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有料到蔡雯口中的坟墓竟简陋成这样, 说是坟茔,其实就是一个隆起的土堆,不见任何墓碑和香烛,只有那棵柏树的树干上被红油漆画了两道杠, 充当记号。
蔡雯尴尬地别开眼, 找补道:“她做出了那种不要脸的事, 我们家愿意给她收敛安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对她的解释,云棠不做评价,看了眼土堆的大小,蹙眉问道:“你们没有火化?”
蔡雯目光闪躲, 心虚地不敢吭声。
她们家对这个女人深恶痛绝,怎么可能凭白浪费几千块钱, 把她拉到殡仪馆火化?
云棠不再理会她, 走近一看, 坟头顶端的土块早已塌方,露出足球大小的窟窿, 从幽深的孔洞往里望, 还能看到埋在沙土中若隐若现的白骨。
土堆周围布满了抓挠、攀爬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云棠看得直皱眉, 神情愈发沉凝。
这座坟堆造得实在敷衍, 死者下葬时连张裹尸的席子都没有, 更别提棺木。
埋葬她的人或许存了报复的心理,坟坑挖得极浅, 土堆也垒得不高, 恐怕几场暴雨冲刷下来,坟墓里的亡者就得曝尸荒野。
有特调员于心不忍, 问蔡雯道:“她不是你们家人吗,怎么能这么安葬?”
“是她先对不起我们的。”蔡雯斜眼瞥着坟堆,脸上显露出浓浓的嫌恶之色。
“怎么回事?”热搜上的内容太过简略,众人只知道个大概。
蔡雯不情不愿地说道:“她叫吕晓卿,是我哥的老婆。据说是西南那边的人,家里重男轻女,父母想让她早早出嫁,收到的彩礼钱正好给哥哥娶媳妇用,但她不愿意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老男人,趁着爸妈不注意一个人偷偷逃走了。
她一路北上,跑到我哥所在的厂子里打工,后来两人就看对眼了。
我哥把她带回来见家长的时候,其实我爸妈对她是很不满意的,她们嫌吕晓卿不是京市户口,娘家还不省心,没结婚时口口声声说不会管娘家的事,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德行?
而且父母再有不对的地方,至少生了她养了她,她却明确表示不想赡养老人,我们都觉得她生性凉薄,记仇不记恩。谁愿意跟这种秉性的女孩成为一家人?
另外我还有一个疑虑,她对待亲生父母尚且如此,对我爸妈能有几分孝心?我担心娶这样的嫂子,爸妈老了日子会过得憋屈。
但我哥铁了心要跟她结婚,爸妈不同意,他直接偷了家里的户口本,二话不说就把证扯了,把我爸妈气得够呛。”
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结合的婚姻,吕晓卿完全不可能获得男方家人的满意。
自从她嫁进蔡家,蔡雯的母亲对她哪哪都看不上眼,婆媳俩一点小事就能吵得天翻地覆。
更可气的是,蔡大哥娶了媳妇忘了娘,每次吵架都护着吕晓卿,孤立无援的蔡母只能拉上了女儿助阵。
蔡雯心疼父母,专程回去帮蔡母狠狠训斥了吕晓卿几次。
而吕晓卿也不是好惹的,反唇相讥说蔡雯是嫁出去的女儿,没立场管娘家的事,甚至撺掇蔡大哥把蔡雯的房间占了,改成杂物房。
这下更是捅了马蜂窝,蔡家父母重视儿子,对女儿也一样疼爱,哪能由着一个外姓人把亲生女儿赶出家门?
蔡父蔡母对吕晓卿的厌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家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常闹得鸡飞狗跳,成了村子里的笑话。
直到一年前,蔡雯哥哥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整个人遭大货车碾压致死。
犹如晴天霹雳的噩耗传来,蔡家瞬间被愁云惨雾淹没,蔡母哭晕过去好几回,蔡父甚至突发心梗住进了医院。
老两口双双倒下,让本就不幸的家庭雪上加霜,那时候蔡雯怀着身孕,既要照顾父亲,又要安慰母亲,忙得分身乏术。
家里人仰马翻之际,谁也没想到,吕晓卿会主动将烂摊子接了过去,她强打起精神,四处奔走争取到赔偿款,为蔡大哥妥善料理了后事。
丈夫一走,吕晓卿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沉默了许多,不再动不动与蔡母干架,一副决心为丈夫守寡的架势。
同村人看在眼里,私下都说蔡家小媳妇泼辣归泼辣,对蔡大哥是真没得说。
蔡母却嗤之以鼻,认为吕晓卿不过是贪图那笔赔偿款。
但儿子已经没了,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垮了大半,也懒得计较那么多,儿媳妇想守着,她犯不着把人赶走。
就这样,婆媳俩因为蔡大哥的死,竟意外达成了某种默契,相安无事几个月,就在一家人逐渐走出阴霾时,吕晓卿的身体却出了问题。
她精神变差了许多,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才能清醒,还闻不得油烟味,时不时恶心干呕。
吕晓卿没把这些反应当回事,只以为是寻常的小毛病。
有过生育经验的蔡母却因此起了疑心,当面质问儿媳妇是不是偷人了这种丧良心的话,她说不出口,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就忍不住观察起儿媳妇的一举一动。
这一留心,还真让她察觉了端倪。
她发现吕晓卿三个月没来例假,肚子也比以前凸出,而三个月过后,她的那些不适反应竟慢慢痊愈了。
这下蔡母坐不住了,把自己的发现悄悄告诉了女儿,母女俩一合计,打算带吕晓卿去医院检查。
隔天蔡雯就回了娘家,以替全家人预约了体检为由,将嫂子哄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正如蔡母猜测的那样,吕晓卿真的怀孕了。
她肚子里的胎儿才三个月大,可儿子去世已经半年多了,时间压根对不上!
蔡母气得失智,当场就甩了她一巴掌。
吕晓卿这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又委屈又生气。
她哭着辩解说自己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亡夫,不可能怀孕,一会儿怀疑医院的诊断出错了,一会儿疑心蔡雯母女合起伙来设计她。
蔡母当然不相信她的狡辩,气愤之下想把她赶出家门,吕晓卿却死赖着不肯走。
她自认没做任何亏心事,凭什么要灰溜溜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无论吕晓卿怎么抗拒,她的肚皮还是一天天鼓了起来。
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揣了孩子的肚子根本藏不住,吕晓卿怀孕的消息走漏出去,令所有村民大跌眼镜。
原本这几个月她的名声已经好转,谁曾想转头又给了众人一个这么大的暴击。
蔡家再一次成了村子里的焦点,村民们用鄙夷的语气对吕晓卿的指指点点,相互猜测她的姘.头到底是谁。
蔡家其他人也没能躲开舆论中心,每每出去都会收获一大波异样的眼光,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接问蔡母是向谁借的种。
蔡母羞愤欲绝,觉得自家的脸面全被吕晓卿丢尽了,强押着她到医院堕胎。
吕晓卿自己也愿意,谁知刚上手术台,顺从的小媳妇突然发了疯,凶蛮得像护崽的老母鸡的,连旁边的医护人员也差点被她打伤。
肚子里的胎儿没堕下来,更加佐证了她偷人的事实。
要是这孩子真如吕晓卿所说的不知道怎么来的,她为啥这么护着?
蔡母这回是真恨上吕晓卿了,她被村民的风言风语吓得不敢出门,一天到晚呆在家里折腾儿媳妇和她肚子里的野种。
吕晓卿被克扣吃食,每天忍受着婆婆极尽恶毒的咒骂,还要挺着大肚子拖地做饭。
因为理亏,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跟婆婆对着干,而是默默咽下所有苛刻。
在蔡家人的刻意虐待下,吕晓卿迅速消瘦,唯有肚子越发大得惊人。
意外发生在半个月前。
蔡母又一次不让儿媳妇吃饭,饿到绝望的吕晓卿哭闹了一场,发现没人搭理后,爬上家里的顶楼跳了下去。
叙述完一切,蔡雯咬了咬牙道:“我承认,我妈是做得过分了点,可她都跟别人搞出了孩子,还没脸没皮赖着不走,是不是想让我们家当冤大头?
她该不会以为我哥死了,我们家绝后了,我爸妈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捏着鼻子把她和别人的孽种当作亲孙子吧?”
云棠微微拧眉,不置可否。
一个寡妇在丈夫死后忽然怀孕,确实惹人非议,蔡家为儿子感到憋屈也正常。
但是就吕晓卿坟墓的情形来看,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云棠抽回思绪,问道:“她跳楼的地方在哪儿?”
“就在我家,”蔡雯解释说:“我们家是自建的楼房,一共五层,她直接从天台跳下去的。”
“我需要去现场看看,你帮忙带路吧。”
蔡雯犹豫了一下,旋即应声。众人跟着她从山路返回村子,还没走到蔡家楼房,就在村道迎面撞上了一群人。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段颖脸色发沉,不悦地哼道:“又是玄门的人。”
对面大概十来个人 ,服饰各异,看衣着和装扮,应该不属于同一个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