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转头望向沈太太, 问道:“你们家出事前,沈氏集团是不是过大动作?”
“沈氏从几年前就规划着进驻海外市场,之前一直不怎么顺利,到了最近一两个月才成功落实。”说到这里, 沈太太不由自主地瞥了云棠一眼, 想起顾瑶曾隐晦地向她提及, 沈氏借不了M国富商斯蒂芬的东风,是因为云棠暗中插了一脚。
事情真假沈太太不清楚,但此时跟云棠聊起这件事,她心情不禁有些微妙。
云棠闻言若有所思,沈太太的话基本上佐证了她的推测, 然而还有一个疑点得不到解释。
沈家三房都是沈老爷子的嫡亲儿孙,照说沈老爷子借子孙寿, 三房所分担的后果应该是一致的, 可从沈家人受伤的程度来看, 其中长房的人是最为严重的。
除非老爷子借寿时,特别指明了让长房承担大头, 否则一定还有其他的缘由。
思及此处, 云棠重新将目光落回照片中。
这么多人相继伤残,一开始她也怀疑是风水出了差错, 所以在与沈太太交流时, 并未仔细观察过她的面相。
此刻结合夫妇二人的照片, 云棠却看到了颇耐人寻味的信息。
她一针见血地开口:“沈太太一开始并不是沈先生的原配,而是情人?”
这么直白的话语, 完全是丝毫不顾及沈太太的脸面, 直戳她埋藏最深的伤疤。
沈太太养尊处优二十几年,已经很少有人敢这般冒犯她了, 她也不再维持风度,僵着脸一声不吭,将内心的不虞摆在了明面上。
两人之间那层名为‘客气’的窗户纸被彻底撕破,书房内一时陷入凝滞。
徐慧尴尬不已,讪讪打着圆场,为沈太太找补道:“圈子里谁不羡慕阿静你和沈先生伉俪情深,是不是原配又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情深。”云棠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上道了一次,愿意顺着台阶走下来,徐慧稍稍松了口气,连沈太太脸色也缓和了些。
谁知云棠下一句话接踵而至:“原配夫人去世的时候,沈太太的儿子就已经一岁大了,不是情深是什么?”
徐慧:“……”
虽然这事早在几十年前闹得人尽皆知,但男女感情纠葛在豪门不是什么新鲜事,再加上齐静为沈家生下了长子,又有沈先生撑腰,算是站稳了脚跟,谁也不会冒着得罪沈家的风险故意给她没脸。
这段不光彩的经历随着原配的死逐渐被抛之脑后,在各个社交场合被追捧久了,齐静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小三上位,直至云棠旧事重提。
这跟将她的脸皮揭下来踩在脚下有什么区别?
齐静心中火气越烧越旺,眼神阴沉地盯了云棠半晌,见她一点也没被自己的气势镇住,咬了咬牙,出声质问:“云大师逾越了吧?我礼数周到地请你进门,是为了解决家中诡事,可不是让你来随便置喙我的隐私的。”
“阿静,她年轻不懂事,一向口无遮拦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眼见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徐慧警告地睨了云棠一眼,不得不替她解围。
看在徐慧的面子上,齐静纵然心中恼恨,却也不好做得太绝,狠狠喘了口气压下怒火,冷声说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既然看不出问题,那就趁早滚吧。作为长辈,最后奉劝你一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好自为之!”
云棠面不改色,压根没有退让的打算,反而进一步问道:“沈太太,我很好奇,沈先生婚内出轨,你插足上位,将原配夫人逼得抑郁自杀,你们作孽时毫不手软,为什么我只是把你们做过的事情复述出来,就是德不配位了?”
她轻笑了声,眼里浮现出嘲色:“那你这算什么?做贼心虚?”
徐慧:“!!!”
乍然听闻沈家秘辛,哪怕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便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这是准备把沈家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她抖着手,用力扯住云棠的胳膊,厉声教训道:“棠棠,没有证据的事不许胡说!快跟沈太太道歉!”
唱完红脸,徐慧又想着扮白脸对沈太太说好话,不料刚一转头,就瞥见齐静面如沉水,眼底酝酿着风暴。
她心下一突,一个念头猝不及防跳了出来——
云棠说的都是真的……
“不愧能在网上混得风生水起,云小姐确实有几分本事。”齐静嘴里说着恭维的话,眼神却瘆得仿佛要吃人:“不过,就算我介入别人的婚姻,顶多只能算不道德吧?是她自己想不开,凭什么把她的死栽在我头上?”
对于她自欺欺人的辩解,云棠讽刺地摇了摇头:“玄学不看行为,只论因果,若她的死与你无关,你造下的孽债,又怎么会报应在子女身上呢?”
“你说什么?”齐静遽然掀眼剜了过来。
云棠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同样是意外频发,沈家三房中,你们长房的情况是最糟糕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话音落下,齐静呼吸倏地一窒。
她心里早已生了疑虑,只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云棠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天灵盖上,霎时间她心跳紊乱,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可能……这不可能!沈家一家老小都出事了,总不可能都是我害的吧?”
齐静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是她一手破坏了谷美茵的美满姻缘,谷美茵最该恨的人是她才对,怎么会放着她这个罪魁祸首不报复,转而惩罚起不相干的人呢?
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齐静情绪很快安定下来。
然而下一秒,云棠不疾不徐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确实不是根本原因,只能说,她等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很久了。”
齐静半信半疑地问:“那根本原因呢?”
“知道沈家是怎么发达的吗?”云棠示意她看向照片中间的老人:“这位被誉为商业奇才的沈老先生,本身事业运平平,原本并无创立庞大家业的命格。这张全家福中,所有姓沈的人寿相都蒙上了一层阴云,只有沈老爷子红光满面,官禄宫和财帛宫皆带着不正常的紫气,说明他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了自身能力以外的名利。
他生下的这一支血脉都成了他谋利的工具,借用子孙寿命让自己飞黄腾达。换句话说,你们现在所享受到的荣华富贵,是以燃烧沈家后代的性命为代价的。”
齐静:“!!!”
徐慧:“!!!”
“怎么可能……”齐静下意识想否认,话没说完,忽然记起云棠刚才问过她沈氏集团近期的举措,心猛地往下坠落。
沈氏宣布成功开拓海外市场的当天下午,丈夫就出了车祸,这么巧合的时间点,结合云棠提供的出事缘由,齐静实在没法不多想。
难不成老爷子真的财迷心窍,做出了这种饮鸩止渴的荒唐事?
“如果事情真是你所说的那样,沈家现在家大业大,难道我们连一点转圜机会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齐静满脸不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可她万万没想到,云棠给出了一个更无法接受的解决方案:“像这种以物换物的交易契约,要解除也简单,将得到的好处还回去,失去的东西便能收回来。”
齐静琢磨明白云棠的意思后,顿时大惊失色。
沈老爷子用儿孙寿创业,需要被还回去的,自然是整个沈氏集团。
沈氏如今的基业历经两代人的打拼,规模相当可观,沈家也因此成为东淮市数一数二的豪门。
这么重要的家业,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更何况万一散尽家财,丈夫和孩子们依然救不过来,那时候不就是人财两失?
代价太大了……
齐静摇了摇头,她说服不了自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
“还有其他办法吗?”她目含希冀地看着云棠:“我带你再去其他地方转转,没准是别处出了差错。”
“对了!”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什么,迅速拉着云棠往门外走去:“之前有位大师在后花园挖到一个黑乎乎的盒子,他说那是厌胜镇物,我们家之所以倒霉,是因为中了厌胜术!”
不多时,几人来到别墅后院自带的小花园,齐静指着栽满月季的花圃说道:“就是在那里被翻出来的。”
“东西呢?”
齐静顿了下:“烧了。”
“灼烧镇物是破解厌胜术行之有效的办法,如果你们家的怪事是由厌胜术引起的,在镇物被烧成灰烬的时候,家里早就没事了。”
云棠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齐静最后一丝侥幸,又问:“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人的头发、指甲,还有一张符咒。”
云棠敛神思忖片刻,这几样东西除了可以增强厌胜效果外,还有一个特殊用途——招魂。
头发和指甲是人体精血之延续,对魂魄有很强的牵引功效。
她目光下移,落在面前的花圃上。
粉扇月季枝叶繁茂,满满当当开了一花圃,唯独正中央缺了一块,露出棕褐色土壤,填埋的‘镇物’被挖出来后,园丁还没来得及修补。
云棠向齐静要了一把铁锹,就着这个位置继续深挖,大概挖了几十厘米的深度,混合着植物根茎的泥土中出现了新的东西。
用铁锹从土坑中铲了出来,才发现是一张黄符。
符纸上绘制着繁复的朱红色线条,齐静和徐慧看不懂,云棠却认出这是一张镇魂符。
她拿着铁锹扒拉了几下泥土,随即又找到一枚铜钱。
视线触及钱币的一瞬间,云棠立刻明白了这些东西的作用。
“茅山封魂阵,以十七枚沾了童子眉的古铜币在地上伪造出小七关,钱币经万人手,童子眉俗称童子尿,此二者皆是阳气极重之物,能达到抑制阴气流动的效果,再加上镇魂符篆,阴魂被封印在阵法中,永世难寻出路,更别提轮回转世。”
徐慧听得背后发凉,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这么狠毒,里面锁的是谁?”
云棠径直望向了齐静。
“我、我不知道啊!从来没听说过底下埋了东西,该不会又是老爷子搞的鬼吧?”齐静满脸愤慨,对沈老爷子的不满显露无遗。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云棠只能主动提问:“这个花圃是什么时候砌的?”
“我也不清楚,我嫁进来之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