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白生日那天，罗念跟罗奶奶打了个招呼便兴冲冲地出门了。
大概是因为学生们都放假了，这天公交车上的人分外多。罗念一上车就被簇拥着往后移动，只能站在靠近后门的地方，扶着杆子，还要小心地护着手里的礼物袋不被人挤到。
临近新年，街上已经开始有了喜庆的氛围，不少店铺都开始挂起一串串彩灯来装饰店面。罗念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有种久违的放松的愉悦感。
不过这愉悦并没能持续多久，公交车到站，乘客上下车，罗念随意往前门瞥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车。
他翻了个白眼，立马撇过头，祈祷那人可千万别看到他。
天不遂人愿，那人往车厢中部走过来，也看到了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他，毫不顾忌当事人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罗念吗？好巧。”
罗念转过头，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好巧啊，刘长夏同学。”
一点也不巧，离我远点。
刘长夏听不到他的心声，低头看到他手里的礼物袋，开玩笑：“礼物？去约会啊。”
约你个大头鬼。
“不关你的事。”
“这么冷淡干吗？”刘长夏笑着说，“好歹我们也是同班同学。”
罗念扬唇一笑：“已经不是了，谢谢。”
“说不定哦。”
“……”罗念皱起眉，心头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刘长夏口吻轻松地回答：“意思就是下学期我们可能还是同学啊。”他看着罗念变了神色，笑了笑，继续说，“我们都选了文科，而且你知道，文科的班级一向比理科少很多，所以我们下学期还是同学的概率很大。”
罗念“切”了声，不以为意：“又不是只有一个文科班，就算有可能也不是百分之百。”
“我一直说的就是可能啊。”
罗念撇了撇嘴，把视线投向窗外，懒得理他。
刘长夏显然没有停止交谈的意思，明明被无视了还是厚着脸皮追问：“这礼物到底是送给谁的啊？”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罗念看他直直地盯着礼物袋，仿佛试图窥见里面的内容，很是不满地把手背到身后，避开他的视线：“喂，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不要窥探别人的隐私吗？”
刘长夏被戳穿了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笑起来：“抱歉，实在是太好奇了。”
罗念气得要死，几乎想骂人。
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刘长夏抬头看了一眼路线图，说：“啊，我下一站要下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或者——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跟你？”罗念毫不犹豫地拒绝，“算了吧，我可没那么闲。”
刘长夏不置可否，公交车一靠站就刷卡跳下了车，隔着车窗冲他挥手：“拜拜。”
罗念撇开脸，懒得做出任何回应。
公交在一个车流量大的路口堵了一段，用的时间比往常长了一些。罗念到时，江安白已经不知道在公交站等了多久，露在围巾外的耳朵冻得红通通的。
罗念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了，你应该等很久了吧。”
“没事。”江安白说，“没有很久。”
“其实你以后不用来等我也可以的。”在路上，罗念说，“现在天气太冷了，公交车的时间也不是很准。”
“我不来接你，你能找到路吗？”
“那当然了。”罗念自信开口，“毕竟走了这么多次，就算我再笨也应该记住了吧。”
江安白说：“但我想来接你。”
他语气很平淡，不带什么情绪，罗念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什么？你长时间等人都不会觉得烦吗？”
江安白说：“等待朋友，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吧。”
罗念怔了怔，他自己一向不喜欢等人，纪芫让他多等五分钟他都会有点不耐烦，恨不得揪着他教育十分钟。
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江安白真的等了他好多次，而且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催促过自己下次要快一点。
“江安白，你在等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江安白想了想，回答：“也没有想什么，大概是一种无意识的放空状态，看看来往经过的人，看看树，看看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诶——这样吗？”
“嗯，你可以试试。”
罗念一副学到了的样子：“那下次我试着少骂纪芫那家伙几句。”
他们到家时江妈妈刚开始准备做饭，见了罗念，一如既往地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之情：“小念，好久不见呀。”
罗念笑着回答：“阿姨，我上周才来过呢。”
“哎呀，是吗？感觉好久没见你了呢。”江妈妈拍了拍他的背，“这都放假了，你有空就多来玩嘛。”
“好啊，阿姨不嫌我烦就好。”
“哪里的话，你天天来阿姨都很欢迎，安白也是啊，对不对？”
罗念扭头看江安白。
江安白的神情有点无奈：“妈，你以为别人都没事情做的吗？”
江妈妈摇头：“你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你们俩去玩吧，我该做饭了。”
“阿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江妈妈笑着说，“我的助手一会儿就回来了。”
罗念了然，又说：“那需要帮忙的话，您再叫我。”
“乖孩子。”江妈妈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去吧。”
“阿姨真好。”罗念一进江安白的房间又开始感叹，“除了奶奶，很少有别的人对我这么好了。”
“我妈很喜欢你。”
罗念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我妈也有这么好，那就好了。”
江安白迟疑了一下，问：“你和你妈……”
罗念耸了耸肩：“她现在在A市工作了，不方便常来，不过倒是寄来很多东西，衣服，还有礼物什么的。——哦，还送了我一部手机，不过我不太想用。”
十几年来疏远的母子关系也不是一下就能修复的，江安白倒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慢慢来吧。”
“嗯。”罗念点点头，脸上又露出笑容来，“对了，你还没有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呢，快打开。”
他把礼物袋推到江安白面前，期待地看着他：“这可是饱含情感的手工礼物哦。”
江安白解开缎带，小心地拆开包装纸，打开包装盒，从里面取出一个陶瓷杯。普普通通的白色陶瓷杯，上面有一个卡通人像，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他疑惑地看向罗念，“你做的？”
“不不不，杯子当然不是我做的。”罗念连忙解释，“我本来想自己做的，可时间太紧张，如果还要烧制的话可能赶不上你的生日，所以只好用了店里的成品。——不过这画可是我自己一笔一画地画上去的，绝对如假包换！”
江安白点了点头，把杯子举起来细细地看上面的画：“这是我吗？”
“你看出来了啊。”罗念开心地笑起来，“看来我的人物特征把握得还是很准确的嘛。”
“很好看。”江安白放下杯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很喜欢，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罗念挠了挠头，“我还是第一次在杯子上画画，画的时候手都在抖，生怕画坏了，好在虽然有瑕疵，成品倒也还可以啦。”
“你喜欢画画？”
“小时候喜欢照着一些连环画还有动画片什么的画，画了很多本，不过后来一心只想着玩，就懒得动笔了。”
“看来你很有天分。”
“哪有。”罗念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这点程度应该谁都可以吧，算不上什么天分。”
江安白摇头：“我从小就不擅长画画，也不喜欢美术课。”
“居然有你不擅长的事？”罗念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你无所不能来着。”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罗念故作严肃：“无所不能的人。”
“……”
江安白把杯子好好地收进盒子里，抬眼看他，再次道谢：“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收藏的。”
“干吗收起来，可以直接用啊。”罗念说，“你放心，颜料就算用水洗也不会掉色的，也不会产生什么有毒物质。”
“万一不小心摔坏就不好了。”
罗念表示不理解：“可是杯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拿来用的啊，而且哪有那么容易就摔坏了。”
江安白不听他的话，坚持收了起来：“我不想承担潜在的风险。”
“我知道了，你这就是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什么腹什么珠？”
江安白想了想：“剖腹藏珠？”
“对对。”罗念拍手肯定，“就是这个。”
“这个成语不是在这种情境中用的。”江安白说，“罗念，你真的该好好补补语文了。”
“……那你说一个可以用在这种情境的成语。”
江安白不假思索地回答：“如获至宝。”
很简单的成语，完全可以从字面意思来理解。
罗念不能确定这是他的真心话抑或是“外交辞令”，但江安白神色认真，他也不舍得以玩笑带过去。
“我也想到一个——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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