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便像是一座大山,顷刻之间压到了赵缚的身上。
若是换做旁的皇子,定然会矢口否认,可赵缚这些年一直便以孱弱和无脑的形象示人。
如今面对赵旭的发问,他只片刻装出一脸慌乱,可抬起头和赵旭对视了几秒后,又坚定地点头答道:“是!”
“儿臣想知道原因。”赵缚话音落下后,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赵旭倒是没有想到赵缚会这么直白,毫不绕弯子也不撒谎,便直直地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突然对这个儿子,有了几分兴趣。
赵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语气轻飘飘地,“太子自有他的打算。”
赵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旭打断了,“好了,缚儿,你这些日子奔波劳碌,也合该好好歇歇了。”
随后他丝毫不再给赵缚机会,扭头同王忠全说道:“送五皇子回宫。”
“是!”王忠全领了命令,便走到了赵缚跟前,同他点了点头。
赵缚想要再说其他,可见此情形,也知多说无益了,只能忍气吞声地跟着王忠全一起出了延福宫的宫门。
临别前,赵缚站在宫门口喊住了王忠全,“公公留步。”
王忠全对从小便吃尽了苦头的赵缚,心中也有几分怜惜,可光是凭借这些怜悯,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王公公……”赵缚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王忠全使了个眼神打断了。
只听他说道:“殿下,奴才斗胆同殿下多说一句,殿下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今日赵缚同皇帝说那些话,换做任何一位皇子,今日都得被扣上一顶顶撞父亲,以下犯上的帽子,好在赵旭并没有和他计较。
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没有……却不知他心中听了赵缚这番话又会作何想法。
如今朝堂上党派之间争斗不断,主要以太子党、二皇子党和七皇子党为主,这些皇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他一直都没有出手干预。
而赵缚,本就没什么夺嫡的胜算,因此他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惹怒了陛下,否则他在这宫里,便是真正的没什么倚靠了。
到时候,可能连小命都会保不住。
“多谢公公提点。”赵缚朝他点了点头,并姿态放得很低。
十年前的冬夜里,内务府那帮看人下菜碟的混账们,觉得他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废物皇子,便擅自克扣了他的炭火,导致他感染风寒,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住在偏殿,又得罪了太子,奉之怎么都求不来药,看门的守卫也不肯放他出去找太医,后来还是来给皇后送礼的王忠全发现了跪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的奉之,并得知了他的艰险处境,冒着得罪皇后得罪太子的风险,偷偷为他喊来了太医,他这才得以捡回来一条命。
若不是因为王忠全,他大抵熬不过那场高热,哪怕侥幸挺了过来,也极有可能会烧坏脑子,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王忠全对他行的这一善举,在赵缚心中,他会铭记一辈子王忠全的好。
赵缚出了延福宫后,并没有回到凤仪宫的偏殿去,而是又马不停蹄地往宫门走。
虽然此刻出宫不是很明智的决定,可若他今日不出去,想来叶抒定然会担忧万分,何况他除了凤仪宫外,便无处可去,皇后和太子已然知晓了他假死一事,定然已经开始谋划该如何暗中除掉他了。
这宫里死的宫女太监们数不胜数,死的皇嗣也同样不在少数。
虽然皇后和太子现在不敢对他采取什么举动,可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借刀杀人。
最为要紧的是,今日他已经将自己被人行刺一事说给了皇帝听,可他却装作没有听到一般,并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看来,他想要撼动赵胤礼这棵根深蒂固的大树,还得耗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啊。
那便先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那些碍事的枝叶给除了吧。
-
皇后得知了消息后,便立刻摆驾延福宫了,可她抵达的时候,延福宫早已没了赵缚的身影。
她拎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走进了殿内。
“皇上。”她刚踏进门便娇声喊道。
“听闻皇上最近食欲不振,臣妾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这道山楂果鸭胗,皇上要不要尝尝臣妾的手艺?”皇后边说边将食盒放到了炕桌上,并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手臂上的烫伤露出来给皇帝看。
赵旭自然是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烫伤,看起来像是方才着急过来,急急忙忙烫出来的。
看起来着实有些拙劣了。
但赵旭只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夹了一小筷到嘴里,细细品味着。
良久后,他挑了挑眉梢,夸赞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闻言,垂着眸子笑了笑,“皇上喜欢就好。”
她生得妩媚,年轻时和皇帝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后来嫁给赵旭,她的家族在夺嫡之路上为他增添了不少助力,因此赵旭才格外地宠着他和皇后诞下的长子赵胤礼。
只可惜赵胤礼并没有遗传到好的基因,论心机谋略,他比不上七皇子赵文巍,论武功兵法他比不上三皇子,若是生在平凡人家,大抵他这样的存在,也能成为别人口中的好榜样,只可惜在斗争激烈的皇宫里,身为嫡长子,做不到样样不出众,便只能沦为平庸的陪衬。
好在这些年里,皇帝一直都对赵胤礼这个儿子足够宽容,足够仁慈。
这才让他这么些年稳坐了太子之位。
皇帝吃了一小块后,便放下了筷子,他拉着皇后的手问道:“卿卿可是为了胤儿的事来的?”
皇后刘氏的唇角扯了扯,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了。
底下的人只说赵缚已平安回京面圣了,让她过来打探口风。
可她刚来的时候并没有碰到赵缚,他若是要向赵旭告状,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快离开,想来赵缚还并没有将此事向赵旭禀明。
那么……他这般便是在向自己套话了。
皇后笑了笑,说道:“难道臣妾没事便不能来看看陛下?”
随后她又装作无知地问道:“胤儿怎么了吗?”
皇帝见她跟自己兜圈子,也就没什么可继续和她说下去的兴趣了。
他道:“胤儿的侧妃萧氏滑胎了。”
“什么?”闻言,皇后的脸色瞬间垮了,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着急。
赵胤礼的侧妃萧暮雨是她表侄女,当初给他选秀女时,她便存了私心将她塞进去。
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
她这怀上的,可是大雍第一个皇孙。
而且胎象明明已经稳了,为何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番情绪,反应过来后这才向赵旭请罪道:“皇上恕罪,臣妾方才一时情绪激动……”
“无妨,你且去看看萧氏吧,朕有些累了。”赵旭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想要再打探些什么,可如今心绪不宁,加上皇帝对自己又不太耐烦,她也不好再多留了。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想来那个贱种还未将事情捅到皇帝跟前。
思即此,皇后同赵旭行了礼后便匆匆告退了。
她倒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怎么好好的胎儿,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