，等他回来的时候，画上不知被何人补上了下阕。
那下阕的内容与上阕首尾呼应，并且将他上阕中的内容，都一一对应了抒发的感情。
他也曾找过是何人提笔补下的。
可他却一直都未寻到人。
再然后，便是在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中，发现了和画上下阕一模一样的字迹。
墨水还未干透，他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只远远地瞧见了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的林子衿。
此后他再去桥边卖画，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买。
而买他画作的人，便是林子衿。
可惜他如今虽然高中状元，可依旧配不上尚书之女……
林子衿是他不敢奢求的月光。
他只敢远远地看她一眼。
哪怕是一眼便好了。
他从未奢求过什么，甚至，因为有谣言称按照如今五皇子的势头，户部尚书之女，极有可能会成为五皇子的正妻，鱼正阳甚至都没有丝毫犹豫，倘若她真的嫁给了五皇子，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赵缚卖命。
只求……林子衿这般清辉明月，一定要永永远远地高悬于那夜空之上。
“那……”叶抒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林子衿却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她向赵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瞧着倒是个懂规矩的，家父又是户部尚书。
赵缚想，若是没有遇到叶抒……
或许他会考虑一试。
但很快他脑海中就有另一道声音，恶狠狠地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若是没有遇到叶抒，他早就已经死在那寒风刺骨的冬夜里，死在那片跑不出去的竹林里了。
若是没有遇到他，便没有现如今的赵缚。
他这条命都是叶抒给的。
是他舍命相护，才成就了如今的赵缚。
他不能成为像赵旭那样，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讨厌了他那么多年，他一定不能够步了他的后尘。
“殿下，妾知道如今殿下临危受命，也听闻了北境如今的艰险处境，这是妾的一点心意，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林子衿说道。
她话音落下后，身后的小厮们便递上来一个木匣子。
匣子里是她一半的嫁妆。
若是换成银子，有足足十万两。
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在短时间内筹够三十万两，才能去支援北境。
粮草他已经自己掏了钱去买了，可却仍旧只是杯水车薪，他大半的钱财，也就是京中最繁华的那条铺子，早就已经送给叶抒了，就算他落魄到要沿街行乞，他也绝对不会动用半分。
因为那是他能给出的，对叶抒来说，最重要，并且最有安全感的东西了。
“孤在此为北境的将士们多谢林小姐的好意！”赵缚并未推脱，而是直接命人将林子衿递过来的匣子接了过来。
林子衿也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随后她又向赵缚，以及在场的其他几位大人们行了礼，礼毕后便转身，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叶抒见到这种类似的木匣子，他瞬间想了起来。
等人群散开后，叶抒扯了扯赵缚的衣袖，小声道：“我……”
他话都到了嘴边，一时半会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那些都是赵缚送他的。
不对，更准确来说，那些都是赵缚暂时存放在他这里的，他没有处置那些钱财的权力。
而且，退一万步讲，倘若真的夺嫡失败，之后造反也要大笔大笔的资金，那个木匣子里的钱财，或许已经是赵缚最后的退路了。
这么一想，叶抒更加张不开嘴了。
可赵缚见他脸色不大好看，说话又磕磕绊绊的，立即心领神会。
“阿抒，那些都是你的，我绝不会动。”他郑重承诺道。
叶抒追问：“为什么？”
赵缚垂着眸子，似乎在心中思考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若我真的夺嫡失败，必然逃不过一死，那些钱，都是我能给到你的，最后的保障了，有了那些钱，只要你不染上赌博的陋习，后半辈子一定是无忧无虑的。”
叶抒从未想过，赵缚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他瞬间急了，“谁让你胡说的。”
“你要死啊！好端端的，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
叶抒根本就不管这是在家中，还是在大街上了，他被赵缚这番话气得直接抬手打了他一下。
虽然不算重，但却满含着惩罚和警告的意味。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叶抒一字一顿道。
他语气十分严肃，脸色也绷得很紧，和平日里那个嘻嘻哈哈的叶抒不同。
赵缚看得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为了缓和气氛，半开着玩笑道：“你要为我殉情啊？”
叶抒冷着脸：“我会为你报仇，谁杀了你，我就杀了谁。”
但赵缚若真有那一天，也只会是死在权力的手中，他孤身一人，怎么能与权力相抗衡。
他口中所谓的报仇，便是以命换命。
这么激进的法子，却是从叶抒的嘴里说出来。
赵缚没来由地浑身一凉。
他早些时候，的确想过让叶抒做他杀人的刀，可如今他是他心尖尖上的挚爱。
如今他说出这种话，真真是让赵缚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抒。
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真实的心意说道：“我才不要你为我丢了性命。”
“阿抒，若你没有遇见我，你一定是个十分恣意潇洒，纵横江湖的侠客，而非困于这深宫墙院之中，被折断臂膀的苍鹰。”赵缚敛眸，“说到底，还是我没本事，害得你要陪着我吃这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