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祉的话音落下后,书房内一片沉默,逐渐弥漫出瘆人的冰冷,赵缚不紧不慢地抬起眸子,与他视线相对,微微眯起的眼睛如同幽潭。
他的眉眼阴森,沉冷,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孤给你这个机会,”赵缚说着,便握住了汪祉的手腕,猛地将他拉近,迫使他越过书案,将手掐在他温热的脖颈上,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月光透过窗柩,他眼底的阴郁和疯狂也逐渐清晰,“杀我。”
汪祉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因常年练武而长着薄茧的虎口,贴在赵缚柔软光滑又温热的脖颈处,他竟生出了一丝恍惚。
他垂眸,与他视线相错,只见赵缚此刻正微微昂着头,那双眸子冰冷如箭矢,透着无限阴狠与森寒。
汪祉被他盯得心底发毛,在意识逐渐回笼后,他立即将自己掐在赵缚脖颈上的手抽走了,并嗫嚅着说道:“臣对殿下,绝无二心,殿下为何不肯信臣?”
赵缚心中暗暗答道:“不是不肯信,而是不敢信。”
他如今的处境本就如履薄冰,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极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哪怕汪祉说他是自己的血亲,和他有着同样的目的,赵缚也仍旧是不信的。
他与其他几位皇子,难道不是血亲吗?可他们都要置他于死地,更何况是手握五十万重兵的平昌侯之子。
他若是全心全意地信了他,来日哪怕他被清算了,汪祉也照样能承袭爵位,高枕无忧。
可他连仅有的这条命,也得输掉。
“合作讲究的是诚意,说实话,孤没有从世子的眼中看出丝毫诚意。”赵缚淡淡道。
他分明同他说过了,家宴下毒一事应当如何做,可汪祉却临时变卦,若不是他多疑,存了二手准备,这次的事,他也难逃罪责。
如今把锅甩给了赵文巍和叶太傅,虽然赵旭并未对赵文巍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可他依旧不敢赌,因为他不是赵文巍,赵旭连一丝一毫的父爱都不愿分给他。
汪祉闻言,将书案上那块令牌又往赵缚的面前推了推,“这是臣在京中调动的黑羽卫的令牌,如今臣将它交给殿下,向殿下以示忠诚,希望殿下能够与臣同仇敌忾,将利刃对准敌人。”
赵缚的眸色亮了一瞬。
黑羽卫乃是平昌侯当年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虽然只有三千人,黑羽卫却个个以一当百。
令他没想到的是,平昌侯竟然会将黑羽卫交给汪祉,让他带入京城,但更令他惊讶的是,今日汪祉竟然将黑羽卫交到自己手中,只为表达自己投诚的忠诚。
难道他们真的别无所图吗?
但他转念一想,又还是存了疑心,如今圣上并没有年幼的子嗣,哪怕平昌侯想要扶持幼帝摄政朝野,也是空想,因此他们想要在这些皇子中,找一个最软弱,最好拿捏的,如此一来,他日功成名就,效果也是一样的。
赵缚并没有立即手下那块能调动黑羽卫的令牌,而是淡漠地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瞧着他。
汪祉被他盯得没辙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殿下!表兄!你到底要怎么才肯相信我啊?要不我们来个滴血验亲?要不我将这颗真心剖出来给你瞧瞧吧,这里头真是实打实地装着你,比对我亲爹还要真!”
硬的对赵缚行不通,汪祉便采取怀柔政策。
他就不相信,打动不了区区一个赵缚!
赵缚见他这么死皮赖脸的,果真态度缓和了些。
“你能不能正经点?”
“殿下,我很正经的,是你一直都不肯相信我,我当然要自证清白啊!我对殿下的心可是天地可鉴!”汪祉说着,又开始煽情了,“殿下,你若还是不肯相信我,我都不知该如何……”
赵缚听不了一点,出声打断道:“你有完没完?”
汪祉识趣地闭上了嘴,迎着赵缚逐渐不耐烦的眼神,点了点头。
“现在能不能聊正事了?”
汪祉仍旧是点头,嘴抿得像是被针线给缝上了似的。
赵缚在心中暗暗吐槽,早这样不就得了吗?
他是真的讨厌,汪祉这般叽叽喳喳的。
比养了一院子的鸟还要吵。
-
赵缚和汪祉聊到了后半夜。
叶抒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去找他时,浴桶里的水都凉透了。
但赵缚作为皇子,大半夜的若是被人发现不在自己宫里,必然是会被他人猜忌说闲话的。
因此叶抒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找人。
可是一直都没见到赵缚的身影,又着实让他忧心如焚。
好在景和宫并不算大,他一间一间地找起来,哪怕只有他一人,也不是很费劲。
直到他越过长廊,准备去推书房的门时,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紧接着赵缚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一个身着一袭玄色常服的男子,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天色太暗,他又隔得有些远,加上那人还用了用黑色的面巾遮住了脸,叶抒没有看得太清楚。
只是他发现……
那人穿着的衣裳,很像他前两日送给赵缚的那一件。
而且赵缚似乎有些衣衫不整的。
叶抒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猜忌,趁赵缚还没有发现自己时,转身往回走。
叶抒作为他的贴身侍卫,私下又和赵缚关系匪浅,因此赵缚便将他安排在了西间住下。
但在赵缚的要求下,叶抒并没有去西间住过几次,在宫里时,他每晚都是歇在了赵缚的寝宫里。
只是今日赵缚忙完公务回到寝殿中,却并未发现叶抒的身影。
他急忙地朝着西间走去,可西间却房门紧闭。
他抬手敲了敲门,小声地朝着里面喊道:“阿抒,你在吗?”
叶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这床板子真硬,睡惯了赵缚寝殿里那张柔软的床,如今再睡这种,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他心中暗暗唾骂自己,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阿抒,你在里面吗?”
听着外头的动静,他却一点也没有着急做出反应。
西间什么也没有,没有被褥,也没有生活用品。
连个照明的蜡烛也没有。
叶抒就这么躺在只铺了一层薄毯的床板上,就着无边的夜色,听着赵缚在门外小声地说话。
“阿抒你睡了吗?”
“阿抒,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好不好?我一定改。”
“你别不回答我啊阿抒。”
“阿抒,里面都没有铺床,夜间寒凉,你就算是跟我置气,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子啊!你先开门好不好?出来打我一顿也行!”
听着赵缚一连串的讨好,叶抒心头微微一动。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在生哪门子气。
就算赵缚是将衣服送人了,那也已经是他的东西了,他有权利如何处置。
……
叶抒有些抓狂。
他又左右翻动了几次。
最终还是坐了起来,下床去开门。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赵缚便扑了过来。
将他抱在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子里一般。
只见他将头埋进了叶抒的颈窝处,狠狠咬了一口,喘着气骂道:“还敢把我关在门外,你真是翅膀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