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下了一趟山, 见到乾元镇逐渐没落的王记糕点，霎时就想到了自己的点心铺。
自从那日闻风将他强行从家里带走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腾江镇。
过了这么久, 忽然心血来潮，打算回家看一眼。
他将此事告知闻风，闻风优雅又强势将人拉到自己腿上。
雅音调笑：“还记得我以前说过, 若是有事求我, 该怎么做？”
“记得。”
在闻风耳边，轻声细语恳求他。
若是一遍不答应, 多求几次, 软磨硬泡到他答应为止。
陆续将唇凑近他的耳廓。
温热吐息逐渐靠近，与幽凉的微风纠缠在一起，灼烧出缱绻的灼热。
闻风昂然挺立, 冷冽嗓音还未入耳, 他已忍不住想要应下心尖挚爱的所有请求，就着这个姿势, 将他狠狠疼爱一番，再听听令自己沉醉不已的低泣沉吟。
可惜等来的并非勾魂摄魄的引诱, 而是寒如霜刀的冷语。
“第一,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师尊。”
“第二，我知会你一声, 以示对你的尊重，并非征求意见, 更无需取得你的点头同意。”
话音一落, 陆续将头迅速偏离, 气势凌人地扬起嘴角，轻瞥对方一眼后, 急速起身离去。
闻风瞬间怔愣在椅子上。
半晌之后回过神，迅猛起身，如流霜般带出动作飘逸的残影，一步跨至陆续身前。
他伸手钳制住陆续手臂，狠戾一扯，将人抵上冰冷玉墙，让他感受自己炽热的昂扬。
他见过陆续乖顺的模样，高傲的模样，冷漠的模样……无论哪种，都令他心动到情难自禁。
而今日陆续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倍感新鲜，并且同样如痴如醉，意乱情迷。
此时箭在弦上，他想要征服，强取豪夺一回。
无论情深入骨之人如何哭泣求饶，也绝不手下留情。
春风肆虐，情/潮翻涌，数不尽几度巫山云雨。
陆续隔了一日，才坐上闻风的法宝金车，出发前往腾江。
云去山如画，淡天一片琉璃（*1）
金车内芳香浓郁，熏烟缭绕，弥漫着些许燥热的浮靡味道。
陆续有气无力趴在闻风肩头，衣衫凌乱，剥下的衣襟处露出一半灼目的残红，令光润冷玉若隐若现浮出更为香甜的引诱。
清艳眼梢霞红晕染，疲劳困顿昏昏欲睡。
可惜罪魁祸首并不打算让他如愿安眠。
闻风轻咬柔软耳郭，清悦优雅的声调不复存在，低沉笑音中全是恣意纵情的掠夺。
“叫我。”
陆续紧咬着牙，固执地不愿泻出一点声音。
他狠瞪了厚颜无耻的罪魁祸首一眼，完全没想过染上情靡的清艳眼眸落在对方眼底，是能让人理智全失的致命诱惑。
狠戾的掠夺更为恣意狂乱。
“叫，我。”
沙哑的低吟再也承受不住，从殷红斑驳的颀秀喉间漏出沾染哭腔的两字：“师尊……”
“大声点，”放肆的笑音满溢着蚀骨的深情，“为师没听清。”
沙哑哭腔咬牙切齿：“师，尊……”
销魂音调字如朱玉，狠狠砸在心尖最柔软的位置。
闻风再也强忍不住，将痴迷深陷的桃源仙境劫掠一空，又用灼热尽数填满。
半日后，金车抵达边境交接处的腾江上空。
陆续眼角微霞，眸光阴沉，脚步虚浮下了车。
闻风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坏笑着来揽腰来扶。
陆续恶声恶气哑着嗓音怒骂一声“滚”，挥手猛力将他甩开。
更引来肆无忌惮又柔情蜜意的窃笑。
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2）
陆续信步走入城镇，沿着柳树飘絮的街道，回到自己的那间临街小院。
王记糕点关门多时，但他施过法术，即便长时间无人打扫，依旧灰尘不染，干净如初。
闻风跟着陆续进入后院，一眼望向卧房：“那日，你没准我进屋。”
深爱之人在婚典当日愤然离去，他苦寻了七百三十五日，终于听到陆续的消息。
他迫不及待赶来，却被拒之门外，在霜寒夜露中站了整整一夜。
陆续斜了他一眼，冷哼道：“活，该。”
闻风温柔轻笑：“今日我总算可以进门。”
“里面也没什么可看的。”
陆续推开房门。边境小镇居住的凡人和散修本就不多，镇内屋舍朴实无华，生活器具粗糙简易。
但陆续房间干净整洁，家具摆放井然有序，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一点浮尘在光柱中跃动，给人一种轻快明动之感。
像极了房间的主人——无论贵气奢华，或是质朴素淡，都难掩赏心悦目的绝世风华。
闻风快步走上前，温柔又有力地将心尖珍宝紧拥入怀。
陆续在这种简陋的地方住了两年，他内心是极其不悦的。
倾绝天下的珍宝，只有金碧辉煌的仙门宫阙才配的上他。
然而陆续当年一怒之下弃他而去的原因，他心知肚明，绝对不敢旧事重提。
浮尘在金色光柱中跳跃，气氛静谧安宁。
缱绻温存在清风暖阳下逐渐升温。
此时一道人声从外间的铺面里传来：“请问，陆老板在吗？”
街坊邻居见到店铺的木板门被打开，好奇过来一看？
陆续拍了拍搂住自己的手。
闻风无奈，只得将人放开，跟在他身侧朝外间走去。
“陆老板，果然是你回来了。”店中客人见到陆续，瞬间喜上眉梢，“我见王记的门今日开了，猜测是不是你终于回到腾江。”
“请问今日的糕点，什么时候能买到？”
“他不做了。”闻风嗓音冰冷，抢先替陆老板做出回答。
他的阿续怎么可能再做东西给别人吃。
客人瞬间被气势凌人的威压惊出一背的冷汗，仿佛置身陷阴冷黑暗的泥沼，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慢慢沉入死地。
一声清悦嗓音，如澄澈溪流淌过耳边，轻柔地将人带出泥沼。
陆续淡笑解释：“不好意思，王记糕点关门大吉了。”
他开这家糕点铺，原只是心血来潮的随性之举，如今再无必要。
何况闻风这个醋缸成的精，他也不想轻易惹上。
客人顿觉令人胆颤的阴戾威压骤减，他紧张地用衣袖擦去手心冷汗，试探着询问：“陆老板，能不能再做一回？一回就行。”
“我女儿病了，这段时间天天喝药，吃东西都没胃口。我这当爹的，看着心里难受。她以前最爱吃王记糕点，我想给她买一盒，让她高兴高兴。”
听他这么一说，陆续双眸微眯，仔细打量起他来。
难怪这位客人有些面熟，他想起来了。
此人是腾江镇一大户，世代居于此地。
他家小女儿以前几乎日日都来买糕点，陆续对那个梳着两个丸子头，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印象深刻。
“小茶病了？”他担忧问，“严重吗？可需要仙门丹药？”
“不严重，不严重。”客人摆手，“一群小崽子，还没到夏天就跑到腾江里玩水，染了风寒。”
“我们家的情况陆老板也应该有所耳闻，平日老想着给孩子吃点好的，反倒娇生惯养出挑食的毛病。”
“小茶平常挑嘴就挑的厉害，这一生病，更是娇气，什么都不想吃。”
他摇头叹气：“养孩子啊，就是不能太宠。”
虽这么说，他仍然请求陆老板，希望他通融一次，给小茶做些点心。
陆续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行。不过我只能去隔壁粮铺现买材料，味道和以前的有差别。”
“不妨事，不妨事。”客人喜出望外，“只要是你做的，小茶肯定喜欢。”
“那行，你先回去。等我做好给你家送去。”
客人欢天喜地离去。陆续在隔壁店铺买了糯米粉和豆沙等材料，来到后厨准备给小茶做糕点。
闻风一直不声不响在他身后跟着，脸色阴沉得能拧出一大滩水。
陆续无语：“……小女孩的醋也要吃？”
闻风闭口不答，下垂的嘴角将答案昭然揭示。
陆续揉了揉眉心，正色道：“虽然魔龙这一战，你全身而退未曾受伤，可你毕竟犯下过罄竹难书的罪行。我偶尔担心，天谴终会降下。”
森罗剑派传人，代代皆是纵横九霄的绝世大魔，断山海破苍穹，无所不能。
而这些天资旷世的绝代剑修，全都不得善终，无人活过两百年。
作恶多端，杀孽深重，天理难容。
“你犯下的杀业，手上沾染的鲜血，并非一两句轻飘飘的道歉和忏悔就能洗清。”
“但我想做点什么。”精妙嘴角微微一翘，“无涯魔君的日行一善，其实也挺不错。”
并非无涯那样为了一己私欲，游戏人间，玩弄人心的伪善。
而是真正的日行一善。
闻风猛然一怔：“阿续……”
陆续是他心尖上的桃源，是深不见底的寒渊中唯一的明光。
他的存在，就已经是他暗无天地的宿命中，独一无二的救赎。
他痴恋至极，深情蚀骨，可为之疯癫狂悖的珍宝，心里也向着他，这便是三千世界，无涯苦海给予他最仁慈的宽恕和馈赠。
昳丽凤目中的暗沉霎时消弭无踪，只剩熠熠生辉的明月星河。
他大步上前，正欲将艳色灼目的白玉拥入怀中，忽然一根沾着白色粉末的木棒横在他面前。
陆续手持擀面杖，狡黠又放肆地一笑：“所以，别打扰我做事，闪一边去。”
“听你的。”闻风忍俊不禁，还要厚颜无耻逞一句口舌之快，“你说什么，为师都答应。”
他轻快地走到桌边一角，嘴角高翘，看着深爱之人净手，带上手套，和面，包馅，再将糯米团放入模具……
即便是高坐云端的上位者根本瞧不上眼的庖厨之事，陆续做起来，同样难得一见的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