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士兵将杨蓉念出的地址回报给郑士潼,他记起苏家这栋房子一直是空着的,怎么会有人住。众人才觉得有异常,以为是水寇奸细潜伏在这里,立刻赶过来,没想到打开门的是杨青蓉。
见到她,郑士潼又惊又喜又意外,他让其他人先散了。
“你一个人吗?”
杨青蓉点头。
他还想多问几句,杨青蓉身子靠在门上,掩嘴打了哈欠,双眼似是睁不开。
想到她大半夜被突然叫醒,现在缓过神来一定很困乏,郑士潼安抚道:“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杨青蓉点点头,关上门。
郑士潼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南泉镇?又为什么会住进苏家的房子里?
她一定是跟陈穆吵架了,可是吵架了为什么不回娘家?南泉镇离梁溪虽然不远,但毕竟是外地。
天刚亮,一夜没睡着的郑士潼就来到苏家外面。
他徘徊了一阵,看着眼前的大门,手停在半空着,这么早她应该还没起来,会吵醒她。
继续等着,心里又实在难忍那么多问题。
好在杨青蓉向来有早起的习惯,他没等多久,大门就开了,杨青蓉出来,他有些惊慌地后退了几步。
杨青蓉诧异问道:“这么早,你找我有事?”
“是,”他往她身后看了几眼,空荡荡的院子里,不见第二个人影。“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陈木头呢?”
“他在梁溪。”
“南泉镇不太平,若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我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清净两天。”
“你跟陈木头吵架了?”
杨青蓉皱眉看了他一眼。
郑士潼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说:“我知道你又要说这是你的家事,与我无关,但作为朋友关心关心总没错吧。”
杨青蓉沉默不语。
“好吧,我不问了。这么早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吃全南泉镇最好吃的豆包和糍糕,保管你吃过后念念不忘。”
郑士潼带杨青蓉去了镇上最热闹的早市,拉着她在一家杨氏早点铺里坐下来,“老板,来两碗粟米粥,一碟豆沙包和一碟红糖糍糕。”
老板认识他,热心打招呼道:“郑大人,您坐会儿,马上好。”
郑士潼坐下没多久,这小摊贩就来了不少客人。
身材有些微胖的老板娘把热乎乎的粥和豆沙包、糍糕端上来,笑道:“郑大人真是我们店的福星,你一来,客人就多了。我再送你两个烧饼,你别跟我推辞。”一边说着话,她一边看向与郑士潼坐在一起的杨青蓉,“这是你娘子吗?没听说郑大人你成亲了呀。”
郑士潼只是笑,没有回答。
杨青蓉急了,连忙说:“不是,我不是他娘子。”
“不是?那姑娘你可要抓紧了,郑大人能文能武,又一表人才,镇上多少姑娘都想做他娘子呢。”
杨青蓉:“……”
郑士潼夹了个包子给她:“尝尝,味道还不错。”
“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说你是别人家的娘子与我一同吃早餐?那不更让人误会,还坏了我的名声。”
“你!我不跟你扯了。”杨青蓉觉得再跟他多说一句就要被气饱了。
郑士潼嘴里咬着豆沙包,却没尝出甜味。他盯着她恼火的神情,想着她是那么温柔和善的一个人,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才会跑来这里清净。
吃完早点,郑士潼还想拉着她去镇上逛一逛,散散心,被她强烈拒绝了。
“郑公子,我再说一次,我来此只是想清净一下,请你不要来找我了。被人知道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她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也没有追上来,之后的几日,杨青蓉没有再见过郑士潼。
这几日,她也一直在想等离开陈家,她一个人该如何谋生,要不摆摊卖早点算了,她自认为手艺还不错,养活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南泉镇待了十余天,她收拾东西回梁溪,却没想到发生了件大事。
郑士潼上门又把陈穆打了一顿。
继两年前成亲那次,这是他第二次揍陈穆。
杨青蓉刚迈进陈家,坐在厅上的陈母就厉声让她跪下,她脸色铁青,脸上的皱纹都绷得紧紧的。杨青蓉虽然还不清楚什么事,但见她怒气冲冲,不自主地就跪下来。
陈穆和往常一样,在一旁一言不发。他脸上还带着伤,神情冷漠。
“娼妇!,我们陈家哪里对你不住,你在外面偷汉子?”
杨青蓉被当头一棒,那两个字刺进她心底,“你在说什么?”
陈母跺着拐杖说:“你与那姓郑的躲在南泉镇苟且私会,姓郑的竟然还有脸上门打伤穆儿,我陈家的清白门风都被你辱没了。休妻,立刻给我休了这个娼妇。我已经通知你爹来将你领回去,你这样的人,我们陈家要不起。”
杨青蓉站起身,直直看着她:“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陈家的事,到底是谁在外苟且,辱没了陈家家风,你不如问问你的儿子。”
陈穆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
“苏秋肚子里的孩子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穆被噎得说不出话。
陈母:“她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梁溪苏大善人家的苏二小姐苏秋,已经怀了你们陈家的骨肉,你要不信,大可以找她来问问。”
“穆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穆垂下头,没说话。
“啪”,陈母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痛心疾首说:“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礼义廉耻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你们……我……我……”
她气得身子向后仰去,陈穆赶紧上前扶住她:“娘,你别生气,是儿子不好。”
陈母甩开他的手:“你别扶我!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你别叫我娘。”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往外走去:“我没脸见你爹,见你们陈家列祖列宗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天天见到你们这些肮脏东西。”
没走几步,突然一个跟头摔倒地上。
陈穆惊呼“娘!”立刻扑过去,扶起她。
她额头磕出血,双眼死死闭着,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陈家一日之内发生巨变,陈穆丧母,休妻,令整个梁溪都震惊了。
杨青蓉先是被陈家扫地出门,后又遭杨夫子拒之门外,并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更引梁溪人猜测陈母突然去世与她有关。
为了避开那些闲言碎语,杨青蓉躲到了南泉镇,她是想离开陈家,但没想过会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和代价离开。
陈母去世后的头一个月,她一身素白衣裳,作为对陈母最后尽的一点孝道。
杨青蓉在南泉镇租借了一间破旧的小屋,以替人浆洗衣裳勉强过活。郑士潼找到她的时候,她双手都洗脱了几层皮,他心疼的不得了。
“跟我走!”
杨青蓉甩开他的手:“郑公子,请你自重。”
“你已经不是陈家娘子了,还怕什么?”
“我早就跟你说过,守礼只在乎我本心,与我是不是陈家娘子无关。”
他盯着她那双通红的手说:“你洗衣服是想挣钱谋生,我这里有份工,虽然累,但比你天天洗衣服要强些,挣的钱也多些,你想做吗?”
杨青蓉本不想受他的好意,但自己天天这样洗衣服,双手洗废了恐怕也挣不了多少,于是问:“什么工?”
“我们军营里缺个厨娘,负责洗菜烧菜,一个月100钱,如何?”
“100钱?这么多?”
“对。你要做吗?”
杨青蓉思索了一阵,“好。我什么时候能去?”
“先把你的手养好,三天后去镇外营地找我,”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放在地上,“这药膏我放这儿,你若不想要就让别人捡去吧,我先走了。”
郑士潼转身离开,他没有走多远,躲在一个巷子里偷看。
杨青蓉弯腰捡起地上的药膏,转身回了家。
他开心地笑了。
三天后一早,杨青蓉一身黑衣来到军营,她紧张地守在对军营外的士兵说:“我找郑士潼。”
“郑副将外出带兵操练去了,你跟我来。”士兵直接将她带去伙房,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把她留在伙房里。
伙房里有十来个士兵,应该是郑士潼跟他们打过招呼,看了眼她就各自忙去了。
杨青蓉有些不安,士兵带她进伙房后,她就站在原来的那一小块地方,一步也不敢挪动。
军营里都是男子,一个女子突然闯入,惹得军营里士兵都找各种借口来伙房,怀着稀奇的眼光盯着她看,把她盯得更加站立难安,只想赶紧逃走。
“去去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一个大胡子轰走了伙房外的士兵,对杨青蓉说:“杨姑娘别怕,那些小子没见过世面。”
“有,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马上就中午了,一会儿会有人送菜过来,你去营外转悠转悠,见到有人推着板车送菜,就带他们过来,我姓胡,这里人都叫我胡四哥。”
杨青蓉点点头,去了军营外等着。
没多久她就看到一队士兵从营外回来,他们全身都湿淋淋的,手中拎着外衣说说笑笑。郑士潼走在第一个,他头发都湿透了,湿衣服紧紧贴着身体。
杨青蓉躲到一棵树后,看着这群人进了军营,他们身后走过的地面是一片湿漉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