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心中虽不愿意相信,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还是派了王忠全去将赵胤礼传召过来。
他要亲自问个清楚。
从事情发生到如今,也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了。
他派出去调查的人,也应该要回来了。
赵旭只希望他们能够带回来一些有用的东西,但不要是指控赵胤礼的。
他才失去一个儿子,如今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王忠全的办事效率很快。
很快就将赵胤礼请了过来。
“父皇。”他喊道。
赵旭却并不像从前那样,会亲自走过去将他扶起来了。
因为,在赵胤礼过来之前,他已经收到了派出去的探子传回来的情报。
他如今对这个亲自教养长大的儿子,是真的失望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有些偏心,可总归也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尤其是同样由他养大的赵玄,各方面都十分优秀。
这导致赵旭也同样地给予了赵胤礼最大的包容。
哪怕他先前多次犯错,他也都看在他是发妻之子的面子上,多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恕了他。
可没想到!他竟然在背地里,恨毒了自己,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他那会甚至都还没有因为老二的事情气病,也就是说,他那段时间的乖巧孝顺,全都是装出来的。
他心中比谁都希望自己早些死。
这样他才能够更快地接替他,坐上那把象征着权力的龙椅上。
赵胤礼也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赵旭的威严。
他心虚得厉害,生怕自己做过的事情被发现什么端倪了。
因此他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
哪怕……他已经跪了很久了,赵旭也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打算,他也只敢将头埋得低低的。
赵旭如今是真的累极了。
他不想再和赵胤礼维持着表面上的父慈子孝了。
于是他将书案上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扔到了地上,对着赵胤礼冷哼道:“你自己看看你干好事!”
闻言,赵胤礼如遭雷劈,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好半晌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还以为……他这件事情办得足够妥当……不会被发现的。
他咽了咽口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空旷又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回荡着。
连耳边的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惊惧。
他很害怕,害怕赵旭会因为这件事而怨恨他,抛弃他。
赵旭冷眼斜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还没捡起信纸看,便已经如同软脚虾了,心中对赵胤礼的那一抹滤镜更是碎得彻底。
当最后一丝感情都消失时,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便原形毕露了。
其实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只要他不做这些肮脏事,不耍些不该耍的心眼,这个位置,早晚会是他的。
只可惜他太沉不住气了。
他坐在书案前,冷声说道:“怎么?自己做过的事,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赵胤礼飘远的思绪被冷冰冰的声音强行拖拽了回来。
他有些慌张地跌倒在地。
若刚才还只是无端猜测,现在赵旭对他的态度,便是已经为他判处了死刑。
他连忙爬过去,将被扔在地上的纸上捡了起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句:半个月前,太子曾以乐坊纳新为由,塞了几名舞姬进去,而乐坊的管事碍于太子的身份,又瞧着那几位舞姬的身段不错,便将她们留了下来,管事原本想要上报此事,却被太子按住了。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个事情啊!
赵胤礼迅速反应过来,他往前挪了几步,跪到了赵旭的面前,“父皇,冤枉啊!儿臣发誓!儿臣绝对没有做过此事!”
他虽然心中有过无数设想,可他的确!还没有胆量敢真的付诸行动啊!
这可是弑君,就算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冤枉?”赵旭闻言,脸色骤变,他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要冤枉你!”
赵胤礼也开始了头脑风暴。
他一时之间心中涌出无数人名。
但凡和他有利益上的牵扯的,他全都怀疑了个遍。
难不成是赵缚?
他好像惯会用这套挑拨离间的伎俩,老二与骠国之间那些勾当,也是他查出来的。
可是他都已经与自己结为盟友了,真的会是他动的手吗?
好像也说得通,可又好像说不通。
他若真是想要设计陷害他,为什么还要来向他投诚?难道就不害怕将他逼上绝路了,他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吗?
若不是赵缚的话,难道……会是赵文巍?
他那人也是极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不足为奇的,更何况,他如今正想着怎么扳倒赵文巍这个贱种,想来赵文巍心中亦是如此。
可他明明派了人暗中盯着赵文巍,若是他真的做出如此大的动作,来构陷他,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不对!
这个想要冤枉他的人,一定是知晓他的计划的。否则他绝不可能会设下这样的陷井等着他跳。
那就意味着他的身边,亲信之中,出了内鬼,有其他势力渗透进来,而他却毫无察觉。
赵胤礼越想越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他只觉得这宫中的人心复杂纷繁,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旭如今瞧见他便心烦得厉害,哪里还能容忍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演戏,见他好半晌不说话,便忍不住催促道:“怎么?说不出?还是在想,要拉谁来垫背可信度高些?”
闻言,赵胤礼的身子颤了几下。
赵旭这番话,可谓是尽挑着难听的说的。
一点脸面也没有给他留。
他眼眶里蓄满了泪珠,听到赵旭用这般恶毒的心思揣度他,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哭了出来,“父皇!在您心中,儿臣便是这么不堪吗?”
赵旭刚才说的这些话,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
他承认他在几位兄弟里,算不上多优秀,可他却一直都能感受到父皇是爱他的。
可这短短数月,他的母后,失去了后位,刘氏也丢了脸面,就连一直以来扶持他的太傅,也都被针对了。
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所以父皇才会这样。
所以他才会策划这么一出,想要当着赵旭的面,上演这么一出奋不顾身救驾的戏份,为的就是能让赵旭看看他,为的就是赵旭不废掉他这个太子之位。
可没想到……
在赵旭的心里,他早就已经如此不堪了。
所以他这段时间的针对,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吧。
他心中或许早就已经不想让自己当太子了。
这个位置,父皇一开始最钟意的人选,便是三弟。赵胤礼心中不断地质问着赵旭。
可他不敢说出口。
只敢在心中埋怨他。
听到赵胤礼倒打一耙的指责,赵旭的火气也上来了,“你都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来算计朕,朕怎么想你,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不料赵胤礼听到这番话后,竟直接不顾礼数站了起来,他朝着赵旭咆哮道:“重要!与我而言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赵旭也被他吓到了。
方才的话已经喊掉了赵胤礼浑身的力气,他一下跌坐在地上,混合着满脸的泪痕,苦涩地笑着,“我从小到大便十分在意您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并不是最优秀的,我也知道我天资愚钝,能够坐上这个太子之位,还得多亏了我投得一个好胎,成为了您与母后的孩子,为了对得起这个位置,母后总是不断地逼着我学那些我讨厌的东西,为了能够讨您的欢心,我也幻想过,若是我将那些都学会了,是不是您也会像爱三弟一样爱我。”
赵旭喉结滚动了一番。
他像是没有想到,赵胤礼竟然心中对自己有这么多的不满。
明明他对待他和赵玄,一直都是一样的。
从未少过他们任何。
可他却还是觉得,自己对待赵玄要比对他好。
赵胤礼抽噎着,他真是伤心极了,抬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眼泪,“父皇,您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我虽然愚钝!可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您难道不清楚吗?我怎么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我怎么敢谋害我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想着,反正今夜过后,这太子之位,恐怕也保不住了。
那便索性将这十多年来,心中的不满与愤懑全都说出来吧。
“我是想过要做些蠢事,来博取您的同情,来巩固自己如今这所谓的太子之位,可是父皇,我想到的,也不过是,在您面前演戏罢了,这批刺客根本就不是我安排的,我是想要为您挡刀的,可是那会突然有个侍女冲过来,将我拦了下来!”
“父皇您为何就不怀疑,为何坐得离您最远的赵缚,会反应那么迅速地冲过去为您挡刀!”赵胤礼最终还是选择了将这口黑锅扔向赵缚。
总之往乐坊里安插他的人这事他没有做过。
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寿诞上行刺。
他若真想要赵旭死,大可在他患病的那些日子里在他的药膳中下毒,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而且,宴会上突然冒出来阻碍他的那个宫女也极其可疑。
而赵缚又正正好好地冲了上去。
赵胤礼越想越觉得赵缚是这起事件中嫌疑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