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祉的眼神在这一瞬,突然变得纯粹了不少,平日里装出来的纨绔不见了,私底下那种算计和心机也不见了。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自己。
眉眼之间,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
只是因为练武的原因,汪祉的长相,要比赵缚看起来更为英武。
赵缚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他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
更别说其他人了。
哪怕是骨肉血亲,也会因为权力而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更何况只是表亲,他们的手中又握着重兵。
五十万的兵力,若是发兵攻打上京,或许……还真有几分胜算。
见汪祉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赵缚忍不住挪开了视线,他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你,母亲,还好吗?”
面对这个死而复活的姨母,他有些喊不出口。
说到这,汪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母亲去年病逝了。”
“她最大的心愿便是为陈氏一族的忠魂平反。”
说起陈氏的仇恨,赵缚的眸子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还母亲一个清白,没有替她手刃仇人,母亲若是泉下有知,或许会怪罪自己吧。
“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派人来监视你们,就是,我总感觉,殿下您和叶公子不是简单的侍卫关系,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我怕你被他给迷住了,忘记了初衷。”汪祉知道他和叶抒心中都卡着一根刺,憎恶他派人留在这监视他们。
但他起码得知道自己扶持的大表哥,是不是个断袖吧!
合伙人的取向,也是他必须要了解的,不然没法投其所好地深度合作下去。
一提起这事,赵缚的脸色又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他绷着脸,“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与旁人不同。”
汪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但他不是很相信。
救命恩人值得赵缚这样贴心地对待?
还会因为他送了叶抒生辰礼物而吃醋!
但他又确实听说了,叶抒杀了张舛。
张舛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武力值又高,一人可抵万军。
叶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竟然能单杀张舛,可见实力不容小觑。哪怕是投机取巧,那也证明他脑子好使,知道用巧计取胜。
“那恭喜殿下,得此猛将。”汪祉瞥了一眼赵缚的神情,顺着他的话附和道。
但其实他内心一万个不相信。
可退一万步说,他又不希望赵缚和叶抒是他想的那种关系,毕竟将来赵缚是要在他们扶持下登基的,作为帝王,怎么可能有一个男宠呢……
这实在是太败坏形象了。
虽然他必须承认,叶抒人还不错,脑子也聪明,对赵缚还忠心耿耿。
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忠仆便好了。
那日后他也不会因为感情而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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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承禧殿。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幡旌光影,照耀一殿。风亭水榭,流杯曲沼。帷帐飞飞落落间,皇帝与几位皇子们皆已落座,欣赏着宫中伶人曼妙的歌喉与舞姿。
绛纱灯万数,辉罗耀列空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今日的宴会乃是为赵文巍庆生的家宴,虽说是家宴,可也还是宴请了朝中重臣以及这位被当做质子扣留在京城,牵制平昌侯的世子殿下。
赵缚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舞姬们身上,他垂眸,望着那壶晶莹剔透的酒液,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随后抬眸看向旋转的舞姬时,和汪祉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殿下。”身旁伺候的女子柔声唤他,作势便要为他斟酒。
赵缚知道他这酒菜中应该已经被汪祉的人下了药,但其他皇子桌上都还没有摆上那一道他们约定会下毒的菜肴,因此他会是这个宴会上第一个表现出不对劲的人,他不想连累面前这个看起来年幼的小姑娘,“你且下去吧,孤不需要伺候。”
那女子闻言,眼眶瞬间红了,“殿下,是奴做错了什么,惹得殿下不高兴了吗?殿下不要赶奴走,奴一定改。”
赵缚想了想,觉得也是。
她们若是提前退下了,便会被管事的认为是惹怒了贵人,是要挨罚挨骂的,甚至更有甚者,还会挨打。
可他待会若是中毒倒地了,这个服侍自己的小宫女,不就成了第一嫌疑人吗?
皇帝此刻正与三皇子赵玄交谈甚欢,赵缚觉得,大概差不多了,便夹了一筷子那道清蒸鲈鱼。
“殿下,奴为您布菜……”小宫女见他自己动手,吓得脸色都变了。
赵缚没理会她,将口中的鱼肉刚咽下去没多久,他便感觉到胸口闷得厉害,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就好像,身上压了一块千万斤重的巨石,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开始痛……
汪祉不是说,这药的药效没有给赵文巍用的那个强吗?
怎么会如此痛!
赵缚方才喘上一口气,口中便涌出一股腥甜,紧接着一口温热的鲜血便喷涌而出。
将宴会上的众人都吓着了。
在他倒下之前,他听到了周围的人慌乱的喊叫声,以及眼前闪过一抹明黄色的影子。
是赵旭吗?
好像是吧。
他只觉得眼皮好重,像是被灌了铅似的。
好困……好想睡一觉。
“缚儿?缚儿!快传太医!”赵旭走了过来,蹲在赵缚的面前,脸上有些担忧地瞧着躺在赵玄怀里,面色苍白的赵缚。
发生了这种事,太医很快便赶了过来,而赵缚,也被安置在了承禧宫的偏殿里等待救治。
他中毒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赵玄和叶抒。
这个计划并没有提前通知叶抒,因此他在亲眼见到赵缚倒在自己面前,而他却因为身份而无法第一时间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时,他头一次生出了这种什么也抓不住的落差感。
他站在一旁,望着躺在床上,唇瓣早已没有一丝血色的赵缚。
又看着蹙着眉头为他把脉的太医。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他心急如焚,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太医并未抬头,只以为是三皇子在催促,便收回了为他把脉的手,低着头汇报道:“五殿下这是中毒了。”
“中毒?”叶抒和赵玄同时开口。
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叶抒问:“能查出来是中的什么毒吗?”
太医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毒药。”
“那他还有得救吗?”叶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直追问。
赵玄能够感受到这个小侍卫对赵缚的忠诚,似乎……以他对赵缚的关心程度,要远超忠诚。
于是他为他打圆场道:“宋太医,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治好五皇子。”
“是!下官这就回去抓药。”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叶抒索性不再装了,直接蹲在床榻旁,贴心地为他拧了毛巾,轻轻擦拭着脸。
他喜欢他!
赵玄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看向叶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愫。
赵缚知道他身边的这个小侍卫,对他存了那种感情吗?
或许……是知道的吧,毕竟他那么聪明。
喜欢这种东西,也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
所以他是默认了叶抒喜欢他吗?那赵缚是不是……对他也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逐渐跑偏的思绪,赵玄努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或许是心疼自己爱而不得,因此他看叶抒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羡慕,他同叶抒说道:“本宫先去找父皇,你便留在这照顾五殿下吧。”
叶抒轻嗯了一声,“是。”
赵玄又看了几眼后,才甩着袖子离开。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叶抒才敢拉着赵缚的手哭,在触碰到的那一瞬,他便被吓到了。
因为……
赵缚的脉搏弱到几乎快要摸不着了。
今早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如今便躺在床榻上,没有一丝生气了。
叶抒快要急疯了,他一个劲地掉眼泪,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让他镇定下来。
他得出宫,去寻师弟来为赵缚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