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孽徒成了师门团宠>第051章 王记(六)

  若是思念成疾, 会否时常见到心上人的影子?

  “相思蚀骨,三夜频梦。”闻风低沉的冷清笑意中,轻哼出几许自嘲无奈, “欲话相思苦, 浅情人不知。”(*1)

  陆续微抬起下颌,细细看了他一眼。

  俊雅眼眸也深深回望着他,眼底暗藏的翻涌情潮几乎难以遮掩,专注的潋滟目光中映着一人清晰倒影。

  温和华贵的一尊神像, 因为心魂上销魂蚀骨的情念,淬染上几分黯然神伤的阴冷偏执。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2)

  师尊对那位前辈的入骨深情, 令陆续钦佩又感慨。

  他默叹了一口气。

  若是那位前辈当年修炼过神魂秘术就好了。

  只要神魂未灭, 以师尊现在的本事, 定然能让她重生。

  ……

  绝尘道君捡了一个资质平庸的废材徒弟。

  他将人养在身边, 极尽宠溺, 原是另有所图。

  这个废材徒弟体质特殊, 可以成为道君心上人复活的身舍。

  ——陆续脑中瞬间冒出了这么一个, 略微惊悚的传奇话本。

  打住!

  他赶紧猛力甩甩头, 将凭空浮现的异想天开强行挤出灵台。

  可惜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生命力旺盛的种子落入肥沃土壤, 石火流沙的须臾间,野蛮生长成为参天大树。

  师尊会做出收他为徒, 这一令炎天界所有修士匪夷所思的决定, 说不定, 真有这样的打算。

  既然能成为那位前辈的替身, 就有可能成为那位前辈重生夺舍的躯壳。

  师尊或许一直在寻找魂魄归来之法。

  让他在陵源峰好吃好住, 当个二世祖一般的养着, 就是为着有朝一日,寻到了招魂的法子,便能用他的躯体让心爱之人复活。

  嗯……

  师尊对他恩重如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是能让其深爱的心中明月复活……

  ……陆续自己没什么意见。

  只是,得将秦时他们的阴谋诡计,想办法告知于借自己躯壳重生的前辈。

  那位前辈若是修为高强就好了,这样她就不惧秦时方休和柳长寄。

  然而那位前辈仙逝之时,似乎只有金丹境界。

  不过,师尊对她情深入骨,必然百依百顺。

  他的话师尊不信,换作那位前辈来说,师尊说不定会相信。

  况且师尊说过,只要那位前辈在他耳边,温言软语多求几次,无论再任性的请求都能答应。

  这么一想,那位前辈还是早日复活归来的好。

  就是不知师尊何时才能寻到招魂之法。

  ……这么说来,师尊时常外出游历,莫非,就是为了在炎天各地找寻秘法?

  陆续越想越觉得,这一桩桩事情,环环相扣,逻辑自洽。

  他可能无意之间猜中了真相。

  现在就只剩,他该如何想出一个不会被别人发现而导致泄谋,但能让那位前辈知晓的方法了。

  “阿续,到了。”

  陆续的手腕陡然被人拉住,将他魂游天外的神思一同拉了回来。

  清润雅音淬着一缕细微阴寒:“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在想,方才那个小厮说的话。”

  陆续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他微微扬了扬唇角,将一路上的浮想联翩的神思完全隐盖:“若他说的情况属实,那王管家见到王老爷子的鬼魂一事,就十分蹊跷。”

  绝尘道君凤目微挑,深深看了爱徒一眼,未置一词。

  二人此时正好停在王志专的院门口,陆续嘴角挂着一成不变的浅笑,当先抬脚跨过门槛进了屋。

  这间屋子他曾经来过。

  那日和师叔师兄一同下山游玩,他和一群散修战了一场,手臂受伤。

  路上经过王家门口,偶遇帮王家小姐送葬的薛松雨和养子王志专,便跟着王志专进屋包扎伤口。

  屋中家具摆设不多,也非雕刻精细的奢华物件,但都是上好的木料,样式简单大方,干净清爽,价格想必也不会太便宜。

  屋子的朝向很好,坐北朝南,窗棂宽大,光线充足,屋内混着一股淡淡的怡人荷香。

  据说王老爷子生前,待这个养子极好,更胜亲生。

  此时房中无人,陆续环顾一周后,走到王志专所说,鬼魂出现的地方。

  日光斜照在屋门,落下浓浓暖意,令人的眼和心都跟着一亮。

  微风吹过,草木摇曳,木漏的阴影彷如拼成两个人影,依稀投射出慈父牵着小儿的手,序天伦之乐的欢声过往。

  倘若人在天有灵,想必是会回来看上一眼的。

  ——只是真的有吗?

  门外一个平坦干净的小院,视野开阔,抬眼就能望见不远处绕燕双飞的楼台。

  和王老爷子的庭院一样,没地方藏人,不适合装神弄鬼。

  这两处最不适宜扮鬼的地方,王老爷子的魂魄不但出现,还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话说回来,施咒者特意扮成王老爷子的鬼魂,是为了让王家人认为老爷子死不瞑目,回来索这帮不肖子孙的命。

  这帮不肖子孙争当家之位,争家产,却没一个人学好祖传手艺。

  既然没人学到老爷子的真传,味道一模一样的糕点又是谁做的?

  即便真有鬼,鬼魂还能做人吃的糕点?

  一道灵光骤然从陆续脑中闪过。

  模模糊糊有个念头,可惜界限模糊轮廓缥缈,尚未成型。

  在王家大院内走了一圈,他又回到大厅。

  张道长不知去了哪儿。

  云崖子和决明道人依旧在厅堂里八风不动巍然端坐,吃食喝茶,根本不像来王家帮他们解决问题。

  几个王家人还留在大厅,战战兢兢地伺候。似乎离他们近一些,可以沾点仙气,不会被邪术咒死。

  陆续随意找人问起糕点的事。

  鬼魂留下的糕点在何处?他打算去看看。

  一听到糕点,两个不动如山的大仙瞬时动了凡心,兴致高昂地表示,也要移动尊步去看一眼。

  于是主厅内所有人,连着两位仙长坐着的凳子,都一起去往一间偏厅。

  一大群王家儿孙再次齐聚一堂,张道长不知从哪儿听到这个消息,速即翩然而至。

  管家王怀吩咐家仆将糕点从仙器食盒里拿出。

  食盒上面刻有道术法诀,能保放入里面的食物永久不腐。

  这种道术品阶虽低,能给凡人生活增加许多便利。

  底层修士们为了赚钱,会制作一些类似的符箓卖给凡人。

  如今已形成各类专业商品,市面上广为流通。

  七块绿色糕点,各自盛在白色敞口盘里,呈现于几位仙长面前。

  王怀朝众人解释,最先出现的几块,王家人心中好奇,便大着胆子吃了。

  吃了两三块,都是老爷子的手艺,确定那鬼魂是老爷子以后,剩下的都没敢再动,就这么保存起来。

  云崖子乍然不满,冷哼:“王记荷叶糕,每日限量,除非天还没亮就来排队,否则买不到。”

  从他鄙夷不屑又忍不住偷瞄的眼神来看,想必他眼馋得很。

  “王家的招牌点心,都是手工制作,工序复杂,材料也特别讲究。每日只能做这么些个。”一王家人搓着手,朝见怪的仙长解释,“等会我亲自给仙长们现做。”

  他即刻吩咐仆人准备材料,仆人诚惶诚恐又给仙长解释:做糕点都用当日的新鲜材料,今日已经用完,只有明日五时采买后才能再做。

  一番装模作样的大献殷勤演绎完毕,大家才把目光重新集中到眼前的一排成品。

  陆续虽然吃过不少王记糕点,今日还是首次得知,这东西这么难买。

  若是早知这荷叶糕做起来这么麻烦,还是限定品,他就自己留着吃,不便宜秦时了。

  上回秦时送他凶剑,薛松雨正好给他带了荷叶糕,他转手就送给秦时。

  本想加点毒,可惜没有。

  一众人对着白瓷盘上晶莹剔透的糕点,发了一会呆。

  “切一个来尝尝吧。”张道长笑道,“我用灵识探查过了,里面没有符咒,就是普通的食物。”

  一直盯着看,也盯不出什么花来。

  决明道人附和:“本道也想看看,这糕点究竟有何玄机。”

  “只要仙长们不嫌晦气。”

  一王家人速即吩咐仆人拿来银刀小叉,切了两个,分为八块。修士们一人拿了一块。

  “阿续。”陆续正要入口,绝尘道君突然叫住了他。

  精巧凤目微微弯着,高贵笑意中带着一丝戏谑调戏。

  陆续霎时想起来,师尊吃食要由他伺候。

  旁边决明道人的小徒弟,早已积极主动将食物喂到师父嘴边。

  两个徒弟的举动,高下立现。

  陆续急忙将手中这块点心服侍师尊吃下,再用小叉拿了一块放入自己嘴里。

  张道长突然轻笑一声,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盯的他莫名其妙。

  荷叶糕放在仙器食盒中,即便过了几天,依然新鲜。

  薄皮厚馅,入口即化,一股清甜香味在口中蔓延,回味悠长。确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无怪乎辟谷的修士们,也对其赞不绝口。

  王家人说,这是老爷子的手艺,和王家其他人做的,有细微的不同。

  陆续没尝出,这个和薛松雨上回带给他的,有何区别。

  “这个荷叶糕,的确和你们王家外面卖的口味不同。”

  决明道人矫首昂视,神色倨傲。一副他是行家里手,能分辨出食物些微差别的装腔作势。

  他的那个柔美小徒弟,正附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恐怕味道不同,不是他自己尝出来的。

  是这个灵感颇高,还未入道便能施放咒法的小仙师尝出来的。

  陆续顿时有些羞愧,他又被别人家的徒弟比下去了。

  决明道人的话音落地,便昂首静立,等着王家人说些马屁恭维话。

  一众人却无一人称他心意,都神色讪讪站在原地,似是有话想说,又恐惹怒仙长不敢开口。

  显而易见的异常自然不会被人略过,云崖子和张道长都吩咐王家人,有话直说。

  管家王怀又是店里大掌柜,他朝几位仙长解释:“这个荷叶糕,和我们卖给顾客的,馅料不同。”

  “别说老爷在仙逝之前几年,就已经不做来出售了,就是以前老爷亲自操刀的时候,卖给顾客的也不是这种馅料。”

  “这个馅料特别,老爷子只会做给家里人吃。”

  他又补了一句:“王记糕点种类繁多,皆是独有的配方,但属荷叶糕工序最为复杂。谁能把荷叶糕做好,谁就算出师。”

  王管家的意思,除了王家自己人,吃不到这种馅料的荷叶糕。

  根本不用去分辨什么细微差别——和外面卖的馅料不一样,谁都能吃出不同。

  这就怪了。

  陆续疑惑顿起。薛松雨给他带的,明明就和这个一样。

  不同人做的,他不一定能分辨出来细微差别。

  馅料不一样,颜色味道差别很大,他再迟钝,不可能连红豆绿豆都分辨不出。

  “师尊,”他朝绝尘道君请示,“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一下王管家。”

  绝尘道君温热指尖又轻又慢地抚过精妙薄唇,拂去根本不存在的食物碎屑。

  雅音轻笑:“我的阿续想做什么,为师还能不答应?”

  灼热的触碰让陆续心感不适。他微微后仰,不动声色地避开,转头将王管家单独叫去隔壁。

  “我是薛松雨的朋友。”陆续开门见山朝王管家道。

  王怀点点头:“我知道,清元节那日,松雨和小仙君在一起。当时我也在场,志专把小仙君迎入王家,伤药是我吩咐人去拿的。”

  没想到还有这点因缘。

  陆续谢过王怀,又说:“我听松雨说过你们的事。”

  薛松雨和已经逝世王家老爷子,五姑娘,以及还活着的管家和养子,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

  “松雨时常来买糕点,也给我带过许多。荷花糕我也吃过。”

  王怀细细看了陆续半晌,苍老却依旧矍铄的目光中闪过疑虑,审视,犹豫,最后混杂在一起,化作破釜沉舟的坚毅。

  年迈的低沉嗓音缓缓开口:“松雨是老主顾,看着志专长大。志专叫他薛姐姐。”

  陆续点头。他知道。

  王管家继续道:“松雨来买糕点,若是那日她并不急着回山,即便大家这么多年交情,她也依旧和别人一样,排队等候。”

  陆续微微扬了扬嘴角。

  薛松雨就是这样,从不拿人情世故做文章。

  即便她知晓陆续身上许多丹药法宝,也从未想过,要从他身上得点什么。

  粗粝的嗓音更加低沉,缓慢而坚定地说着陆续已经猜到,找自己求证的事实:“松雨是仙宗的人,不可能一直有时间排队。”

  “若是哪天轮到五姑娘和志专做糕点,他们会特意给她准备一两盒。”

  所以陆续吃到的王记糕点,是限定中的限定。根本不在外面的铺子里卖。

  他吃的荷花糕,是王家自己人吃的那种馅料。

  他默然了片刻:“为什么?”

  王怀抬了抬因为上了年纪而耷下的眼皮,再次深深审视了对方半刻。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苍老目光顿时染上无力的疲惫:“我以前不知道,也是最近,老爷的鬼魂出现后……”

  他无奈摇了摇头:“猜的。他没告诉过我。”

  陆续安静地看着他,耐心地给予足够的时间。

  王怀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老爷子一直没指定下任当家,因为王家有规矩,谁学全了老祖宗的手艺,谁就是当家。”

  “可那些人啊,觉得王家有钱了,只想着争家产,没人愿意钻研老祖宗传下的手艺。他们甚至还想着巴结修士,要改老爷定下的,对所有顾客一视同仁的规矩。”

  陆续静默了几息,清越的嗓音压了一丝沉闷:“王老爷子怎么死的?”

  王怀摇头:“我以前一直以为老爷是寿终正寝。再不济,是被那群不肖子孙气死的。”

  “可现在,我也想知道。他是不是遭人所害。”

  苍老声音顿了顿:“王家下任当家一直没定下来。老爷每年都要考校他们的手艺。一年前,老爷按照惯例,把那些不孝子女叫去,让他们做荷叶糕,看他们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陆续皱了皱眉:“那一次也没结果?”

  “老爷当时没说过。后来……”

  “没几天,他就仙逝了。我一直以为,他们还是没人学到真传。直到最近,一个接着一个死,老爷的鬼魂和那个荷花糕的出现。我才发现,老爷的死,可能并非那么简单。”

  “你没问过他?”

  “没有。”沧桑浑浊的目光闪出一点干涩的泪光,“那孩子身世凄苦,自幼乖巧懂事。老爷疼他,我也喜欢他。”

  “我想知道老爷究竟怎么死的。可若真是……仙师,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啊?”

  陆续嘴角微垂:“他既然选了这种办法,想必就是想要真相公之于众。”

  王怀沉默。

  过了大半刻,他抬眼看向门外。

  从这里能看到王老爷子庭院旁边的那座高阁。

  虽然已经修建了几十年,因为养护得当,依旧新亮气派。

  衬映出行云散后,物是人非。

  “老爷年轻的时候,就时常带着我上去玩。志专小时候,我们也时常上去。”

  王怀最后长叹了口气,沧桑浑浊的眼神又猛然闪出矍铄辉光,和他的决心一样坚定:“小仙君,走吧。我们去问问。”

  陆续跟着老管家,再次回到王家大厅。

  他们从偏厅离开后,部分王家人也跟着离开。如今又被全部召集回来。

  厅堂外鸟鸣清脆,一群雀鸟绕树高飞。

  厅堂内一众人站在木漏的树影中,面面相觑,香炉的青烟缭绕出诡异而脆弱的宁静。

  陆续同四个金丹修士一样入了座,清艳绝世的双眸微微眯着,仔细扫视了一圈眼前的王家不肖子孙。

  一个王家人用着激动又胆颤的音调,瑟瑟抖抖问向几位仙长:“可是施咒的人找到了?”

  张道长轻笑看向陆续:“闻道友,你的爱徒发现了什么线索?”

  绝尘道君意态悠闲,笑而不语。

  陆续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问道:“王老爷子究竟怎么死的?”

  王家人骤然一愣。

  一些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但陆续洞若观火地看到,有人的神色明显变了。

  “爷爷,不是寿终正寝?”一个王家孙辈不明所以,回了他的话。

  大家都知道,王老爷子那几日感染了风寒。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清越的嗓音略微低沉:“真的吗?”

  无人答话。

  陆续又道:“你们说,王老爷子会不会受人所害,死不瞑目,怨气难消,所以回来报仇了?”

  “胡说八道!”王家人没说话,云崖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凡人什么都不懂就罢了,你一个修士,难道也不知人死后魂归天地,不可能有鬼魂作祟?你师父……”

  他本想责问闻道友,怎么教徒弟的。

  话还未出口,骤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威压,似如许多把锋锐利剑,越过肉身直接攻向神魂。

  剧烈的挫骨剥皮之痛让他霎时痛出一身冷汗,剩下的话被割裂在喉间。

  “我的阿续在说话,”绝尘道君笑容高贵温雅,语气和善,“还望道友不要出言打扰。”

  温文尔雅的神姿和森寒阴戾的灵压形成鲜明又强烈的反差。

  云崖子全然没想到过,这个明明看上去和自己相同境界的修士,修为竟然可怕如斯。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打断他那小徒弟,对方会毫不留情将他如蝼蚁一般碾碎。

  云崖子不敢再说话。静默地龟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旁人虽见他异常,却不知何故。

  他不再说话,众人也不再理会,重新聚焦于陆续的问题。

  王老爷子回来索命这一流言,本也闹得人心惶惶。有不少人曾半信半疑。

  然而昨日仙师们言辞凿凿,这世上并无厉鬼。死的人是被诅咒所杀。

  他们自然相信仙长门的话。

  但这无法解释,老爷子的糕点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小仙君旧话重提,只是他的说法,和现在的流言蜚语有些区别。

  “爹被人所害?回来复仇?”王家七女惊诧道,“被谁所害?!”

  她刚说完,骤然反应过来。若是爹怨气难消回来找凶手复仇,那死的几个兄弟姐妹……

  同有头脑灵活的王家人也想到这一茬,不少人脸色瞬时惨白。

  “仙……仙长。”王家八子瑟瑟抖抖说话了,“可你们昨日说是咒术。这……这到底是冤魂作祟,还是被活人所杀。”

  “活人。”陆续清音低沉:“但杀人是为了帮王老爷子报仇。”

  清绝冷艳的眼梢穿过一众王家人,落在了一角:“我猜的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1 晏几道 《菩萨蛮》

  *2 贺铸《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

  误会小剧场

  1.

  陆续:师尊收我为徒,是为了让白月光夺舍重生!!

  陆续:我的推理无懈可击!

  陆续脑补能力太强,师尊实在……无能为力。

  本书又名《师尊他每天都在生气》

  ps 因为全是陆续脑补,所以性别问题无需在意~

  2.

  陆续偷偷观察另一位徒弟:我被别人家的徒弟比下去了。

  师尊:为师只想要你侍寝,其他都不重要。

  3.

  陆续问了,师尊也答了,然而两人根本没在一条线上。

  误会越来越离谱。

  陆续是铁树,开花得很晚(。

  2月又开始日更六千。

  希望姐妹们不要养肥(没有养肥的,只有养死的…)

  小陆谢谢各位读者老爷请喝的奶茶!第052章 王记(七)

  门外传来清脆莺啼, 语声欢快。斜日暖光映照出大厅内沉闷的死寂。

  无人答话,陆续继续问:“王老爷子每年都会考校王家子孙的手艺。谁能把复杂难做的荷花糕做好,谁就出了师, 王家下一任当家就由他来担任。是不是?”

  王家人沉默点头。

  “可惜王家一直没有人练好手艺。所以下一任当家的位置, 多年悬而未决。去年的考校,哪些人参加过?”

  王家七女回忆了片刻:“大哥,二哥,三哥……”

  王家人丁兴旺, 她说了许多人,最后才说王家养子:“还有志专。”

  “有结果吗?”

  “没有。”她摇头,“我们做的糕点, 爹都尝过。什么都没说。”

  “是什么都没说。”陆续加重音调, “他并未确切表明, 你们都不合格。”

  一王家人点头:“爹当时吃过大家做的糕点后, 什么都没说。我们也认为, 结果仍和往年一样, 大家都没做好。后来没几天, 爹就走了。”

  “这次考校过后的几天,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陆续清音顿了顿,“例如, 王老爷子把谁叫去问话?”

  一个温婉的女声回应:“有的。那日当晚,爹就被爷爷叫去了。爷爷很少在晚上找我们, 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她是王家老大的遗女。

  这话一出, 一些王家媳妇, 王家孙辈也表示,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王家几个子女那晚都被叫到王老爷子的院子里。

  陆续问:“说的什么事, 你们知道吗?”

  王家老大的女儿摇头:“没听爹回来提过。”

  “你爹后来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并无。”她想了想, 又补了一句:“第二日,还是第三日?爹中午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不知是去了铺子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陆续朝她点头,以示谢意,又看向众人:“这么说,知道那晚王老爷子为何把众人叫去的,如今只剩下王家老八?”

  众人目光登时集聚在他身上。

  王家老八陡然打了一个哆嗦。脸色唰的一声惨白如纸。

  “能否告诉大家,那晚王老爷子找你们说了些什么?”

  “没……没说什么。”王老八声音颤颤惊惊,“白日考校,我们都没做出让老爷子满意的点心……老爷子就把我们叫去训话,让我们勤加苦练。”

  “是吗?”清寒声线冷若冰霜,“想必你现在已经能想到,那些人为什么死了。如果王老爷子没告诉你们什么特别的事,大家也不用浪费时间,站在这里听下去。”

  “大家都可以散了。”陆续作势要起身,“放心吧,诅咒轮不到你们头上。”

  王老八瞬间瞪大了眼。似乎已经预见,自己再不说实话的后果。

  “老八,究竟怎么回事?”有人大声质问。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王老爷子叫他们去,必然有特别的事情。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

  “你要是早知道是谁,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王家老八“我”了半天,“我怎么会早知道!”

  “老爷子的鬼魂十日前才出现,昨日仙师们才断言,他们死于法术。我,我一直以为,是谁为了争家产,杀,杀的人。”

  王家老大,老二死了几个月。谁也没觉得异常。

  他一直以为的正常死亡,居然会和现在这几起诅咒关联在一起。

  有人催促:“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王家老八朝一堆人群中看了一眼。恐惧的目光落在某个人身上。

  他衡量片刻,还是觉得命最重要,于是咬了咬牙,将一年前,那一晚的详情告知了众人。

  “白日大家参加了考校,老爷子当时一句话也没说。我原本以为和以前一样,没人做的荷叶糕能令老爷子满意……”

  “谁知当晚,老爷子叫我过去。我去了之后,发现大哥,三哥,五姐,还有老二的儿子也在。”

  “老爷子拿了荷叶糕叫我们吃。味道和老爷子做的一样,我原本以为是他做的,谁知老爷子说,这是别人做的。”

  这话一出,所有王家人都明白了。

  白日的考校中,虽然老爷子当时没说,但有人做出了令他满意的荷叶糕。

  按照王家祖训,这个人,就是王家下一任当家。

  有人惊讶询问:“是谁?!”

  王家老八额头渗出几滴冷汗:“老爷子说,是……是王志专做的。”

  什么?!

  一群王家人脸色唰的全白,又由白转绿,从绿变黑。

  按祖训,王志专就是下一任当家。

  可他是个养子!

  王家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这么多亲儿子亲女儿,还有孙子孙女在,让一个养子担任当家。

  说出去贻笑大方。

  “我们自然不服气。”王家老八看了一眼人群角落,沉默寡言的王志专。

  眼中半是怨恨,半是惧怕。

  “大家和老头子吵了半天,但老头子年纪大了,头脑不清醒,一意孤行,要让王志专担任下一任当家。”

  有心急的人打断他的话:“老爷子被你们气出病来了?!然后没隔几天就病逝了?”

  这几个不孝子女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因为这样,就要报仇杀人,是不是也太无理取闹?

  王老八摇头:“不是。老头子没事。我们吵了半晚上,互不相让。”

  “最后,大哥说,要我们几人再做一次。王志专说不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这回做的好。再让他做,就不一定能做出相同水平。”

  “我们也能有个机会再考校一次。”

  被王老爷子叫去的这几个,是王家儿孙中,手艺最好的。

  王志专不能成为当家,下一任当家只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老爷子答应了。叫我们明日准备一天,后日,大家再在他面前做一次。”

  “从老爷子那里出来后,大哥嘱咐我们,结果出来之前,这事别对任何说起。”

  一大群亲生儿女,比不上一个外面捡来的野孩子。

  谁心中都不服,都不愿承认这个结果,自然也不会将这件事再告诉别人。

  “我回房后,也没朝妻儿说起这事。两日后,就我们几个,瞒着大家又重新考校了一次。”

  有人问:“这次的结果呢?”

  王老爷并未朝王家人宣布要立养子当家主,是否意味着,上一次,他只是碰巧做的特别好?并非真能出师。

  王老八沉默不语了。

  有人惊讶:“王志专真学得了老爷子的手艺?”

  众人的目光顿时转向王志专。

  他依旧紧抿着嘴,神色平淡,在人群外围茕茕孑立,和王家的亲生儿孙们隔出孤单零落的距离。

  “那一晚,大家曾答应老头子,如果王志专能再一次做出相同稳定的味道,就同意让他成为下一任当家。这时大家再没了借口……”

  “所以我们,我们……”王老八握紧了拳头,骤然暴怒,“老头子年纪大了,头脑不清醒,我们怎么能跟着他一块疯!”

  “大哥在前晚提出再次考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王志专学得真传,老头子又固执己见,我们就下手!绝对不能将王记糕点交给一个外面捡来的野种。”

  “大哥早就准备好了毒药,趁着老头子没注意,将毒混在老爷子吃的荷叶糕里。又诓骗老爷子,同意让王志专担任当家,只是这个消息,要等下一次祭祖时再朝王家其他人宣布。”

  王老爷子吃下了毒药,没几天就病逝。根本没等到那一天。

  这件事,也被这几人瞒下。

  直到今天,大家才知晓王老爷子死亡的真相。

  “你们!你们!”管家王怀听了,气的直哆嗦,本想破口大骂这群毒害自己亲爹的畜生,却怒火攻心,涨红了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转向王志专,勃然怒气已经变成灰白的颓败:“志专,你早知道这事,为何不告诉我。”

  从未开过口的王志专此刻终于说了话。

  他依旧半垂着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陆续能感觉出,他风平浪静的面具下,翻涌着对养父的敬爱,对他死亡的悲痛,以及对凶手的冲天怨恨。

  “说了,能有什么用?怀叔,你会信吗?”

  “就算你相信,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无奈哂笑:“他们下毒的时候,我并未发现。没过几天,爹死了,我觉得事情蹊跷,去问了王家老大。”

  “他得意洋洋,毫不遮掩地告诉我真相,还嘲笑我,叫我不要打王记的主意。爹的遗体已经火化,即便报官,也找不出他们毒害爹的证据。况且,他们才是爹的亲生儿女。”

  “我从未想过要当王记的当家。只想学好爹的手艺,今生好好伺候他。可我没想到,爹因为我手艺学成,被那几人毒死。”

  他冷冷看着王家老八:“我要替爹报仇。”

  照入大厅的光柱偏移了些许位置。照在青年脸上,给平淡却坚毅的五官更添上几分明朗。

  却无端升腾出某种令人胆颤的森寒。

  大厅内一时无人说话,阴沉死寂。

  过了一会,决明道人打破了凝固的沉闷:“事情,本道知晓了。你为父报仇,孝心可嘉,本道不会怪罪于你。但是小伙子,你那杀人的咒法,从哪儿学的?”

  张道长也笑问:“你没修过道,却能施放法咒,可见天赋尚佳。把那道咒诀给我看看,我可传授你一套修真心法。”

  陆续同样关心这一问题。

  他本就对寄人篱下,遭受排挤的王志专抱着一丝同病相怜的善意。

  听了他的话,此刻更是千般感慨,无以言表。

  他朝王志专抿了抿嘴,投去一个幽淡,却极致关切友善的浅笑。

  王志专也回望了他一眼。

  他没理会二位仙长,只朝陆续说:“我得知了爹死亡的真相,心中充满怨恨。恨他们,也恨自己。我想为爹报仇,却无能为力。”

  “那段时间,我时常去往城郊的小树林,找个僻静的地方,发泄心中的怨气,寻求内心的片刻安宁。”

  他没说如何发泄怨气。陆续猜的到,无非是伤害无能为力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碰上了一位偶然路过的仙长。他见我……,便问起缘由。我将事情告知于他,他便传授了我那道咒法。”

  “我用咒法杀了王老一,不过初次接触法咒,用过一次后,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施展第二次。”

  张道长适时插话:“你以凡人之躯施放高级法咒,必伤自身精血。得修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

  王志专神色平淡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王老大的死,没人怀疑。能再次施放咒法之后,我又杀了王家老五。”

  “可这时我发现,他们这样死,我不满意。”

  陆续心中了然:“你想要王老爷子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王志专点头:“我在王家的处境,你清楚。没人理会我,也没有证据。况且王家已经请了仙长,我担心那些仙长在王家施个什么法术,咒法就没用了。所以我必须得快。”

  “可你这样,”陆续精雕玉琢的眉宇微微一皱,“频繁施放咒法,对身体伤害很大。”

  “我只想报仇。只盼能尽早杀了他们。”王志专的神色平淡而坚毅,同心中滔天恨意相比,性命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且,他说的不对。”

  “那位仙长在传授我咒法之时就告诉过我。以凡人之躯施放法术,需用自身精血为引,伤害不可逆转,并非修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

  陆续蓦然一惊:“减寿?”

  张道长微微奇道:“我倒是没料到,这咒法对凡人伤害这般巨大?你明知会折寿,还是选择使用?”

  “我只想报仇。”王志专平静重复了一遍。

  陆续默然。

  易地而处,若是他自己,也会和王志专做出相同选择。

  只要能报仇雪恨,其他都可以置之不顾。

  “施过两次法咒,我的身体已经逐渐习惯。修养不了几天,便可再次施放。于是我又用了第三次,并且装成爹的鬼魂。”

  王志专自己谎称,见到了王家老爷子,又留下自己做的,和老爷子手艺一样的荷叶糕。

  人们一旦有了先入之见,只要见到白色影子和荷叶糕,即便并未将影子看清,也会觉得那是王老爷子的鬼魂。

  鬼魂出现,势必会有人怀疑,王家人横死,是不是和王老爷子有关。

  然而因为王家的不肖子孙为争夺家产吵了一年,流言出现少许偏差。

  大家以为王老爷子的怨意难平,是因为这群不成器的儿孙。

  好在还是有人怀疑——王老爷子冤魂作祟,会不会因为他死于非命。

  和老爷情谊深厚的官家王怀,就察觉出了异常。

  “怀叔,你是何时发现,这事是我所为?”王志专看向这个和其他王家人不同,对自己格外关照的老管家。

  王怀苍老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力:“我虽不知道上次考校的那件事,但我心里明白,若是王家能有人做出和老爷手艺一模一样的荷叶糕,那人一定是你。”

  “你不找我商量,但我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仔细想想也能明白。所以我仿照你的说法,也编出一则见到老爷鬼魂的谎言。让王家人更加相信,老爷的鬼魂回来了,他不能安息。”

  他看向陆续:“你看,这不就遇到了愿意帮忙的小仙君。”

  王志专处处遭受王家人冷眼,没人理会他。

  于是他设计出王老爷子鬼魂作祟,希望能逼王家老八将他们犯下的恶行自己说出来。

  他运气很好,遇到了陆续。

  有陆续这个凡人又敬又畏的仙师帮忙,王家人此刻终于知晓,王老爷子的真正死因。

  “志专,传授你咒术的那个修士,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刚才听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陆续就起了一个疑惑。

  这道咒术并非炎天界常见咒法,偏门,且品阶很高,由某个修士自创。

  云崖子和决明道人都是金丹散修,境界已然不低,又在乾元镇居住多年,他二人都从未见过。

  王志专在城郊小树林里,偶遇一个路过的修士,这修士正巧就会凡人也能使用的咒术。

  未免太过巧合。巧合到令人生疑。

  陆续瞬时想起那个隐藏身份,潜伏于乾天宗的魔修。

  他在乾元镇里救了受同门欺凌的陈棋,给了他一本魔门心法。

  徐婉也说过,据传有人专挑受欺压的人,给予功法,引诱他们坠入魔道。

  除却王志专是凡人这一点,状况何其相似。

  有没有可能,王志专和陈棋所遇的,是同一人

  ——那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星炎魔君?

  “他带着兜帽,遮住了眉眼,我未曾见到他的相貌。”王志专回忆片刻,“他身量很高,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对于一个仅一面之缘的恩人,王志专所知的,只有这么多。

  陆续朝他点点头,以示谢意。

  这时张道长开了金口:“事情的原委我们都已知晓。你为父报仇,目的已经达到。把咒术的法诀给我看看,我可让他们都不追究你杀人之过。”

  王志专的嘴角轻微一翘:“爹沉冤得雪,我仍有未竟之事。我不能把法诀告诉你,不过我能让你看看施法时的情况。”

  陆续心中猛然浮现不祥预感:“志专,你打算做什么?”

  王志专看向王家老八,平淡的眉目因为决绝的血红显出几分狰狞:“爹的仇还没报完,仇人还剩一个。”

  “志专!”陆续还未来得及阻止,对方已然发动咒术。

  他竟早就做好准备,方才就已在心中默念起咒诀。

  一响明明无声,却又宛若震彻心扉的巨响直冲耳目。

  咒术发动,王家老八惊惶无措的表情瞬时停滞在脸上。一息之间,便已没了气。

  而施咒者,乍然四分五裂。

  鲜血混合着碎肉和白骨,如雨点一般,瓢泼在众人身上。

  王家人被这毛骨悚然的一幕吓得惊叫连连,呆立在血雨中不知所措。

  “别看。”一席青衫瞬间挡在陆续面前,温热的手指穿过发丝,将他的头按于胸前。动作温柔,力势不容抗拒。

  他被人紧紧按在怀里,除了劲瘦有力的臂弯,什么也看不到。

  清朗嗓音语气温和:“阿续,把眼睛闭上,我们先出去。”

  陆续没有闭眼,他并不害怕血腥如地狱的恐怖场景,况且师尊将他牢牢紧锁在怀,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但他仍然有了瞬间的恍惚。

  并非害怕,只是为王志专的死而生出一丝难过。

  他被师尊拥着,默默走出大厅。

  王家人因为惊吓过度,仍不停连声惨叫,王家大院喧哗一片。

  王家上下惊惧交加,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再招呼这几位仙长。

  陆续也无心继续待在王家。他穿过走廊,同仓惶奔跑的王家人擦肩而过,默默踏出浑水一池的高墙深院。

  暖阳高照,东风御柳,轻絮纷飞。

  陆续半垂着眼眸,同绝尘道君并肩而行,走上回乾天宗的山道。

  “阿续,”温言细语含着轻微低沉,劲长手指抚上鬓发,“早知王家一事会令你如此不快,为师就不该带你下山。”

  陆续一怔,迅即抬头:“我没事。”

  他的消沉,让师尊担心了。

  精巧薄唇再次扬出赏心悦目的淡笑,正打算说几句别的,不让对方再担心,也顺带调整心情,使自己走出迷雾的低谷。

  话还未出口,前方霎然出现一道身影。

  张道长横挡在山道中央,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朝绝尘道君抬手行了一礼:“闻道友请留步,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绝尘道君高雅一笑:“张道友但说无妨。”

  张道君笑看向陆续:“闻道友这位爱徒,玉姿绝世,令人一见便心生欢喜。不知闻道友可愿意割爱,将他让给我?”

  他怕对方不答应,迅速补道:“二位走的是乾天宗方向,定然是乾天弟子,那也一定知道,和乾天齐名的三宗之一,沧阳宗。”

  “我正是沧阳宗门下。”

  他仍未详细自报家门,趾高气扬的神态无处不彰显,他在沧阳宗的地位必定不凡。

  “闻道友请放心,我可以道心起誓,必定善待于他。他跟着我,决然不会受半点委屈。”

  陆续闻言微惊,怎么又有人想收他当徒弟。

  若是像秦时那样天生道体,根骨旷世的天才,修士们竞相争抢,倒是合情合理。

  或者如同决明道人的小徒弟那样,百伶百俐细致入微,将师父伺候得妥妥帖帖。

  他一无卓越天资,不能光耀门楣。二无剔透心思,时常惹得师尊生气,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收一个这样的徒弟,除了比别人的师父多费心,还有何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1.

  陆续:所谓师尊文学,就是人人都想当我师尊。

  看,又来一个。

  众人:没人想当你师尊,只想做你道侣。

  2.

  永远只出现在背景里的星炎魔君:别问我什么时候出场,很戳心。第053章 沧阳

  “张道友说笑了。阿续是我深爱的徒弟, 绝无可能拱手相让。”

  绝尘道君嘴角挂着淡笑,举手投足无处不透着细雨濯林的高贵温雅,又正如连绵细雨泽润万物, 世间无一物可以抵抗浸润的侵袭。

  “我这有一件天阶法宝, 可攻可守威力不凡,”对于对方的拒绝,张道长不以为意,继续说着交换条件, “若是闻道友舍得割爱,我愿将此宝送给闻道友。”

  天阶的高级法宝,九成都被炎天界呼风唤雨, 权大势大的仙门世家或修界大能们所占。

  许多离元婴境仅半步之遥的金丹高阶修士, 也难得到一件。

  陆续知道师尊法宝众多, 又怀瑾握瑜清风峻节, 决计不会贪图别人的法宝。

  但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竟然这么值钱, 可换一个天阶法宝。

  张道长一开口就是稀世珍宝, 再一次昭然显示他的身份地位, 绝非寻常的金丹修士。

  绝尘道君神色依旧和悦,温言雅语却染上一层薄雾寒霜:“还望道友断了不切实际的念想, 切勿再纠缠不休。”

  他伸手揽过爱徒的肩,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势, 仿佛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一般轻声笑道:“阿续, 我们走吧。”

  张道长仍站在大路中央, 不动如山地截断通往乾天宗的必经之路。

  “闻道友, ”他冷声哼笑, “我见道友见多识广, 器宇不凡,想同道友结个善缘,因此一直好言相向,以礼相待。”

  “若道友不识时务,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释放出灵压,盛气凌人地警告对方,若是不愿将徒弟相让于他,就依照修士之间的规矩,比试斗法,杀人夺宝,谁强谁说了算。

  陆续骤然一惊,随即生出万分愧疚。

  师尊虽性格温和,也是可一剑劈山分海,剑破苍穹的元婴尊者。

  绝尘道君的名号,在炎天几乎可以横行无忌。即便三宗四门十二派的家主掌门,都得礼让三分。

  师尊为了陪他去王家,隐藏了身份修为,只扮作一寻常修士。竟被一金丹境界的修士出言威胁。

  自突破元婴之后,恐怕从未再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恭不敬。

  清艳眼眸闪过锋锐寒光,如霜刀一般冷冷看着张道长。

  有人对师尊不敬,他身为徒弟理当教训对方一番,何况这事本就因他而起。

  可惜他的修为比对方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不是对手,只能躲在师尊身后,无能为力地看着师尊自降身份,为自己费心。

  “怎么,生气了?”张道长显然察觉出陆续冷如霜刀的眼神,“若是你愿意乖乖跟着我走,我可以保证,不伤你师父性命。”

  他勾了勾嘴,轻浮一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阿续,哪个续字?”

  “张道友,我的阿续,不是人人能叫。”绝尘道君高贵淡雅的笑意还挂在嘴角,右手已并指为剑,优雅轻划,一道银光掠影便化作一柄利剑,逐风追电般直朝对手而去。

  张道长本就有斗法的打算,冷嗤一声“正合我意”,瞬时召出佩剑,举剑相迎。

  两柄利剑在虚空中猛烈向撞,霎时激荡出一圈青光四射的灵气涟漪。

  涟漪又须臾化作无形的惊涛巨浪,迅速向外扩散蔓延。

  顷刻之间风云涌动,飞沙走石,山道两旁的成荫巨树起伏摇落,发出粗枝断裂的咔咔碎响。

  灵压正面相冲,一直悠然自得的张道长脸色悚然突变。

  虽然表面看起来势均力敌,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压制了。

  他在沧阳宗地位非凡,本命神剑乃是威力巨大天阶神兵,甚至比一些小门小派的元婴修士的本命法宝还要高上几个品阶。

  寻常金丹修士根本不是他对手。

  但眼前的敌人,仅靠单手掐出剑诀,隔空御剑就将他轻易压制。

  他知晓,修士在外行走,有些人身份特殊,不便示于人前,因此会特意隐藏部分实力,不让别人看出来历。

  他也有意遮掩了身份。

  他猜到对方或许故意压低了修为,真正的实力会比明面上强一些。

  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对手的修为竟强横到如此地步。

  此等灵压定然不会是无名无姓之辈,不知是乾天宗哪位高人,居然隐藏身份跑去凡人家中,查一桩微不足道,争夺家产的可笑小事。

  一时不察,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他顿时萌生退意,打算低声下气道歉赔罪。

  只要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看在沧阳和乾天同属炎天三宗之一的份上,想必不会再与他为难。

  脚尖轻踏,避过戾气逼人的一剑,张道长向后飞退了一大段距离。

  正要开口赔罪,求对手停止这场强弱悬殊的比试,倏然间又是一柄飞剑,划破虚空响起低鸣龙吟,威如雷霆般朝他急速袭来。

  姓闻的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柄飞剑已经将他牢牢压制,如今两把剑同时攻击,迅如狂风,幽如鬼魅,他光是闪避就已倾尽全力,左支右拙。

  而对手依旧气定神闲,嘴角挂笑,仅看和煦风雅的外表,根本想象不到出手竟如此阴毒狠辣。

  对手招招直刺咽喉,再这么下去,他只要稍一不慎,慢下半步,便会即刻殒命。

  “前辈……”他必须得开口,亮明自己身份让对方停手,“在下是沧阳宗主的……”

  张道长说话之时,身形有了半刻停顿。

  飞剑顿时寒光一闪,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强戾灵气。

  他瞬时明白,对手出手狠辣,从未打算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也从没想过要饶他性命。

  他也瞬间知晓对方的身份。

  强势的灵气排山倒海汹涌袭来,剧烈的疼痛宛若万把利剑斩裂神魂,要让人遭受碎割凌迟之酷刑。

  “绝!尘!”张道长声嘶力竭的凄惨哀嚎响彻行云,惊飞树林中一大群的燕鸟。

  惨叫声在恶毒的恨怨中戛然而止,山道上悚然死寂,鸦雀无声。

  绝尘道君心念一动,浮空的飞剑闪过一抹光耀流荧,霎时消散。

  阴戾的眸光斜睨了一眼对手消失的方向,转瞬之间又变回清风闲云的温和优雅。

  他若无其事朝一直揽在身边的陆续扬嘴轻笑:“为师一时大意,竟然让他逃了。”

  他温言软语向爱徒传道授业:“沧阳宗有一秘术,名为替死术。炼此术者,选一生辰相同的人,同自己神魂绑定。若是哪日遭遇死劫,能以命换命,由对方替死挡灾。”

  “这是沧阳宗主峰一脉的不传之秘,若是以后遇到沧阳宗主门下弟子,需先布下罗网法阵,防止他们逃脱。”

  “虽是由别人替命,但施术之人神魂也会受到重创,此时他深受重伤,只需再补一剑,便能将其彻底抹杀。”

  绝尘道君没料到张道长和沧阳宗主有关,陆续更是意想不到。

  他对炎天道门之间的具体情况不算非常了解,却也知晓,各派合纵连横,千秋万载以来,为了各自的利益时而友好时而争斗,没个定数。

  近千年来,三宗四门十二派统领炎天道门,各派分割一隅独霸一方,小打小闹不断,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师尊,”陆续担忧问道,“我们重伤了这个姓张的修士,会不会因此和沧阳宗主结下仇怨?”

  若沧阳宗主来寻仇,师尊是一峰之主,情势会不会扩大到乾天宗和沧阳宗的争斗?

  这俩大宗一旦生了罅隙,其他仙门必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良机,定会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坐收渔人之利。

  “先不论沧阳宗会否因为这一门下弟子找上乾天宗理论,”清雅声调里的笑意和煦如风,又卷着怒风狂澜的纵横睥睨,“就是他们上门寻仇,又能如何?”

  “可是……”

  劲长有力的五指挑起一缕青丝,在指尖缱绻缠绕,暧昧旖旎,“你信不过为师的实力?”

  “弟子不敢。”

  “为师曾经说过,对于弱者的无能叫嚣,大可如长风过耳,一笑而过。但他们若令你不快,只管动手,无论何事,都有为师给你撑着。”

  陆续恭顺地退了一步,垂眸拱手:“多谢师尊。”

  柔亮青丝不再绕于指尖之上,把玩墨发的手指蓦然一顿。

  绝尘道君轻声一叹:“我们走吧。”

  ***

  陵源峰天高气清,碧空如洗。

  连绵百里的芳华林终年不败,山风一拂,乱红飞洒,瓣雨漫天。

  陆续跟在师尊身后,回到尘风殿时,方休坐于桌面,将脚踩踏在椅子上,眉头微皱,一脸按捺不住的心烦气躁浮于表面。

  寰天道君大刀金马斜靠椅背,两人隔坐着一条三丈宽的旷阔走道,不时四目相对,火花电光四溅,凝结着沉寂如渊的剑拔弩张。

  察觉到灵息的靠近,如刀似剑相看两厌的目光同时瞬转,望向来人。

  “回来了?”寰天扬了扬嘴,朝绝尘轻描淡写一问,语气熟络,没把自己当外人。

  方休从桌子上骤然而起,冷声询问:“闻风,你昨晚把小曲儿带去哪了?”

  态度咄咄逼人,丝毫没有对师兄的半分尊敬。

  绝尘道君神色怡然,嘴角微微扬起,淡漠又不失优雅地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没有半分打算回答的意思。

  方休撇了撇嘴,他师兄弟二人向来如此,各自行动互不干涉。

  闻风不会将所做之事告知于他,他要做什么,也从来不必征得他的同意。

  身形一闪,他霎时瞬移到陆续身边,二话不说拉起清瘦手腕,探入脉门查看。

  陆续一愣,还未回过神,另一只手又被寰天道君抓过。

  两道盛势灵气强行冲入体内,沿着经脉一寸一寸缓慢游走,似要狠戾地侵占全身。

  这俩疯批又想做什么?

  陆续心火炸燃。师尊陪他去了一趟凡人家中,帮他调查王家人横死事件,这件事值得二人如此大动肝火?

  就因为师尊陪他单独下山,引得觊觎师尊的二人醋海翻腾?

  他不是不理解男人的嫉妒心不可理喻,可被针对的是自己,谁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王志专身死,他心中不快,更烦恼着要如何将此事告诉薛松雨。

  半路上遭遇张道长,又给师尊添了麻烦。

  如今刚踏入尘风殿,就被两个小肚鸡肠的元婴大能暗中欺压,毫无反抗之力。

  他心中愠怒,常年伪装的虚假笑容更冷了几分。

  过了半晌,侵占身体的灵气缓缓从经脉中退出,却仍残留着血脉被强行撑开的痛感。

  陆续垂眸静默退在一边,将所有的敢怒不敢言暗藏于心。

  一边无奈痛恨着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一边暗中冷笑着传入耳中的荒唐。

  方休和柳长寄素有罅隙,针锋相对多年,然而某些时候,意见却出奇的一致。

  例如此时此刻。

  方休摇头:“没发现动了什么手脚。也没有……”阳元外泄。

  柳长寄点头,以示同意。

  能动什么手脚?整个炎天界就只有两个人真心实意对他好。师尊还能害他不成。

  若师尊真想做对他什么,一个绝世大能,用得着虚情假意对待自己?

  今日师尊和张姓修士的斗法,他一剑都接不上。有什么目的值得师尊尽心费力照顾他两年多?

  ……等等。

  陆续顿然想起师尊昨夜的反常,和他的那位心中明月。

  师尊将他养在身边,以做那位前辈重生的躯壳,不过是他自己的胡乱推测。

  虽然有理,却无凭据。

  方休和柳长寄知道师尊的亡妻,并且知晓得更为清楚。二人不止一次说过,师尊恐会对他的身体做什么手脚。

  莫非,他二人早就知道,师尊的确是打算用他的躯壳复活心中明月?

  师尊对他这个徒弟好,他们心中不悦,吃点小醋也就罢了。

  倘若那位前辈重回师尊身边,便如万箭穿心一般,直射他们心窝。日后对师尊的所有阴谋诡计,或恐更加难以实现。

  他们必定要千方百计阻止此事发生。

  难怪方休这个师叔,平日对他还算不错,算是尽了对师侄后辈的香火情谊。

  然而一旦遇上和师尊有关之事,就毫无掩饰,将狠辣凶残的本性暴露无遗。

  陆续暗中皱了皱眉。

  他不在乎师尊打算用他的躯壳复活深爱之人。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他在所不辞。

  但那二人若是察觉出什么问题,必然从中作梗,阻扰前辈的复生。说不定还会用什么方法彻底阻绝前辈重生的道路。

  必须得想出什么办法,不能再让他们不容分说就动手拿捏自己的脉门。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命脉被别人捏在手上肆意掌控玩弄。

  何况还要在这帮大能的阴谋诡计下,暗中保护对亲近之人深信不疑的师尊。

  ***

  万里层云蔽日,天光黯淡,山雾深锁。

  山涧刮来的大风沾染着氤氲潮湿的水气,给繁茂杂乱的草木蒙上一层阴寒。

  陆续坐在院外横倒的木桩上,心里也被浸染了些微寒凉。

  他前日回山,心烦不已地敷衍应付完方休和寰天道君后,心怀一腔沉闷的迫不及待,找了薛松雨。

  他必须得让她知晓王志专的死,和王家整件事的详细经过。

  却又难以启齿。

  他原意本是打算保护王志专不受诅咒侵害,谁能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施咒者。

  他还眼睁睁看着王志专在自己面前爆体而亡,化作一摊碎肉血雨。

  若是能早一刻察觉王志专的想法,事情必然不会是这一令人哀叹的结果。

  薛松雨听后,只沉默着长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她离去之后,这二日他俩没再见过面。

  陆续尚且想要几天时间独自待着,调整心情,何况与王志专二十多年交情的薛松雨。

  哪知第三日,薛松雨就已走出阴霾,到陵源峰找他。

  “给你的。”一见面,薛松雨就扔给陆续一个包裹。

  “什么东西?”陆续疑惑。

  薛松雨沉默了一息:“志专的遗物。我去了一趟王家,参加了他的葬礼。”

  “出了这么大一事,王家乱成一锅粥。王怀说服了几个王家后辈,将志专按亲子待遇,在王老爷子的旁边立了一个衣冠冢。”

  她无奈地释然轻叹:“你也别老往心里去,志专为父报仇,也算死得其所。他心愿已达成,此生无憾。”

  “若是我,也会和他做相同抉择。”

  陆续勉力扯了扯嘴,以示赞同。

  他和王志专性格和境遇都有相似之处,若是他遇此困局,同样会为了达成心中所愿,义无反顾。

  打开锦布包裹,里面是两本手工装订的书帖。

  薛松雨解释:“志专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按照凡界的规矩,火化成灰。这两本是他生前所写,对他意义重大。我和王怀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保留下来。”

  细长净润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灰,轻柔放开书页。

  一本书上写着王记糕点的祖传配方,更多的,是王志专多年来跟着养父学艺的心得。

  可说是真正的王记糕点不传之秘。

  “这东西王怀不愿交给王家人。”薛松雨哂笑中混着三分无奈,“王记糕点交到那群不肖子孙身上,不知往后会怎么样。”

  陆续也跟着哼笑,他拿着这本心得详尽的糕点食谱,若以后不幸被逐出师门,他还可以去凡界找个地方开个糕点铺子,也算有条谋生的门路。

  “另外一本,我猜,是他专程写给你的。你看最后一页。”

  陆续依言直接翻到最后。

  墨迹很新,应是前几天才写。其内容

  ——居然是那道高阶法咒的咒诀。

  倘若没猜错,应当是他在王家的那天晚上,王志专已考虑过自己的后事,遂然写下。

  沧阳宗的修士对这一高阶法咒十分感兴趣,曾以入道心法为交换条件,想让王志专把咒诀给他看一眼。

  王志专并未理会他,只悄然将其写在自己的手记里。

  除此之外,还有几句话。

  “承蒙高人传授仙法,幸甚乐哉。高人曾好心提醒,凡人使用仙法,永折寿命。多次施法,精血难以承受,终会化作一摊肉泥。”

  “然我只愿为父报仇,性命有何足惜。”

  “高人曾好心提醒”几字,让陆续不自觉眉头一皱。

  真是出自好心?

  而不是想看王志专在报仇和惜命之间歧路徘徊?

  当一个人自知自己死期将近,会是什么心情?

  星炎魔君以玩弄人心为乐,看似助人,实则设下重重陷阱,一旦踏上,便是一条通往死亡的不归路。

  自创高阶咒法,凡人可用,施法者爆体而亡,场面有如人间地狱。

  ——这一切,难道不像一个心肠歹毒之人,搭建好戏台,在热闹的观众席上,捧腹大笑看着自己编写了一个开头的世间惨剧,如何凄惨收尾。

  陆续将猜想告知薛松雨,她沉思须臾,低声道:“除却修士和凡人的区别,帮助受到欺压走投无路的人,最后又令他们走向死路。这一点,的确很像同一人所为。”

  她赞同陆续的意见,也有一些不同观点。

  “因为陈棋的魔门功法,和徐婉的那一条乾天宗秘话,容易让人以为,是魔修所为。”薛松雨撑着下巴,秀眉间的神色有些凝重,

  “若为同一人,他在乾天宗至少潜伏了四年,说不定时间更长。”

  她看了一眼陆续。那人来乾天宗的时间比陆续还久,他都得尊称对方一声前辈。

  “你有没有想过,那人或许不是魔修。”

  陆续心中一凛:“他是乾天宗的修士?”

  他因为知道星炎魔君会隐藏身份潜入乾天宗,对师尊不利,所以自有魔修出现,就自然而然联想到那个魔尊。

  但也一直心有疑惑,这几件事,和绝尘道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倘若为了以后诬陷师尊勾结魔修,陈棋那样的寰天峰高阶内门的分量都稍显不足。

  为了陷害于兴这等人微位卑的底层修士,折了一颗深埋的大棋,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乾元镇上一个凡人商贾之家,和修士没有任何关系。

  要不是王志专认识薛松雨,他根本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件混在万千尘埃中的凡尘小事。

  即便现在,王家不会宣扬家丑,这事依然只是一个凡界高门深院中的家长里短。

  知道的修士本就不多,即便传开,高高在上的修士也不会多看凡人一眼。

  和师尊就更没半点关系。

  若这并非星炎魔君所为,甚至不是魔修所为,而是某个心术不正的乾天宗门人的恶趣味,也不足为奇。

  魔修可以装成道修,道修同样可以伪装成魔修,让自己撇清关系。

  何况自创那道高阶诅咒的人,可以是魔修,也可以是道修,和修魔修道的道统无关。

  乾天宗门人久居乾元山,对宗门内外的人事更为熟悉,找准目标,接近目标,远比外来的魔修方便。

  他先入为主,反倒误入歧路。说不定会看漏真正隐藏身份的星炎魔君。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1.

  师尊的白切黑渐渐显露。

  再次预警,师尊真的很黑。大黑洞的那种。

  2.

  方休&柳长寄检查陆续脉门:昨晚没有被闻风,咳……

  陆续:莫非师尊真把他当做复活白月光的躯壳?

  陆续:我自愿献舍,并且要想办法让师尊顺利复活白月光,不能被柳长寄他们阻止。

  众人:???

  3.

  星炎魔君背了好久的黑锅。

  总算被薛松雨帮忙洗清。

  魔君:本座究竟何时才能出场?!

  4.

  张道长虽是路人,身份远比陆续想象的NB。

  被师尊重伤,结了仇,后面会再搞事。

  本书很多路人,大多是XX宗主掌门,或者天之骄子,虽然只是路人但实力真的很强(。

  陆续才入道两年,换成现代,幼儿园还没毕业…对手都是博导

  不是他弱,是对手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