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饭点,艺人经纪部的郑部长邀请了在公司的、部内所有的员工去了附近的汤饭店,席间谈到最近大火的、星范娱乐推出的乐队A.N.JELL。
星范娱乐社长姓安,业内出名的“钱串子”,但已处于半隐退状态,目前管事的是曾推出获得过国际奖项的“影后”殷时雨的崔志勋理事,而发掘并培养A.N.JELL乐队的经纪人正是崔志勋的得力助手马室长。
郑部长和马室长,老对手了,一直在说马室长是踩了狗屎才有这种运气。
我坐在他旁边,劝他实事求是:“A.N.JELL乐队团长黄泰京、主唱高美男、吉他手姜新禹、鼓手Jeremy四个人,论长相都是顶级还各有特色,论才华说一声才华横溢不过分吧?人家既有坚实的基础还舍得重金包装运营,火是正常的,不火才不正常。”
郑部长一把拽住我的手,上下摇晃:“俊秀,你出道吧,大家在KTV里的时候你的表现也很好啊,以你的长相和身份,资源根本不用愁。”
我毫不留情将他的手撸下去:“拿我的KTV水准去对抗专业乐队歌手,你想让我社会性死亡就直说。还有,我们专注推出演员,乐队和爱豆还不是我们考虑的范围。我当演员也哭不出来,你想让我滴多少眼药水?不要置一时之气。”
郑部长愣愣地看着我,好半晌才道:“俊秀,我好像在你身上看到了李代表的影子。”
“是吗?多谢夸奖。”我说。如果你肯对李玉也这么说,他该高兴疯了,到时候我的零花钱还得往上涨。
我们在聊的时候,有年纪轻的几个女员工已经把头凑在一起看A.N.JELL乐队的《约定》的MV了。
“I will promise you.???????????……
“I will promise you.??????????……”
郑部长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等MV结束,她们抬起头注意到郑部长的严厉目光,才讪讪道:“知己知彼,我们是为了知己知彼……”但没一会儿就开始小声讨论是黄泰京帅还是姜新禹帅了。
而我只专注吃喝。
下午下了班我就驱车赶往三个神仙位于北村H屋村的巫堂(明堂),胃里的妖魔内丹如果仅仅只是内丹,耐力拉满我无所畏惧,但是它有画坛先生的一缕念想,见我所见,闻我所闻,那对我的威胁就指数级上升了。
到了巫堂,我刚推开门,脚踝又是一紧。
这次我反应快,双手在地面一撑,再次保住了我英俊的相貌。
我抬起头。
以双足跏趺、菩萨坐的姿势坐在堂中蒲团之上的和尚、巫师脸上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只说:“条件反射,条件反射。”念咒把念珠收了回去。
“牧师不在?”我问。牧师不在,他们两个念咒也能收回念珠。我没戳破。
“不在,去教堂了。”和尚说。
“哪个教堂?”
“明洞天主圣堂。”
开车20几分钟,不算远。离开之前,我往功德箱里投了10张5万纸币。
和尚和巫师不为所动。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是我在为自己种福田,而不是他们缺少财物。
20分钟后我到了明洞天主圣堂,找地方停好车后,跟着其他游人从摆着花盆的、几段比较陡峭的阶梯走上去。
这是一栋哥特式建筑,顶端有拉丁十字架,和大邱泉边育幼院那栋一样有高大的穹顶、彩色玻璃窗,但内部尽是青砖白墙,面积比泉边育幼院的要大上四五倍,庄严肃穆。
我看到正在和人交谈的地中海牧师了,向他招手,他朝我点点头,我找了个长椅坐下,等送走了那位“姐妹”,他就来到了我身边。
我指指我的头:“能看见吗?”
“看见了,好大一对牛角。”他担忧地问我,“不影响生活吧?”
“普通人又看不见,它们也不沉。老实说,蛮威风的。”我又指指肚皮,“问题是妖魔内丹里有个声音,自称是画坛先生的一缕念想,想诱惑我等你们修好了神笛就抢走它。”
画坛念想:“……你!”
我不理它,向牧师提议:“你们不是能收妖吗?念念咒,试试能不能把它收瓶子里去。”
画坛念想冷哼一声:“痴心妄想!”
牧师犹豫了好几分钟,说要回去跟同伴商量。
我看他几眼,还是问了:“你知道他们两个一起念咒也能收回念珠吗?”
“什么!”牧师瞪大了眼睛,从长椅上猛地站起身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一直带在身上的圣经取出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封面。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同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能说服和尚和巫师尝试一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到时候你可以向我提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要求。”
直到我离开明洞天主圣堂,他都还在原地站着。
距离慈爱学校事件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我才下定决心把徐文祖放生。
我5岁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逢年过节互相送了一堆正经的、不正经的礼物,连我脚上穿的拖鞋都是他送的。
我把这些东西整理成箱,让人扔进了分类垃圾桶。
刘基赫、卞氏双胞胎送的礼物也是一样。
扔完了他们的东西,我才去处理岛山大路上的那个牙科诊所。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里竟然已经开始营业了!
怀着一丝希望,我跑上楼去,前台见了我,递给我一封信,是徐文祖写给我的。
里面说既然投了钱,没有让我亏本的道理,4个返聘回来的老牙医会好好经营诊所的,让我放心,银贤洞那家“泉边牙科诊所”已经暂停营业,让我不必去看了,也不要寻找他们,他们只是四处游荡,不是死了或失踪了。他们也“没有犯罪”,毕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疑罪从无,只是怕我为难。
怕我为难?我冷笑。真怕我为难就不会那么做!
我把信撕了扔了。
画坛念想说过可以教授我追踪法术,我不愿意向它学习。
我也不能叫人去追踪监视徐文祖,否则就是视手下人命于不顾。
放生好!放生好啊!
2010年初,郑巴凛上高等学校了,在高等学校再次遇见了成耀汉。
起因是不知道为什么,成耀汉作为连环杀人犯“猎头人”韩书俊的儿子的身份被泄露了,在学校遭人辱骂、殴打,哪怕成绩优异、对人友好,却因为杀人犯儿子这个头衔而不敢反抗,被郑巴凛和朋友罗治国救下了。
郑巴凛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正一起坐在三清洞的某家咖啡厅里喝咖啡。
我听完之后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问我:“我该不该和他说,我才是连环杀人犯韩书俊的儿子?”
“别!你不是想当一个正直的好人吗?如果你说了,成耀汉现在面临的,就是你即将面临的。你能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吗?”我反问。
他非常肯定:“不能。成耀汉真厉害,我还是得向他学习。”
你的关注点真是不一样啊。“……要说也是成智恩说,我看她怎么说得出口!”我说。
他又问我:“对于成耀汉被霸凌,你有什么彻底解决得办法吗?我也不能老护着他,才护了一次,我就被那些垃圾给盯上了,万一我哪天没忍住,下了狠手……”说到这里,他言犹未尽地看向了我,嘬了一口咖啡。
“我没听错吧?你拿垃圾的性命威胁我?”我指指我的脸。
郑巴凛舔了舔嘴角的咖啡渍:“我的脑子告诉我,找你是最优解。用你的人手去查是谁放出的成耀汉的身份信息,一定又快又准,找到TA,不论用什么方法,让TA不能继续这类行为,再安排我们转学,才能确保我和成耀汉不黑化危害社会。你别忘了,我智商168,他智商161哦。”
我两手抱着温暖的咖啡杯,问:“我很像冤大头?又出钱又出人?能落什么好?”
他竟然给我画大饼:“我以后肯定能长到185以上,万一我想不开,去当你的艺人……”
“成交!”我连忙道。
我让人去查是谁泄露的成耀汉的个人信息,这才知道成耀汉不是唯一一个被盯上的。
被盯上的还有连环杀人犯尹熙载的儿子尹罗武——尹罗武都改名蔡道振和继母蔡玉熙、继妹蔡素珍一起隐居大邱附近某小岛了都还是被扒了出来。
而蔡道振还在和名演员池慧媛的女儿、吉茂园的妹妹吉乐园谈恋爱。蔡道振还准备考警校呢,身份一暴露,落得和成耀汉一个下场,在校被同校学生辱骂殴打,回家后全家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
蔡道振和成耀汉一样能忍。
我知道为什么。
他们是杀人犯的儿子,从心理上就觉得对社会有亏欠,低人一等。所以哪怕是无关的路人甲,只要冠以“正义”的名义,都可以朝他们吐两口唾沫。哪怕他们努力做到比别人优秀千百倍,也抵不了杀人犯儿子这项“原罪”。
当我看到手下发给我的信息时,我有点发愣。
两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我并不陌生,是《大国日报》旗下《一周》周刊的记者朴希英。我还曾示意金灿日向她施压,让她不要老专注采访杀人犯和受害者家属以此享乐,换个题材。
看来她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很叛逆。
我打电话去问金灿日,他说他以为我只是不让朴希英打扰尹罗武,顺藤摸瓜攀扯到池慧媛身上,因为池慧媛是艺林的签约艺人,还问我怎么我连韩书俊的孩子也要管。
我没怪他。他不知道我的想法。
所以我明示了他。我说我这个二世祖,看朴希英非常不顺眼,不想让她继续在《大国日报》任职,甚至不想让她再当记者,可不可以。
金灿日立即说可以,还说这周末他要去徐家本家当着徐宗贤、金恩实、徐仁宇、徐志勋的面向徐志允求婚,让我去给他撑场子,可不可以。
这是交换。
我也说可以。
于是在周末和他一起去了徐家本家。
对于徐文祖的“失踪”,徐家人就当无事发生,一如往常地沉默进食。
吃完饭,金灿日提出向徐志允求婚。
徐志允装出一副“惊喜万分”、“幸福到捂嘴流泪”的模样,看得她弟弟徐志勋直干呕。
徐仁宇则是鼓掌庆贺,微笑送出祝福。
等我说出我要当金灿日的伴郎,徐宗贤和金恩实脸上的笑容才更真实了。
离开时,徐仁宇送我出门,他身后跟了两个保镖。
看来我想错了。徐文祖“失踪”,徐宗贤并不是毫不在意,他肯定知道知道徐文祖因何失踪,对徐仁宇也就看得更紧了。
他对徐文祖、徐仁宇和徐志勋三兄弟最公平的一次就是都不让他们出国留学。但也正是这点给了徐仁宇关于“公平”的虚无的希望。
还有就是这次。
看来我得拓宽徐仁宇自尊来源的维度。让他不再只有获得徐宗贤的认可这一个目标,且不再因这一个目标的达到而愉悦满足或因达不到而失望愤怒。
赵英民妈妈去世了。
这很突然,因为他自己也才出院不久。他和父亲办完葬礼,找我们出去露营。
我们很诧异他没选俱乐部或酒吧。
到了地方,他没钓鱼,光顾灌酒,喝醉了。
他说,知道他妈妈去世那天,他看了遗嘱才知道他妈妈过的是什么日子。财阀家媳妇的光环下,是婆家刁难、娘家为难,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当牛做马连饭桌都上不了。
但他以前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不以为意。
因为家里从上到下没人尊重母亲,也没人教育他尊重母亲,所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尊重过任何女性。
他说他妈妈家世和学历都很高的,为什么活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反抗的结果是劳累甚至郁郁而终,那就反抗啊!反抗啊!
“什么为了我忍耐?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啊啊啊啊啊啊!”叫到后来变成“呜呜呜呜……”,再变成“呃呃呃呃呃……”
我、李英俊和徐仁宇把他团团抱住,在他背上拍拍。
哭了半个小时,我说:“别哭了,再哭会变丑。”
赵英民立即反驳:“放屁!老子最帅!”
看来悲伤的心情是缓和了。
“对了,我问你们个问题,你们知道我妈叫什么吗?”他正色。
平时姨母姨母地叫着,这一时半会儿……我和李英俊、徐仁宇面面相觑。
“我就知道你们不知道。”他说,“惭愧,我自己也是要想十几秒钟的。”
为了不让他过于愧疚,我用瞬时调取记忆的功能,找出了那个名字:“姨母叫卢静。”
赵英民口鼻发出“呜……”一声长鸣,用力抱住了我:“谢谢,谢谢你俊秀。呜呜呜呜呜……”
他又哭起来了。
真的挺丑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