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舟车劳顿,马不停蹄的赶路,林江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折磨死了,吃喝拉撒全都在路上,官道颠簸路途又远,心里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他真的快熬不住了。
在宋指挥使的低气压中,在宋五大人的嫌弃目光中,林江心心念念的家乡大林村终于到了。
当双脚踏在大林村的土地上,林江简直惊呆了。
这里,跟他本人的记忆完全不一样。
陌生中又带着一丝丝熟悉,大林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或许是近乡情怯,林江又一次胆怯了。
大林村的改变太大,太好了,大林村的人也完全脱胎换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林爷。
可是现在,林爷走了,林江又变回了原本平庸怯懦,木讷沉默的林江,家乡的人会接受他吗?
家里的亲人会接受他吗?
他们会希望林江回来吗?
林爷一手创办的致远书院巍峨的门楼在阳光的照耀下晃花了他的眼,林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这就是林爷在此间存在过的证明啊!
“老三?”
当大哥林海试探的喊他的时候,林江心口一紧。
可当林江看到大哥林海如今的样子顿时惊呆了。
该是有多好的日子,才会让骨瘦如柴的大哥变成如今胖乎乎的模样?
再一次,林江对林爷充满了感激。
亲人相见,热泪盈眶,林江任由大哥林海抱着哭诉拍打,眼眶通红。
他也想家,也想家中的亲人,可他回不来啊!
但大哥似乎很害怕宋五大人.......不知其中内情的林江也没有深究,也不想在此刻深究,任由大哥拽着他一路往家跑。
这一路,林江的身心都是轻松的,看着那一排排一模一样的青砖大院,眼里也染上了几分期待。
真好,他回家了。
真好,家里变好了。
真好,还有人一直记挂着他。
当林江看到屋内两张床上并排躺着的老人,一双脚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记忆中的父亲总是佝偻着腰背,满脸愁苦,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沉默寡言,手上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计。
可现在,眼前的两位老人哪怕垂垂老矣,也是衣着整齐,身边还有丫鬟婆子小心伺候.......这些,都是林江给不了的。
林江看到了父亲的激动和迫不及待,也看到了母亲喜悦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思念,大步上前,扑通跪倒在两位老人床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早已泪流满面。
“爹娘,三儿不孝,回来晚了!”
初见父母的激动让林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想要这些年心中的害怕、惊惶、难过、痛苦和思念全都发泄出来,却没有注意爹娘愈加冰冷的眼神。
啪——
亲爹的一巴掌成功让林江止住了哭泣,林江茫然的喊了一声爹。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到了脸上,林江很委屈,他才刚回来,为何爹要打他?
又喊了一声爹,回应他的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感受着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林江懵逼的看着勃然大怒的亲爹 ,心里抽抽的疼。
“你到底是谁?我儿林江呢?”
一声质问,让林江激动兴奋又愉悦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窖里。
“爹,我就是林江啊!爹,我就是你的三儿林江啊!”
哪怕他再解释,他的亲爹也不认他!
林江仓皇转身,希冀的看着老娘,都说母子连心,亲娘总是能认出自己亲儿子的吧?
“娘,您应该能认出儿子的,儿子就是林江啊!是您省出一半口粮养大的林江啊!”
若这世上连至亲的爹娘都不认他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江小心翼翼的呼唤亲娘。
“娘.......”
看着亲娘无力瘫软在软垫上的模样,林江的心很疼,很疼,比刀割还要疼。
他知道亲娘认出他了,可亲娘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他是我们的三儿,却不是林江。”
林江起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是他们的三儿,也是林江,可娘,为何却说他不是林江呢?
“他呢?”
面对亲娘的质问,林江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他知道,亲娘不认他了。
他的亲娘不认他了。
“他呢?”
“他......他走了。”
林江如实告知,却没想到就是这句实话让他的父母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爹娘,到死念着的都是他——林爷!
爹娘走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带着遗憾走的。
因为林爷的功绩,爹娘死后风光大葬。
宋指挥使也走了。
他去追寻林爷在这世间踏过的足迹和留下的念想了。
随着爹娘的离开,林江渐渐的发现身边人似乎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他们都变了,唯有他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致远书院是林爷的心血,更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火种,林江尊重林爷所做的一切决定,林爷不让他多加干涉,林江绝对不越雷池一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边人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他们却不敢声张,看着他们小心翼翼,谨慎收敛的模样,林江就觉好笑。
他也没有刻意去伪装成林爷的模样,只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
这里是他的家,没有人可以再约束他的一切。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他的家里人却容不下这样平庸的他。
他的亲哥哥们,野心太大了,甚至还想独吞致远书院,好在林爷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才没有得逞,便是他自己,也绝对不允许任何去破坏他的心血。
第一次,他第一次戴上了林爷的面具,召集了所有林氏族人,分宗!
他把自己分了出来,独属一宗。
这个家,早就没了他的位置,他何必强求?
林江走了,不顾所有林氏族人的挽留,执意离开了大林村。
并没有无处容身的凄凉感,甚至有种终于解脱的洒脱感。
林爷总是那么洞察人心,似乎也早就料到了往后会发生的一切,他还给自己留下了最后的礼物——致远侯府。
是啊!他林江身上可还有着一个侯爷的名头呢!
兜兜转转,林江最终还是来到了致远侯府。
致远侯府的位置也很特别,并没有在皇城内,而是在皇城外,紧挨着致远侯府还有一个大庄子,庄子不是很大,但该有的都有。
致远侯府的下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改变,对他恭恭敬敬,尽心服侍,在这里,林江终于感受到了轻松,感受到了自在。
看着庄子上那郁郁葱葱的良田,林江终于展颜一笑。
从本质上来讲,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而眼前的这些良田,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林爷,真的很懂他。
至此,林江便关起门来,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不快活。
直到宋指挥使回来,林江第一次主动登了宋家的门。х
好在宋指挥使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看着宋指挥使铁青的脸,林江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宋.....宋大人,我......我想成婚了。”
爹娘走了,林爷走了,他在这个世界太孤单了,他想娶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那才是一个家。
自己的人生本该自己做主,可本能的,他觉得成婚之前还是问一下宋指挥的意见使比较好,不然,他一定会死的很惨,很惨.......
果然,那一天,宋指挥使跟疯了一样想要杀了他.......
劫后余生,林江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提成婚的事了。
谁知又过了两个月,在林江以为他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的时候,宋五大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人。
“你想成婚,可以,她往后就是你的妻子了。”
林江看着一脸老实巴交的女人,点头同意了。
也不知道宋指挥使都做了什么,反正林江在致远侯府安稳的过了一辈子,有妻有儿有女.......
林爷为林江留下的善果,都应在了他的身上。
晚年安详!
这,就是林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