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尽杀绝?你想得太美了!以卵击石还差不多。法布尔研究所经营了多少年?有多少据点?有多少不同研究方向的实验品?
我来LA看他,当然是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你没有带东廷来,其他孩子呢?”没带毛东廷,大概是想放他在毛家保护父母。
“俊秀,你以为我的消息从哪里来的?”他反问。
“我以为你是撬开了坐牢的金木夫人的嘴。你投资的实验室研究出能缓解孩子们超常能力副作用的药物了?否则你拿什么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我不禁疑惑,“这群孩子能察觉法布尔研究所的据点,难保他们没有被对方发现或策反,你太急切了。”毛东廷作为领头羊的作用未必有他想的那么大。
“如果他们被发现,那是成功引蛇出洞,如果被策反,那是他们找死。”他冷哼一声,“毛东廷是我儿子,都要在脑壳里安装微型炸D,他们凭什么可以例外?”
“……”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冷酷无情。我好一阵没说话。
“俊秀,每个人都在心里把认识的人根据重要性分了三六九等,我只能说,在我这里,你和我妈妈是第一等。”他皱着眉头,“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无关紧要的外人生我的气。尤其我做这些事一开始是为了满足你们的期待。
“如果你不想让我作为一个普通商人度过一生,我就不需要压抑自己。
“如果妈妈不想要孙子孙女,那就不会有毛东廷,也就不会有如今的麻烦。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这都是我自愿的。我只是想要你们在考虑一些和我相关的问题的时候,稍微尊重一下我的想法。但也许,我以为的尊重,恰恰是你们以为的放纵。”
忍耐让他感到痛苦。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谈到这么触及真心的程度了,这使得我的情绪波动很大,但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上前一步,抱住他,拍拍背:“原谅我的自以为是。我们都不想失去。”随后放开他,转移了话题,“我带来的人叫安俊浩,从小就练拳击,怎么样,和他比划比划?”
他浑身放松了,脸上带笑:“他很年轻,满18岁了吗?打过业余赛吗?”
“不要小看他,会吃亏的,泰久哥。”我郑重道。
“我会吃亏?”他眉毛一扬,有点吃惊的样子,“俊秀,我有位叔叔在LA开了家拳击主题精品健身房,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我是那里的常客,他开了多少年,我就去了多久。”
“拳怕少壮。”我说。叔叔,应该是毛基范那群老兄弟里的一个吧。
“哈哈!”他被我刺激到了,眼神闪闪烁烁,除了小小的生气,更多是兴致勃勃。
毛泰久在南帕萨迪纳城的家面积比首尔的毛家老宅小,但常住的就他一个,多的是地方让他祸祸,作为一个同时拥有斯文外表和暴力内在的家伙,他还真在一楼的健身房圈了个地方当作拳击训练场所,沙袋、速度球、跳绳、哑铃、拳击靶、拳击护具、拳击手套、带围绳的拳击台等等一应俱全。
他甚至为此专门聘请了一位助理,助理为他佩戴护具,我则替安俊浩佩戴。
直到换上背心、短裤和软底鞋,将护具(头盔、护齿、护裆)和拳套等佩戴齐全,站上拳击台,安俊浩都还在以确认的目光看我:打东道主?你认真的?
我点头点头再点头。打吧,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
他们的眼睛在对方的双肩和腹部停留,判断如何动手,而我的“剂子”大军正如同阴云般逼近那几个孩子的所在。
LA位于A国加州西南部,是A国第二大城市,面积约1215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首尔那么大。但我既然能如同一场大雨,瞬息之间浇透首尔,当然也能浇透LA。
在我的想象中,法布尔的生物实验室应该开在深山老林、鸟不拉屎的海岛或海岸线附近——因为有陆军和海军基地坐镇、便捷的港口运输,但是我错了。
伪装成乞丐的孩子们埋伏的地方在LA市中心的一栋商业大厦周围。
“……”法布尔研究所的行事有点反常识。我控制“剂子”们从大厦的中Y空调风口涌入,到达了这个据点的负责人办公室,但是当我一看到她的脸,我就吃了一惊:白博士?!
我记得清清楚楚,两年前负责脑科学研究的白博士就已经被毛东廷一枪击中胸口,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的双胞胎姐妹、负责耳鼻咽喉科的金木夫人在H国服刑,那现在这个,是复制人?
这间办公室的办公桌上连标明职位和姓名的台卡都没有。
与其猜测,不如实证。我将信任点数加到30点,在这个女负责人面前聚拢身形,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我就命令道:“安静。”
她闭上嘴。
“白博士?”我问。
她摇了摇头。
“复制人?”
她还是摇头。
“同胞姐妹?”
她点了点头。
此刻我并不认为她们的母亲是个“英雄母亲”,一胎多生。我第一反应就是,法布尔应该是用双胞胎甚至多胞胎家族的基因做了实验。
“你是负责哪方面研究的?”
“胚胎学。”
我突然想起,毛东廷说过,他们是基因编辑组的对照组和陪练,那么这个女人,也是基因编辑的产物?
一胎多生,法布尔的研究者是把人当成母畜了吗?选育制造出这些女人,用的什么技术?胚胎移植?胚胎切割?多产疫苗?
他们早已失去作为科学家的社会伦理责任感。
业余拳击每场为三个回合,每个回合两分钟,回合之间休息一分钟,共享着留在南帕萨迪纳城的“剂子”的视觉,我发现毛泰久和安俊浩的拳击赛即将到达尾声,于是赶紧问道:“你的上级主管单位和负责人叫什么,在哪里?”
“我不知道。”
我不相信。
将信任点数加到60点,我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
我不相信!
“不说实话,会死的。我不折磨你外在的R体,只折磨你的神经。”
她的眼里满是恐惧:“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他们挑选出来的实验品,我们虽然有高智商、一胎多生的基因,但同时也有缺陷,每个家族成员五十岁之前必然会发展成脑瘤晚期,有的30多岁就死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治愈,而这个缺陷呈现在所有实验品的基因里。”
非常符合实验品的可持续消耗、标准性、稳定性、可控性。
“其实,用不着你动手我也快死了。”她指了指自己,“我检查过了,视力减退、肢体无力、颅内压增高、剧烈头痛、频繁呕吐,确诊是脑癌晚期。”
【系统,短命基因还能这么来?】所以,孩子们需要的药物,其实是抑制癌细胞扩散的?
【人类的免疫系统发育完善大约在13到16岁,要是从胚胎时期就开始实验,而且接受的是来自直系同源的基因,相对来说确实比较好实现。】
我问:“从基因层面来说,作为实验品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和孩子,怎么下得了手的?”
她苦笑:“我们没有选择。被编辑过的基因里,可没有相亲相爱这个优良传统。”
此时此刻,毛泰久和安俊浩已经倒在拳击台上“呼呼”喘气了。我换了个问法:“你说你不知道上级主管单位和负责人,那么平时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邮件。”
“给我邮箱地址。”
她在电脑前一通操作,让我看网页。
记下地址后,我问:“你们发现被人监视了吗?”
“发现了。”
“上报了吗?”
“上报了。”
“再发一个邮件,说这里被侵入了,请求支援。”
我眼珠子一转,把整个实验室的研究员、实验品和资料全用“剂子”覆盖,让他们在普通人的视觉中隐去了身影,还刻意变换了一个研究员的容貌去大厦楼下对负责监视的孩子们一阵诡笑,表示已经察觉,没过几分钟,那些孩子就收到毛泰久的命令,秘密潜入了“人去楼空”的实验室,最后无功而返。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我一心二用,一边陪着憋着火气的毛泰久和安俊浩去LA最大的室内射击场之一体验实弹射击,一边在实验室守株待兔。
帅哥射击,枪枪十环,射击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两个身上。
所以全世界的审美是有其共通性的。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咖啡,喝到一半,放下腿。
实验室来人了,一下子来了十多个。
来的上级主管单位负责人竟然还是长了一张白博士的脸!剩下的都是陌生的、面貌普通的青少年、儿童,什么族裔的都有。
毕竟据A国国务院统计,每年从境外贩卖至A国的人口多达10万,其中有一半都是幼童和未成年。A国是全世界唯一没有签署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的,该国现行的《公平劳动标准法》虽然禁止14岁以下的人在多数行业工作,但该规定不适用于农业劳动,所以据统计全A国有50至80万名未成年人在农场工作。
我故技重施,加信任点数、“剂子”覆盖、去新获知的据点,请求支援,并等待下一波人送上门。
加上在飞机上的航行时间,我到LA才13个小时,就得知了5个据点、抓到了5波人马,法布尔研究所负责人们单线联系的弊端暴露无遗。
正在第5个据点的负责人办公室等待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脑页面闪烁跳跃,最后整个屏幕只剩一句:你赢了,到此为止。
我仰起头:“哎呀,怎么忘了摄像头。”想起法布尔那些个很牛X的网络工程师,我后悔了:我也该隐身的。这下又把人吓得缩进龟壳里了。
我在LA停留了10天,每一天都用“剂子”像过筛一样把整座城市来来回回捋几遍,确认没有疑似法布尔研究所的人出现,才在第11天向毛泰久道了别。
送我和安俊浩上飞机前,他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老老实实点了头,对他说:“姜权酒,你没那个意思就不要招惹,她的听力不是摆设,你干什么她都知道,没和你翻脸是她没把握,你还是她名义上的资助人。”
他面无表情。
“生气了?我是怕你有危险。”
他面无表情地摇头。
我厚着脸皮伸手把他的脸颊肉往上提,被他无情拍开:“滚。”
“不想知道我怎么处理的?”
他说不想。
“那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肉麻死了!赶紧滚!”他毫不客气地把我往登机口一推。
但我上了飞机后,却收到他的信息:【到家记得报平安。】
【嗯。】
回程的飞机升上万米高空,在高空之上,还有一朵阴云,阴云中藏着上百号黑户。
我准备将他们带回H国,让李玉把研究员们安排进有名集团旗下的有名生物制药公司做事,比起毛家那个从零开始、至今没有成果的实验室,还是背靠大树进度快一些。孩子们就送进正规育幼院,告诫他们要像普通孩子一样活着,暴露了就会被坏人抓走继续实验——保护性监视仍会继续,对双方都好。
毛东廷可不能得脑癌,他要是英年早逝,毛泰久岂不是要老无所依。
我?我老了就靠李英俊和金美笑给我生的侄子侄女了。
出乎我的意料,李玉的人查到这群人里有好几个中年男女是H国首尔市人。至于怎么流落异国他乡的,还要从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说起。
为了举办奥运会,时任总统朴某(批准X交易合法化的那位)针对汉城内“影响市容”的无家可归者提出了一项计划——“清洗太平地”。
时间紧迫,当时的H国政府采取“外包制度”——资助民间福利院,让他们去收容流浪汉,并提供食物、住所、文化教育、技能培训,让他们能在福利院解决温饱并学会生存技能。
“兄弟之家福利院”就是在这个时期借此机会发展成了当时H国最大的福利院。
对福利院来说,政府根据人数来分配资金的政策多的是漏洞可钻,收容的人越多,他们得到的钱就越多。谁是流浪汉?喝酒醉倒路边的也算,“分辨”的权力在他们手上。更何况警察的业绩也和“清洗太平地”计划相关,他们非但不管,甚至还和福利院管理层互相勾结,让人求救无门。
真正的流浪汉抓完了,很快就轮到社会弱势群体,比如老弱病残和其他社会底层。被抓进“兄弟之家福利院”的人们遭受殴打、奴役、X侵、贩卖器官、贩卖人口……对他们来说,“兄弟之家”就是地狱。
在12年的经营时间里,“兄弟之家福利院”一共收容了 16000 人,每年获利2000万A元,而记录在册的死亡人数就高达 513 人,死因只有一个:全身衰弱和心衰症。
这些滔天罪恶被揭开之后,院长朴恩瑾(一说朴仁根)虽然被指控非法监禁、暴力、非法占有等 6 项罪名,但因为“清洗太平地”计划和当时的法律漏洞,只判了入狱2年半。
2012年,也就是两年前,幸存的受害者们才陆续聚集起来,收集证言,向国家讨要说法。
在这几位表达了希望参与受害者的聚集活动的诉求之后,李玉很快同意了。
在我的记忆中,他本来不会这么“仁慈”的。看出我的疑惑,他给了我答案:“我只是和釜山福利代表理事会的朴恩瑾(一说朴仁根)有过节。”
哦,我说嘛。
剩余的几天假期,我问安俊浩愿不愿意回家去看一看妈妈和妹妹,钱我照给,他说不去。
明明很在意家人,却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想了想,带他去见了朴锡民,除了一片好心,也有意试探。
朴锡民当了几年助理,一个眼神交替就深得我意,三个人去了顶楼天台,几罐啤酒下肚,安俊浩就说了实话。
他和妈妈、妹妹一直笼罩在他爸爸的家庭暴力下,苟延残喘,直到他拳击学有所成,才得以摆脱。他深恨自己小时候无能为力,只能抱着妹妹离对妈妈施暴的爸爸远远的,以免被波及。
帅哥安安静静地哭,会惹人怜惜,帅哥鬼哭狼嚎、惨痛无比,哭得五官都皱成一团,涕泪横流、美感全无,那……那还是惹人怜惜的。安俊浩哭起来少年感很突出,连朴锡民都把洁癖暂时扔到一边,伸手去拍他肩膀。
他就蜻蜓点水地拍了一下,立马被安俊浩抱住,在他耳边大声说:“我捅了那家伙一刀,觉得痛快极了!”
朴锡民整个人都僵住了。
“被放大的是什么情绪?”我问。
朴锡民又轻轻拍了一下安俊浩的背,挪开手掌:“悔恨,释怀。”
“锡民,我有没有说过,你真不错?”我把啤酒瓶往他手上那只上一撞,“能力不错,人更不错,‘合和二仙’那次我就看出来了。”
“是吗?”他眉宇间的阴郁没那么浓了。
“是。”我肯定道。
假期很快花完了,我回忆起来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就结束了。倒是安俊浩作为我的新任保镖,被我带着认识了一堆我的朋友。但即便见识了少爷们的花花世界,他也没被腐蚀,也没羡慕嫉妒恨,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我更欣赏了。
回营地之后的某一天夜里,我去换班,发现老兵曹石峰在有条纹的日记本上画漫画,看造型,十分《美少女战士》。
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合上了日记本。
猛男喜欢《美少女战士》画风在我这里不算事。我朋友黄敏成堂堂一行之长,还喜欢粉色和豹纹呢。我夸道:“有自己的绘画风格,很有辨识度,和其他目前市面上风靡、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漫画不一样。在网上有连载过漫画吗?我要去追更。”
他红着脸摇头:“没有没有。”
灯光这么暗,他还戴着眼镜,拼着近视度数加深也要画漫画。我说:“即使训练这么辛苦,还要值夜班,你也要坚持画画?”
他垂着头收拾东西,说:“没办法,太喜欢了啊。哪怕没什么前途可言,我也依然会坚持的。别人可能喜欢谈恋爱、结婚、生子的常规生活,我是宁愿一辈子生活没有保障也要画漫画。因为,太喜欢了啊。”
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眼睛发酸。能我所不能,永远值得我钦佩。
收拾完私人物品,曹石峰离开岗位,问我:“你有什么爱好或者梦想去做的事吗?”
我说:“我没有创造力,只有接受和欣赏的能力,吃和听音乐是我的爱好,吃不到和听不到会很难受,但绝不算梦想吧?”
曹石峰几经犹豫,说:“不算……吧?”
同宿舍的老兵,我也就对他观感好一些。他从来没欺负过后辈,反而还对后辈多有维护,他就是我对安俊浩说的那种稀少的、道德高尚的前辈。
所以我对他说:“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随即从储物格子取出一张具瑞镇的名片,递给了他,问:“《啊!我的白毛鬼邸下》这部漫画听说过吗?”
曹石峰立刻兴奋起来:“何止是听说过啊!我还买了它的单行本做收藏!每一个人物的塑造都那么鲜明,动作设计也很完美!”
“他就是那个作者。不过你要联系他的话,记得一定要晚上10点以后打电话,白天他要管理家族经营的游乐园和酒店。而且打通了要说是我介绍的,找路彬,而不是具瑞镇,不然说不定会被骂,还会被挂电话。”具瑞镇超级冷漠的,生人勿近,第二人格路彬就礼貌多了,同好和崇拜者的电话他接到会很开心。
我看他没接,诱惑道:“机会难得哦。你有独特的绘画风格,路彬有构思故事的能力,还有名人效应,出道作品和他合作,会被更多人知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他神色激动,颤抖着双手将名片接了过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