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心，拱桥上，孔明灯，满天飞，夜空无星，却漫天星光，橘色的火光在纸糊的灯笼里明灭飘摇，寄托着成百上千人的愿望与祝福。
“我们回去吧。”趴在桥栏上欣赏了一会儿此等难得一见的壮阔美景，时间偏头，对舒羽笑道。
吵嚷的人群，零下摄氏度，波粼的水光映着他苍白的面容，益发寡淡，时间指尖微颤，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抚向胸口，心脏的位置。
“我们不放一个吗？”舒羽看着满天的孔明灯，小脸难掩失望。
“你什么时候相信这个了？”时间淡淡一笑，顺着她的目光，火红色的光芒在他古井无波的瞳里跳动摇曳，却激不起一丝波澜，他移开眼，像以前般极其自然的拉起她的手，率先提步，逆着人流走向归路，“太晚了，再不回去阿姨又该说你了。”
舒羽被他拽着往前走，撅着嘴，水灵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他的背影，单薄瘦削，却毫无转寰的余地，他拉着她的手很冰，刺骨的凉，没半点以前的温度。
为什么呢？
舒羽盯了他的手一会儿，抿抿嘴，突然开口：“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
这个问题，她已问了无数遍。
时间身形一滞，没有转头，轻松的语气，“有吗，我怎么没觉得，是不是你的错觉？”
“不是错觉。”舒羽定定的看着连头都不敢回的少年，心头有些无名火，气恼的跺脚，不管不顾的冲他大喊：“我喜欢你啊，才不是什么错觉！”
因为喜欢你，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是错觉？
时间一愣，睁大眼，猛然停住脚步，下意识松开她的指，冰冷的空气趁虚钻入。
舒羽脸颊红的像虾米，心跳如鼓，她看着少年僵住的后脑勺，心情却奇异般放松了下来，她不像苏伊那么没自信，美貌，才华，再加上从小多年的陪伴，她自信她有让任何男人一见倾心的资本，更自信这人绝对是喜欢她的，虽然不知他最近为何总躲着她，但没关系，她不躲就行了，放下自尊和骄傲，人生第一次妥协。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喑哑的声音传来，带有深深的歉意。
他的声音不大，转眼就淹没在人潮间，可还是被舒羽捕捉到了，在耳边无限放大，如遭雷劈。
“……你说什么？”舒羽脸色瞬间苍白，身体骤凉。
时间终于转身，半后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睛认真怜惜，望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残忍。
“我一直是把你当妹妹的，并……没有那种感情，对不起。”
“不可能的！”舒羽受伤的看着他，眼中隐有水汽浮现，脆弱到仿佛一碰就碎，她慌乱的语无伦次，拼命搜刮着证据，“你对我那么好，从小到大，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而且他们，他们都说你对我有……”
时间不忍听下去，打断了她的话，垂头，扯了干涩的嘴角，淡笑，“鹿哥对你也很好，老高亦然，可这与爱情无关，如果我以前作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我郑重向你道歉……”
“够了！”舒羽痛苦的捂住双耳，眼泪喷涌而出，“不要说了！”
她无法接受，疯狂摇头，转身，失去理智的狂奔，窈窕轻盈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时间立在原地，眸光黯淡，唇角苦涩，没有追上去，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毕竟，就连站着，都已耗尽了全部力气。
终于可以卸下伪装，他蹙眉，面无血色，撑住桥栏，大口喘气，闭眼平息，心脏那处，跳的很快很快，自她说我喜欢你的那瞬间，无法抑制的喜悦，无法克制的跳动，伴随着强烈的剧痛，一下又一下，好痛，真的好痛，可为什么，还是好高兴？
时间竭力撑起身子，身形比舒羽还要摇坠，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倒，耳中轰鸣，视线模糊，明明周身那么多人，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垂头，捂住胸口，呼吸困难，迈开沉重的脚步，不知要去哪，却还记得转个方向，是舒羽离开时，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撑着意识，手伸进口袋，指尖一滞，空荡荡的，没有带药。
果然还是没习惯啊，时间苦笑，虽然听医生说病情恶化了，严肃叮嘱他要常备好药在身侧，但他没有听劝，心里隐隐排斥着，觉得一旦真的那么做了，就真成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可是，他本来就是废人，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愿承认，毕竟连最简单的喜欢，都做不到。
现在，不得不说，是自食其果。
他的手放弃般的垂在身侧，虚浮着脚步，不断向前走，出了湖心，下了拱桥，一直走一直走，看不清回家的路，没有方向的到处徘徊。
只有一个念头，那么坚定，那么清晰，一定要离开她，越远越好。
***
另一边。
天命，天机，横死，字眼不大，却字字诛心，苏伊眼眸一沉，拿着黄条的手微微颤抖着。
谁的天命，谁的天机，虽然她来自未来，但知道的也不多，唯一笃信的，只有一人，一人而已。
“小洁？”身旁少年见她发愣，奇怪侧头，“怎么了，难道运气真那么背，抽到下签了？”
“嗯。”苏伊郁卒点头。
鹿晗失笑，揉着她的头安慰道：“放心吧，这东西不准的啦，去年老高还抽到了会脱单的签呢，结果你也看到了，啧啧，惨不忍睹。”
鹿晗唏嘘不已，想着高苏尧本来就呆头傻脑的，动心一次不容易，结果人没追到，还被迫和情敌同桌，这倒霉催的，苦命的娃啊。
苏伊头发长长了许多，不像刚剪时那么雷人，短的跟男孩子有的一拼，现在已经及颈，长度和下巴持平，远处看去也不会被错认性别，五官小巧，面容素净，静下来也有几分秀气的味道。
鹿晗挺喜欢揉她的头发，不长不短，毛茸茸的，手感极佳，有点像高苏尧家养的那只白猫，他很喜欢猫，也一直都想养，可惜妈妈不让，觉得难搞卫生还会耽误他的学习，明令禁止养一切宠物，连乌龟都不行，所以即使他心再痒痒，也只能隔三差五的跑高苏尧家解解馋。
苏伊的心因他的这个举动，稍稍安定下来，她不讨厌他的这个习惯，相反很喜欢，脑袋往他手里拱了拱，享受般的眯了眯眼，谁会讨厌心上人对自己偶尔的亲昵？如果讨厌，那一定不是真爱。
“我知道，我不会相信这种东西的。”苏伊笑笑，手用力一撕，黄条一分为二，学他丢进了垃圾桶。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苏伊朝他弯了弯眼，逆天改命，她没那么大本事，唯一一个有本事改的，她又怎么舍得？那般好的前景，那么美的未来，她怎么可能，做的到呢？
苏伊心大，她一向不擅长钻牛角尖把自己置于两难境地，不会沉沦过去，也不会恐惧未来，她看重的，只是现在，更不会让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干预到现在。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是表白！苏伊握爪，给自己加固决心。
走在大街上，鹿晗见前方正在上演真人杂耍，心喜，蠢蠢欲动的又想过去凑热闹。
苏伊咬紧牙关挣扎一番，鼓起勇气，伸手，扯住他欲飞的衣角，结巴喊道：“鹿、鹿晗，等下！”
鹿晗停步，茫然转眸，“怎么了？”
望着他清澈如溪流的眼睛，苏伊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喉咙一紧，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人生第一次告白，她紧张的动弹不得，仿佛全身上下的零件都错了位，出了故障。
只有呼吸还在强有力的进行着，在少年奇怪的注视下，脸一点一点的烧了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熙熙攘攘，闹声沸腾，人们纷纷拿怪异的眼神瞅着站在路上不动的少年少女，与他们擦肩而过。
空气中飘着许多声音，店铺放的音响声，导购员的吆喝声，人们的嬉笑打闹声，种种声音在耳中交汇一起，竟让苏伊逐渐镇定下来，心跳趋于平稳。
这是她从小的一个习惯，她喜欢热闹喧嚣的一切地方，隐藏在人群之中，能让她有安全感，并消除紧张，就像河流本能的流入大海，释放了自由与天性。
“你到底怎么了？”鹿晗歪头，看着静立不说话的女孩，一头雾水。
“你还记得我刚刚许的愿吗？”苏伊左手掐右手，努力平复呼吸，黑眸认真温柔的凝视少年，微笑着询问。
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鹿晗不明所以，点点头，“你说，希望喜欢的人能喜欢你……”
他也不蠢，话说到这里，怎么也该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由戏谑的挑眉，“难道你是想跟哥咨询感情问题？”
苏伊微怔，舒展了眉眼，莞尔，“算是吧。”
“有一个人，我喜欢很久很久了。”她低头浅笑，语气无奈宠溺。
喜欢的人，是指韩奕吗……？
鹿晗琢磨着，却又不确定，那件事过了那么久，韩奕貌似也早有喜欢的人，很难说她还喜不喜欢他。
他偷瞄女孩脸色，小心试探：“我认识他吗？”
“嗯。”苏伊大方点头。
“我们班的？”
“嗯。”
“长得怎么样？”鹿晗觉得快接近答案了。
“挺好的。”苏伊看着他白璧无瑕的脸，忍笑点头。
他认识，同一个班，长的好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鹿晗眸色复杂，没想到她竟然还喜欢着韩奕，真的，有那么难放下吗？
“你喜欢的人，是谁？”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确认，想要听她自己说出来。
苏伊笑了，站定，缓缓扬起手臂，纤长的指一分不错的对准他，朝他调皮一笑，轻轻开口：“我喜欢的人是……”
“啊！！！”一道尖锐的尖叫声突兀响起，划破空气，盖过了苏伊的声音。
两人一愣。
“有人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尖叫四起，混乱一片。
声音发源处，正是苏伊所指方向，所以她一眼就看到发生了什么。
前方，人们围成了一个圈，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面带惊恐。
圈的中心，一个少年倒在地面，白衣染灰，黑发遮脸，唇角处是鲜红的血迹，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