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兰姨在库房里拿了两瓶红酒和一盒茶叶放在施律车上,又拿了好几个礼盒放在后备箱,席觅微还提了一个礼品袋,里面是给谭鑫月买的包。
施律压根就没想过要带什么礼品回施家,也没让兰姨备过东西,见状问道:“什么时候准备的?”
“妈来工作室之后去选的,”席觅微把袋子放在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拉上车门道,“我想着迟早要正式见面就准备了。不过我没见过爸爸和爷爷,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就买了红酒和茶叶。”
茶叶是找外公做茶叶生意的老朋友买的大红袍,最好的那种;酒是她托蒋若伊找人帮买的法国红酒,喝不喝的先不说,收藏价值很高;至于那个包,是某大牌新出的款,国内还没货,也是抢的蒋若伊几个月前在意大利排队订的货。
其他亲戚就是些更常规的礼品了。
当然,这些东西施家都不缺,可能也看不上,但反正她心意到就行。
东西买得不合人意,别人只会说她小家子气,反正席家门楣在施家面前横竖就是小家子,她也没有必要在施家人面前充大;但要是两手空空就去了,可能连施律都要受牵连,说他们两口子都不懂事。
鉴于施律在席家帮她那么大的忙,施家那边她肯定不能掉链子。
施律转身替席觅微拉安全带,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跑到工作室去凶你,你还给她买礼物。”
施正豪已经冲上门要去“提点”她几句,只是她恰好没在罢了。
所谓的豪门世家,张嘴闭嘴就是教养和礼数。可普通人家里公婆要见新妇都得准备个见面礼,偏就施家的一个比一个盛气凌人,公婆亲自各跑一趟就为教训人,更别提其他几房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的亲戚。
可她居然连他们的份也备上了。
“妈真没凶我,多多把她的旗袍蹭得都是毛她都没吭声,”席觅微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声说,“还特地去我那后院看了看,妈是不是也挺喜欢花花草草?”
“可能吧,”施律说,“我不太了解她。”
席觅微一愣,想到他五岁就没有跟母亲住一起了,又重新笑笑:“你想的话,以后我们多回去见见她?”
施律捏了下她的脸颊,回到自己位置上发动了车子。
席觅微好像听到他说“她可能不想见我”,但发动机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她听得不太真切,就也没问了。
车子离市中心越来越远,施律在席觅微第三次拉下遮光板对着镜子整理妆容之后,开口道:“别紧张,施家人不敢怎么你。我爸今天不仅不会冷脸,还会向你示好。”
施鸿文是个典型的商人,现在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他还不想让出自己手里的股份、或被彻底架空,自然知道和施律翻脸不会有好处。
所以哪怕做做样子,也不会让席觅微难堪。
兴许还要让别人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他和施律已经冰释前嫌,同一条阵线了。
席觅微扭头看了他一下,把遮光板收回去好奇道:“你是不是已经威胁过他们了?”
“?”
“就是像小说里那种霸道总裁,”席觅微清了清嗓子,端着身子演道,“你们谁敢欺负我太太,我就架空你,让你在公司无立锥之地,最后把你扫地出门!”
施律轻笑了一声:“施太太,少看点小说。”
“之前他们不都给你找了很多个联姻对象,最后被我一个小门小户的捷足先登了,”席觅微道,“他们肯定心里憋着气的。”
施律:“憋着气又如何?”
“憋着气就得撒,”席觅微想了想,补充说,“但是他们不敢对着你撒,所以都等着我回去,朝我撒。”
“他们就不怕你回来之后在我跟前告状,吹枕边风,回头让他们无立锥之地?”
“……”席觅微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好像也是,又觉得不太对劲,心说我不至于在长辈面前受一点口头上的委屈就回去跟施律告状吧?
“我说过以后没人能再委屈你,席家人不行,”施律看着她,勾了勾唇,“施家人难道就可以了?”
“他们无非就是嘴上说说,不至于真的要对付我吧?”席觅微大方地笑笑,“他们不是我的血亲,我也不是他们的真亲戚,我不在乎。”
“真的假的都不行,我在乎。”施律说完这句就一直专心开车,没有再开口。
席觅微想了想便明白了。
不管施太太是谁,在施律这里是不可以受委屈的。
施律把车开进深水湾,进了主宅停在停车场,下车给席觅微开了门,扶她下车后又提上了所有礼物。
席觅微今天穿着优雅大方的迪奥套装,脚上是同个风格的高跟鞋,戴了大气的珠宝搭配婚戒,还拎了一个大牌新出的简约商务包,妆容也是婉约得体。虽然有些沉闷,但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错来。
她带着微笑,亲昵地挽着施律的手臂,道:“走吧,老公。”
施律脚步微微一滞,觉得嘴唇上那个伤口痒了起来,他扭头看着席觅微,突然站住了仰起脖子,说:“老婆,帮我把领带整理一下。”
“挺整齐的。”席觅微说,但还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又整理了一下他的衬衫领口,将本就平滑的西装外套肩膀捋了两下,重新挽着他进了宅子里。
客厅已经坐了一大帮子人,似乎都在等他们。
屋内的装修古香古色,用的是全套京作红木家具,满头白发的施鸿文精神矍铄地坐在中间的主位上,其他人按辈分分别坐在两边和后面。
席觅微由施律领着先给施鸿文和公婆敬了茶,又一一和在座几房长辈亲戚打了招呼。
施家比席家人多,除了施正豪以外,还有三个叔伯和一个姑姑带着各自的伴侣和子女。施正豪排名老四,姑姑施正瑛最小。
根据施律后来告诉席觅微的信息,他爸和姑姑是一派,大伯和三伯是一派,二伯单独是一派,但和施家的分支来往密切。
施律原先在北美,动作没有那么大的时候,这三派相互间斗得厉害。大伯施正威是亚坤现在的CEO,快六十了,一心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长子施郢,但除了三伯以外,其他人显然都不同意。
后来施律崭露头角并表现出对那个位置的兴趣和野心,一冒头就在家里乱杀,本身又还有被爷爷亲手带大的这层关系,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于是除了相互防备之外,都不约而同想把施律挤出去。
当然,施正豪一开始并不反对施律加入争夺战,只是有些意外儿子这么年轻就有能力竞争这么重要的位置了。
原本父子俩联手是再自然不过的,可施律偏偏和自己老爹话不投机半句多,依然是自己单打独斗,到了后面居然威逼利诱要收购老爹手里的股份,施正豪被气个半死,当然不肯让出来。也正是如此,施律暂时还没有成为最大的股东。
施鸿文和几个老董事看他们斗来斗去内耗太大,便提出让施律先回国。
至于那个要继任亚坤全球执行总裁的风声,竟也是施鸿文放出去的。
这下其他人都慌了,轮流去老爷子跟前唱戏,到最后把“先成家后立业”这种烂大街的理由的扯了出来,要求施律先成婚。
老爷子居然也同意了。
大家都以为不沾一点女色的施律要找对象起码也得一两年时间,京港的名媛他们也已经都摸过一遍底,各自暗中对接了自认为符合施律要求或利益的一两家,就等施律回来开始相亲,然后推波助澜促成婚事。
这样既可以拖延时间,又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摸清楚施律的脾气和弱点,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就算依然是施律继任,也已经因婚姻这层关系站了队,自然有人受益。
谁知这么多人打了这么多算盘,他回来几天就随便找个女人把婚结了。
还说什么一见钟情,分明是等不及要接任亚坤!
至于席觅微本人,更是没人将她放在眼里,只当她长了张漂亮脸蛋又有点小手段,还踩了狗屎运才被施律拉过来充人头,大抵等他接管亚坤坐稳了就会一脚踢开。
不过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有施鸿文坐镇,大家表面上都很和颜悦色。
顺便对施律嘴上那个明显就是别人咬出来的伤口视而不见。
装恩爱罢了,谁看不出来?
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一共有七个,在京港的也都回来了。
其他人都看不出什么,但施郢大概把施律看做自己的死对头,全程都木着脸。
施诗则乖巧地坐在父母后面,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早就盯着席觅微看了半天,还偷偷飞了个wink。
“爷爷,这是微微特地给您寻来的北斗一号纯种特级大红袍,”施律把茶叶给施鸿文递过去,说,“今年的大红袍收成可不好,她求了祁爷爷老半天,人家才答应给她这么点,全给您拿来了。”
席觅微的外公生前除了下棋就爱喝茶,和做茶叶生意的祁老爷子是至交,她其实也没费多大力气就买到了,被施律这么添油加醋一说,自己倒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着笑了笑。
“小六媳妇有心了,”施鸿文笑眯眯地接了茶叶,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席觅微,道,“这是给爷爷你的见面礼。小六不懂事,结了婚才跟我说,让你受了委屈,往后他要是还敢欺负你,爷爷替你撑腰!”
“谢谢爷爷。”席觅微有点意外,还以为亚坤集团董事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也跟自己外公一样和蔼。
她恭敬地接过支票后低头扫了一眼,又暗暗吃了一惊。
给孙媳妇的见面礼罢了,就算施鸿文有钱,需要给三千万美元么?她看着支票一角的UBS和三把钥匙标志,心说这下少不得要跑趟瑞士了。
不过……她抬眼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施鸿文。
这笔钱在瑞士银行,离婚时国内法院是处理不到的,等于她到时候和施律拆伙,存在瑞士银行的这两个亿依然是她的。
这老爷爷真就这么大方,白白送她这么多钱?
施鸿文见孙媳妇似乎有话想问,便道:“是少了些,不过既然你结婚的事席家事先也知道,我们施家也就不再重新下聘了。当然,婚礼还是要办的,还要办隆重一点,可不能再委屈你。”
听完他的话,在场有好几个长辈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情。
真丢人。
嫁进来又如何,终究门不当户不对,席家上赶着要攀亲戚,瞒着施家把女儿塞了过来,施律是老爷子亲手带大的,要是让他老人家来选亲家,什么时候轮得到席家?现在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当然连过场都不想走。
至于办婚礼,顾的那是施家的脸面。
只不过小六自己鬼迷心窍被一个女人弄得失了分寸,证都拿了,老爷子也只好替他撑场子,亲自在群里发结婚证,认了这门亲事。
现在也只是看在小六面上,随便给席觅微点钱就打发了。
说到底,小六还是年轻气盛了点,意气用事了点,冲动了点。
往后这席丫头要是能继续哄得他高兴也就罢了,要是不成,以小六那心狠手辣的个性,抛弃她那也是分分钟的事,反正席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一切听爷爷安排,”席觅微抿嘴一笑,饱满的唇像刚开的花瓣般舒展柔美,“其实领证是我提的,当时没想那么多繁文缛节,现在还要劳累爷爷替我们操心,是我们的不是。”
“哦?这么说,”施鸿文抬起有些白花的眉毛,“是你这小丫头跟小六求的婚呐?”
“呃,”席觅微硬着头皮接道,“算是。”
当初喊人家隔天就去民政局领证的确实是她……
“我说小六啊,”一旁施正瑛指着施律摇头笑道:“你这堂堂七尺男儿竟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先开口,我都替你害臊!”
“是,”施律含笑看了席觅微一眼,“这下要被爷爷和姑姑笑上一整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