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三十四章 吻

  电影散场,影厅里零零散散的其他几个观众、也就是那些手牵手的女高中生和小情侣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剧情慢慢向出口走去。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无论多么顽固的资本家都知道要给自己的员工放假,像是琴酒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电影院里的家伙就显得有点凄惨且格格不入了。

  为了不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琴酒决定等另外几个观众都退场了再离开。就在这关头,Boss慢悠悠地在通讯了开口了。

  “哦对了,我好像没有跟你说,”Boss说,“我陪着你在现场看了这场电影哦。”

  琴酒:“???”

  他作为一个杀手坚如磐石的心理素质使他没有像是受惊的猫咪那样弹起来,但是就算是如此,琴酒也没太能控制住自己迅速扫视过退场的观众的目光——Boss说他在现场,那么他在哪里?

  琴酒的目光从那些年轻的观众的面孔上掠过,来看超级英雄电影的都是些年轻人,正在退场的那几位没一个符合琴酒之前进行的“Boss的年龄可能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推断。那几个看上去就是国中生的吵闹的男生中间肯定不可能有Boss,手牵着手的柔情蜜意的小情侣们肯定也可以排除……Boss总不可能真的在那群女高中生里吧?!

  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一点不合时宜的表情,只不过是嘴角有些紧张的绷紧了。除此之外,可能他的呼吸也略微急促了一些,而Boss则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频率上的细微改变。对方开口安抚道:“琴酒,镇定。”

  琴酒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微微皱起眉头。其实如果摆脱一开始的震惊,事实的真相还是很好推断出来的:Boss显然不可能跟这么一群人混在影厅里,他那种身份的人不太可能不带任何保镖就这样行动;更别提以琴酒的敏锐程度,他在观影的整个过程中都没发现影厅里还有其他使用通讯设备的形迹可疑的家伙。他为自己刚才相当离谱的猜测了恼怒了两秒钟,跟Boss有关的这些事情总能让他方寸大乱,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琴酒说:“您在放映室之类的地方,对吧?”

  “对。”Boss笑眯眯地回答。

  琴酒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身后墙的另一面就是这间影厅的放映室。想必Boss站在放映室里的时候,透过那扇高高的、小小的窗户,对影厅里的一切也是一览无余吧。此刻,放映室里投射出来的光已经熄灭了,影厅吊顶上的灯光逐一亮了起来。Boss估计已经从放映室里离开了,琴酒没有站起身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在最后一个观众离开之前,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向那个方向。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们之间离得最近的时候,中间就隔着这么薄薄的一堵墙。

  “我之前猜测您可能不在日本。”片刻沉默之后,琴酒低声说。

  他的心中有某种冲动:他想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在Boss用那种微笑的语调说话的时候,脸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但是那也只是想想罢了,“永远不要试图窥探Boss的秘密”,这类行为准则像是被编写进基因里一般被组织的成员们严格地遵守着,就算是琴酒和Boss现在处于“这种”关系里,他也不打算去打破这条戒律。

  “我确实经常不在日本,但是并不是现在。”Boss如此回答道。

  “那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琴酒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Boss低低地嗯了一声:“电影开场前就告诉你吗?那样你就没办法把精力集中在电影上了吧——我知道在现在这个阶段你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能会令你感觉到自在一些,而希望离你近一点则是我自己的私心。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必要一开始就增添你的烦恼了。”

  又是如此:Boss在某些事情上显得贴心地过了头,不知道他的每一任约会对象是否都是这样迷失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里的。

  而琴酒至今还没有习惯这样的关怀,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关心的时候总令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但是好在,Boss很快转移了话题。

  “现在,你该站起来了——我希望你可以去一个地方。”

  ——琴酒果然还是更习惯对方下命令的语气一些。

  琴酒在Boss的指挥下走出电影院,拐进旁边一条稍有些狭窄、最多只能供两人通行的小巷里。

  Boss对这家电影院周围熟悉的程度让琴酒有些怀疑对方提前来这里踩过点,但是为了一次约会踩点,想想也还是挺好笑的。

  这个时候时间还不到中午,太阳逐渐向天穹的最高点升去,阳光灿烂,但是风力依然夹杂着相当的寒意。

  Boss在通讯里说:“你现在已经走到小巷的中央了吗?好了,现在在原地停下。”

  琴酒依言停下了脚步。

  Boss肯定能从通讯里听到他脚步声的停止,要不然就是这个通讯器实际上是附带追踪系统的。一个人在顿悟到这样的事实的时候往往会感觉到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但是如果对方是Boss的话,琴酒其实没有什么意见。

  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Boss说:“那么现在闭上眼睛,默数六十秒吧。”

  琴酒没想到Boss是这个要求,他忍不住开口问:“什么?”

  因为任何了解琴酒的人都应该明白这样的道理:琴酒是个非常谨慎且多疑的家伙,正是这样的特质能让他在现在这个年龄爬到高位,也正是这样的特质能保证他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组织里活到现在。这种“谨慎”在特定的时候会表现出一种如同被害妄想症一般的特点来,就如狙击手们入住酒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研究一下附近最符合条件的制高点是哪里一样。

  一个人不应该指望琴酒能在一个他全无了解的陌生地点毫无戒备地闭上眼睛。

  哪怕这个地点只不过是电影院旁边的一条小巷——但是随时会有人来到这里,可能只是个毫无威胁的普通人,但是也可能是个身藏利刃的杀手。

  这样的想法显得过于多疑且神经质,但是组织里大部分人都是靠着这样的谨小慎微活下来的。

  但是,现在下达命令的是Boss本人。

  “听话。”Boss是这样回答的。他的声音倒是脱离了那种下达命令的权威感,不如说,他的语调听上去是很温柔的,“相信我。”

  下达命令的人没有解释他要求琴酒这么做的原因,下命令的人只是说“相信我”。

  但是有一条真理人人皆知:在这样一个组织里,如果别人让你相信谁你就相信谁,你就会成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种倒霉蛋。这种人实在太多,那些乏味而愚蠢的故事甚至不值得一叙。

  琴酒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再一次环视了身遭,小巷依然寒冷、寂静,在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积雪正在融化,远处街心公园中有零星的鸟叫声响起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循着自己的心跳声读秒数,他心跳的次数通常是每分钟八十次,在执行任务、疾跑或者射击的时候也往往不会超过一百。通过心跳声可以有效地推断时间,在他数到十五的时候,他听见小巷的尽头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脚步声并不快,但是每一声声响都很清脆,如敲打在人的心头。

  皮鞋。不是沉重的战术靴或者轻便又无声的鞋子。不是常见的橡胶底。真皮底的皮鞋。琴酒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样的念头。走路的频率并不快,但是从声音逼近的速度可以大略地推断一下步幅,那么就可以由此推测出身高——

  脚步声的主人在琴酒面前某处停下步伐。

  琴酒能听见对方平缓的呼吸声,就在自己正前方二十或三十厘米的地方响起。

  身高……与他相仿。或者略矮一些。一到两厘米。

  琴酒的身体由于紧张而稍微绷紧了,他现在的站姿看上去更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豹子,就等着某一刻冲出去扯断什么猎物的喉咙。他真的不习惯在别人都站在自己面前了还紧闭着双眼,看清自己所处现状的冲动如同一种本能。因为当你看不见对方而别的猎手能看到你的时刻,灾难就会降临。

  他听见衣料的细微摩擦声响起,对方可能正做出什么动作。

  琴酒压抑看前方一眼的冲动,咬紧了自己的牙齿。正注视着他的人可能能看见他两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凹陷,或者是他的睫毛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总之——

  “嘘,”那个声音低低地在他前方某处说,“放轻松些。”

  ——那个声音。那个每个夜晚会从打来的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那个从他佩戴的耳机里响起来的声音。实际上此刻这声音近乎没有延迟地从他的耳机里同步响起,沿着他的颅骨一路攀援向上,经由额骨传递到听觉神经。

  Boss的声音面对面地响起来,听上去依然低沉而缓和。

  琴酒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睁眼的想法,他在下一秒就感觉到Boss握住了他的右手(并不是惯用手,这是对方有意的吗?)。对方的手指正包裹在皮革手套里,微凉的皮面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掌心,压在他手心处因为握枪而磨出的茧子上面。

  “按猫咪肉垫的这个位置的话,它们的爪子不受控制地会弹出来。”琴酒听见Boss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的声音里还是掺杂着那种不可磨灭的笑意。

  琴酒不知道如何作答,这说不定根本不是一句需要听众回答的话,他不知道——而他觉得自己现在可能也没有说话的余裕。琴酒愤怒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比平时快得多的频率冲击着胸膛,那感觉就好像是喉咙处卡了一个蠢蠢欲动的硬块,这让他的计数失去了节奏。这是他的身体对他的一种背叛。

  然后Boss执起他的手,一路抬到与胸膛齐平的高度,Boss的拇指不轻不重地卡在他大鱼际的上方,远离骨骼和肌肉的柔软位置。琴酒的手指可能因为过度紧张和无措而神经质地震颤,这简直使他丢脸到了某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

  琴酒在自己也无法描摹的恼怒之中感觉到了一道温暖、湿润的气流轻飘飘地拂过自己的指尖,然后某种温暖又柔软的东西迅捷地碰了碰自己的指腹。

  这触碰大概只有两三秒钟的长度。

  ……又过了几秒钟,琴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吻。那触感简直像是一片干燥又柔软的花瓣。

  “新年快乐,虽然提前了一点点。”Boss握着他的手喃喃地说,对方的嘴唇肯定还悬在离他的手指很久的地方,在Boss说话的时候琴酒能清晰地感觉到呼吸掀起的温暖气流扑在他的手指上面,“希望你明年依然能这样信任我。”

  这是句听上去很奇怪的话,似乎算不得什么祝福。琴酒敏锐地察觉到Boss又一次意有所指,但是在他真正能开口问的时候站在他身前的那个人就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冷冰冰的皮革手套曾经短暂地被他掌心的温度捂暖了,现在对方的手一离开,冷风立刻又一次扑上曾经被皮革覆盖着的地方。

  然后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但是这一次是离他远去。

  琴酒的手还有些犹豫地悬在半空中,他就在这种细微的迟疑和更加巨大、更加复杂的其他心绪中照Boss所说的那样数到了第六十秒。

  然后琴酒睁开眼睛,太阳依然高悬在半空中,阳光强烈,在视网膜上烙下了点点紫色的光斑。小巷里依然只有他孤身一人,巷口两端空空荡荡、一望可及,孩童的笑闹声远远地从街心公园里传来。

  “……Boss?”琴酒迟疑地问道。但是现在耳机中只剩下一片电流的杂音,就好像有人在通讯的另一端温柔地说话只不过是个幻觉。

  (显然对方在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干脆利落地断开了通讯,真好像把情书塞进男生怀里之后转头就跑的女高中生似的)

  但是琴酒总觉得,自己的指腹上仿佛还残存着特别柔软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