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怎么会没人来呢?”神仙“黄顺范”从菜地里站起来,挠头。
要不是耐力点数,我的双腿早就水肿了,还用眼过度,最开始困的时候还能流出眼泪,现在泪痕都干了,一擦都是白色粉末:“你都不知道还问我?”
经过一夜风吹,傻瓜邦东九都不骚臭了,这会儿一边用手背擦鼻涕一边看着我们笑。
“别笑了。”我说,“你脸都笑僵了。”
他还是笑。
“咕噜噜……”我肚子叫起来了。
“黄顺范”谄媚地道:“俊秀啊,我们去吃早饭吧,吃完找酒店好好休息一天,晚上再来守着。”
“还来?”我感觉我的肾隐隐作痛。
“你就当积累功德了。”他拉着我走上田埂,“诶,小心小心。”
邦东九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我一扭头看他,他就站住脚,不看他又再跟。
我放开“黄顺范”的手,从储物格子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鱼饼,在他视线里晃两下,扔到他怀里。
看他吃得眉开眼笑,我对“黄顺范”叫了声:“跑。”
然后就变成了我和“黄顺范”在前头跑,他嘴里含着鱼饼甩开了膀子追。
昨日重现。
我们跑回了村子里,找了半天没找到一家开门营业的饭店,我这才想起H国人的饭店上午10点左右才开门,村子里还没有24小时便利店。
“你赶紧施展‘缩地成寸’,我要回家吃饭睡觉。”我说。
“你怎么这么娇气?”“黄顺范”说,“在哪里吃饭睡觉不是一样吗?你以为施展法术不耗费神力的啊?”
难以置信。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娇气?我娇气我会跟你一起在白菜地里蹲一晚上?”
“我错了我错了。”“黄顺范”立马道歉,“要不我们打车去市里吃饭吧。”
我勉强同意。
邦东九就站在我们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心里不落忍,我又给了他一个鱼饼。
等车来的时间里,因为他这种巴巴的眼神,我陆续给了他5个鱼饼,他围着我走了好几圈,就想知道鱼饼怎么来的。“黄顺范”也厚着脸皮找我要了一个,吃完之后直比大拇指,并问我为什么不吃。
“我为什么不吃?”我指了指自己的肚皮和脑门上的两根牛角,“也要我吃得下去才行啊。”
“辛苦你了。”“黄顺范”叹了口气,旧事重提,“所以成仙的事……”
“不嗑丹药、不乱搞男女关系。”我断然拒绝。
他再次叹气,转动脑袋四处看看,换了话题:“这里的‘月亮村’和首尔的很像啊。”
是的,这里也是“月亮村”。在H国,这种在缓坡上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板房就代表着贫困,都叫“月亮村”。自2006年起,H国政府就倡导实施大规模公共艺术计划,由H国文化体育观光部选择32个被认为较为落后的地区加入部分装饰艺术达到市容美化,于是“壁画村”遍地开花,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观光。
我对邦东九道:“你一个晚上没回家了,快回去吧,家人该担心了。”
他还没回答,路过的两个小男孩就说:“他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一直到处流浪,不会有人担心他的。”
怪不得叫“东九”。印象中在H语的某些语境里,“东九”有傻傻的意思。
邦东九不会伤心,但我会难受。
没有家,没有家人,已经成年的智力障碍者,还生活在“月亮村”,可见生活有多么艰难。我问“黄顺范”:“神仙,有能让人吃了变聪明的药吗?”
“黄顺范”把手伸进衣服里抓挠了很久,抓完之后两手一搓,搓出个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皴,递给邦东九:“吃。”
邦东九“嘻嘻嘻嘻嘻嘻嘻……”笑着学他从身上搓了搓,搓出来一条细细的皴,递给“黄顺范”:“吃。”
“黄顺范”:“……”
幸亏我不是洁癖。我:“……”原来不止济公,所有神仙的皴都有治病的功效啊?
“黄顺范”上去就和邦东九纠缠在一起,想强硬地喂他吃下去,但邦东九力气大得很,挣扎不已,两个人都快滚到地上去。
最后出租车来了,我、“黄顺范”、邦东九都上了车,“黄顺范”也没能成功让邦东九吃下那颗“神仙的皴”。
“黄顺范”在车上问我:“你为什么让他上车。”
我说:“他变聪明了我就让他走。”
“是——吗——”“黄顺范”拉长了调子。
“是啊。”我扭过头去看窗外。
周日白天一天没什么好说的,都睡过去了。
我包了邦东九一天三顿饭和酒店,让“黄顺范”自己找机会给他吃皴,洗漱完就倒到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傍晚,“黄顺范”叫醒我的时候,邦东九还是老样子。
“你行不行啊?”我说。
“我当然行。”“黄顺范”说,“问题是他也很行。”
我顶着一头乱毛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找“黄顺范”要来“神仙的皴”,取出一个鱼饼,背对着邦东九把皴塞进鱼饼,再递给他。
他“嘿嘿”笑着几口吃掉了鱼饼,正当我期待他恢复正常人的智力的时候,他却“噗”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了“神仙的皴”。
“……这种时候就变聪明了。”我又朝“黄顺范”要皴。
“黄顺范”摇摇头:“没了。我挺爱干净的,而且作为神仙,身上的浊物本来就少,就那一颗还是差点把皮都搓红了才凑出来的。”
我忍住不适弯腰去捡皴。
“黄顺范”又道:“别捡,落地就失效了。”
那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等神仙再攒一攒。我直起腰,打着哈切泪眼汪汪去了卫生间解决个人卫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患上了江陵市某品牌服装送来的外套和裤子,然后指挥“黄顺范”给邦东九换了身干净衣服,三人再次出发前往白菜地。
“黄顺范”说我娇气,我这回娇气给他看。我不再直接往菜地里固定一蹲就是一晚上了,而是租了辆车,开着车在大片大片的菜地附近巡逻,大大扩展了范围。
厚脸皮的“黄顺范”蹭我的车。
邦东九开着车窗把脸伸出去吹风。
三个人像是在郊游。
功夫不负有心人,晚上8点多,一长串车灯出现在白菜地周边的公路上。
还真是一辆车一辆车地来拉白菜啊!农民辛辛苦苦两三个月,够你们偷几回?我磨了磨牙,把车开了过去。
到了地方,“黄顺范”让我等一等。
等什么?等他们涉案金额再多一些。我数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降下车窗,朝菜地里的家伙们喊了声:“嘿!”
菜地里的人有男有女,看我两眼就不搭理了,埋头“咔咔咔咔……”地砍白菜。
“……哇,真是……”不要脸!我下了车,“pong”一声撞上车门。
“黄顺范”比我冷静,他直接快跑几步,举着手机对准所有车牌拍照,这一举动激怒了几个车主,他们急忙从白菜地里钻出来,边跑边喊:“西巴!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黄顺范”拍完了车牌就拍人脸,他们一边拿手挡脸躲避镜头,一边围堵“黄顺范”,也有几个朝我跑了过来。
我站在车灯前,将力量加到30,一脚跺下去,水泥地“噗”地出现一个坑。
他们齐刷刷站住脚。
有人说:“兄弟,有事好商量。”
谁是你兄弟?我嗤笑。
那边被围追堵截的“黄顺范”大叫:“我是警察!通通站在原地不准动!”
听了这话他们哪能不动,立马四散,想开车逃跑。
我将速度和敏捷也加到30,迅速绕场一周,专踩脚趾,他们顷刻之间抱着脚倒地不起。
一片哀嚎之中,“黄顺范”叫了支援。
在其他警察还没到来之前,看见谁想偷跑,我就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无声恐吓。
再没人敢动弹。
抓白菜大盗的行动很成功,“黄顺范”不但受到派出所上级夸奖,还接受了媒体采访——神仙对此显得游刃有余。
我则在跟着他回了派出所之后带着邦东九去查他的过往,意料之中的一片空白。
到处流浪的智力障碍者,什么出生证明、指纹记录都没有,连收容流浪者的福利机构都没收容过他。
能长这么大不容易。我让警察帮忙联系收容流浪者的福利机构,别的不说,得给他个户口和身F证吧。
正当警察联系福利机构的时候,我透过派出所的玻璃看到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冲了出去。
“金光日!”我喊了一声。
他站住了脚。和他走在一起的人也看向了我。
我跑到他面前,却不知道怎么开场。
“这位是?”他身边的人问。
“……认识的朋友。”他说。
“那金先生你们聊,我就先告辞了。”那人鞠了一躬,往回走。
“你怎么会在江陵?”对视十几秒钟后,我问。
“买地。”他说。
“啊?”这个答案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金光日解释:“在H国,外国人买地没有限制,每年才万分之几的税,作为闲暇时的投资和落脚地,我觉得可行。”
“你还是金光日吗?”我不禁怀疑地上下扫视他,“怎么这么老实?”
“你给我不老实的余地了吗?”他面露委屈,“我身边不是到处都是你的眼线?”
“咳咳。”我看了看他前后左右同时和我打招呼的鬼魂们,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没有那么多空闲老盯着你,你不干坏事的时候没人管你、没人向我报告。你看你来江陵这事我不就不知道嘛。”
“真的?”他闻言整个人放松了很多。
“真的。”我点头。
但我还是疑惑:“你怎么不去首尔买地?”
“现在我确认你不是时刻盯着我了。”他微微一笑。
意思是在首尔买过地了?我又问:“你现在住哪儿?江陵还是首尔?一直住到金灿日订婚之后?”
“我要在H国定居。”他投放了一个重磅Z弹。
我被炸得半天回不过神。
“爷爷快70岁了,得心脏及脑血管疾病多年,他有三个儿子,迟早要起争端,我早为自己做打算,很合理吧?”他说。
“合理,合理……”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花不到10亿H元就能轻松移民,离CX还近,已经是最佳选择了。”他说。
“哦哦。”除了“哦哦”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反倒勾过我的肩膀:“所以,作为朋友,你是不是应该介绍更多朋友给我认识,拓展一下我的人脉?”
怎么介绍?这位是北边来的皇族,大家鼓掌欢迎?
还是这位是江陵地主,大家鼓掌欢迎?
哪个都不合适啊。
况且,姿态太亲密了,我受不了。我一个劲儿抖肩膀:“你怎么不让秀浩哥给你介绍朋友?”
“那家伙虽然博士毕业了,但不是还没回H国吗。”他牢牢把住我的肩膀,“走,找地方喝酒。”
在路上纠缠容易引人注目,我忍住了,跟他去酒吧喝了几杯。
喝酒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他,而他一直在观察酒吧里的女性。
目光依旧很有侵略性,但好在没有杀意。
我稍稍放了心。
人真的不经念,我刚被“黄顺范”用“缩地成寸”送回首尔,卓秀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让我第二天去机场接他。
次日一见面他就牢牢地抱住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啊,好久不见,我的电子榨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