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三十章 平安夜的礼物

  吃这顿饭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动用自己的想象力,就能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场面:

  想象一下,你的公司老板和他包养的小蜜此时此刻正相隔千里,于是老板给小蜜打钱让她出去吃好东西,但是迫于你不巧此刻正好在小蜜身边,所以小蜜只能带上你一起出门;然后在你们吃饭的时候,你身边就坐着老板的小蜜还有你的顶头上司,对面还坐着一个老板从总公司派来的审计部门领导……

  要让一个知情人来说,以上这个地狱一般的场景当然不能套用在此时此刻的基安蒂、科恩和伏特加身上,但是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

  而他们不知道的则是:坐在桌子对面的老板派来的审计其实是老板本人,老板的小蜜其实是老板的猫,他们领导才是老板的小蜜。

  ——当然,或许他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三个人显然因为同时和琴酒、贝尔摩德和梅洛一起吃饭而压力过大。但是琴酒本人倒是很镇定,“眼前这顿圣诞节午餐是Boss专门为他订的”这个事实令他稍微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既然他的属下们并不知道真相,他也就还能维持镇定。

  他是那种吃东西很快但是咀嚼得很仔细的人,梅洛早在之前跟琴酒吃那许多顿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把这两个如此自相矛盾的特质结合在一起的。梅洛猜测,这可能是一个杀手保证自己执行任务的时候既不会在一日三餐上浪费太多时间、又不会使他不幸罹患胃病的诀窍。

  梅洛并不是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在从小在组织里长大的过程中接受了些什么训练,对于武器的使用肯定必不可少,但是想必还有些别的。就比如说实际上琴酒使用刀叉的姿势看上去非常的赏心悦目,放在那种高规格的晚宴里也丝毫不会出格;当然,梅洛也相信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手里那把餐刀捅进某个人的喉咙里。

  这真是些矛盾又有趣的特质。

  而贝尔摩德呢,这个人真的能摆出一副“你们有饭吃都是拜我所赐”的阵仗来,她此时此刻正在相当专注地切桌子上的火鸡,动作又利落又优雅。很少有人能动作优雅地切火鸡,但是贝尔摩德就是能——有些人看过她拍的那些电影,她就算是在电影里穿着高跟鞋被霸王龙追着跑,姿态都是非常优雅的。

  梅洛坐在琴酒的对面,这座位的布置本身就很像是他们平时出去吃饭的时候的安排。就算是他是Boss派来的“钦差大臣”,也毕竟只是个小孩,说不定对于一直感觉不是很自在的的那几个人来说,跟他一起同桌吃饭的压力还不比跟琴酒一起吃饭的压力大。

  而梅洛的食量很小,他吃东西的时候天然有一种非常坦然的气势,真的很像是某个有钱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显而易见,他长大之后就会变成那种往餐桌边上一坐就有人忍不住给他倒酒的人。

  ……实际上他长大之后确实是那种人,贝尔摩德对此心知肚明。她切了一片火鸡上的嫩肉放在这小孩的盘子里(司机和狙击手们因为她这个动作见鬼一样地看着她,谁见过贝尔摩德在餐桌上给别人打下手啊),用手肘碰了碰这个孩子:“想什么呢,嗯?”

  梅洛当然不能回答“我刚刚正在看琴酒,他喝完红酒之后嘴唇亮晶晶的好可爱”,这答案会让他显得像是个变态少年犯。于是他把心中排在第二位的答案讲了出来。

  “我也好想喝酒。”他可怜巴巴地说。

  “等您成年后再说吧。”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时感觉到有点好笑——她眼前可是位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的葡萄酒收藏家,结果有一天自己送给别人的酒自己竟然一口都不能喝了,这悲惨的事实让奥纳科纳听了去,那个老好人恐怕都会发出大声嘲笑。

  于是她心情很好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因为心情太好了忍不住顺口调戏了琴酒两句。

  “琴酒,不在这种场合里说两句祝酒词吗?”她这样语调甜蜜地说。

  果不其然琴酒只是扫了她一眼:“你真无聊。”

  “唔,我看说你是个没有什么仪式感的男人才对,今天可是平安夜呢。”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说。她垂下头,用手里的高脚杯碰了碰梅洛手边的玻璃杯,发出叮的一声。当然,因为不能喝酒,所以梅洛的玻璃杯里就象征性地装着点柠檬水。

  “祝您健康。”她一本正经地对这个小孩说道。

  饭后,琴酒他们那边还有些工作需要收尾,而贝尔摩德打着“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还需要午睡”的旗号,把梅洛拖到了休息室。

  ——但是其实梅洛不需要午睡,或者换一种说法,梅洛无法午睡。他在夜晚这样沉寂、隐秘、安全的时刻尚且很难入睡,在白天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梅洛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态坐在休息室柔软的沙发上,抬头看着贝尔摩德,等她问出问题。

  他差不多已经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了。

  果然,贝尔摩德确定门已经关好了、且室内没有什么监听设备之后,单刀直入地开口说:“海因里希·雷曼博士发邮件给我了。”

  有些关注科学或者新闻的人可能会觉得海因里希·雷曼这个人名听上去很耳熟,此人在二十七年前差点拿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再然后,就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科学界销声匿迹了。

  “……啊,海因里希,他果然发给你了呀,”梅洛沉默了两秒钟,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我本来指望他这次不发给你的,反正你每一次都是在瞎担心,实际上也并没有——”

  “下一个‘周期’就快来了。”贝尔摩德打断了他的话,略有些严肃地俯视着他,“这是您换药之后没在雷曼博士他们的监控之下度过的第一个周期。”

  梅洛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稍微有点安抚意图的微笑:“是的。但是你看,我现在也还是好好的,我觉得你在我每次换药以后都表现得有点太紧张了。”

  “因为我不想再跟十六年前那样,我在澳大利亚拍电影,然后凌晨三点收到您的律师的电话跟我说您决定改遗嘱!我——”贝尔摩德的声音猛然提高了一点。

  “嘘,嘘。你声音再大就要被琴酒他们听到了。”梅洛安抚道,他的语气真的很像是在跟站在森林边缘的小野兽说话。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点笑容,向着贝尔摩德的方向伸出手去,“来,莎朗。”

  贝尔摩德看了他两秒钟,然后甩掉了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然后她在沙发前面的地面上坐下了,就好像不曾担心地面上的灰尘弄脏自己昂贵的裙装一样。她凑近梅洛的腿,梅洛就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好像摸猫那样,手指柔和地卷过那些缎子一样的金发。

  如果梅洛是个成年人,他们做出这样的姿态可能不那么奇怪——贝尔摩德希望他是个成年人,他是个成年人的时候她可以把头枕在对方的膝盖上——但是既然他们都不介意,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关系。

  “你记得我答应过你对吧,”梅洛垂着眼睛,语气很平缓地说,“我不会忽然死掉的。”

  “……您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那次吗?恕我直言,当着我和遗产律师的面说那种话可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贝尔摩德的声音稍微有点闷闷的,“您每次换药之后的不良反应都比较大,我还是希望您至少在换药之后的两年之内都留在美国境内,雷曼博士跟您在一起我至少还能放心一些。”

  “海因里希他自己可是对这次做出来的成功很满意呢,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爽快地放我来日本。”梅洛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发,语调简直是循循善诱的,“而且,莎朗,你知道日本分部这边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贝尔摩德抬头注视着他,目光出乎意料地锐利:“是日本分部的事情对您来说很重要,还是最后一个充满了乌丸莲耶遗留下来的遗迹的地方的事情对您来说很重要?”

  “这有什么区别吗?”梅洛镇定地反问。

  “您的心理医生会说区别很大。”贝尔摩德小声嘀咕着。

  “我正准备要解决我的心理医生在意的那些问题呢……虽然可能并不是以那位医生建议的方式。”梅洛露出一个微笑,那是一个冷漠的、胜券在握的笑容,这样笑容放在一个小孩的脸上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么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贝尔摩德大概意识到自己没法让对方在某些方面做出妥协,所以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换了一个话题。

  梅洛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点点头,说:“你应该也仔细看过海因里希的邮件了,按照他的研究员们的推算,这个周期应该会在新年后不久结束;他们推测我这一次还是会恢复到二十多岁的状态,时间大概会维持一到两周。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觉得时间刚刚好,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赤井秀一那边遗留下来的问题解决。”

  贝尔摩德无言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不太赞同地说:“……您是不是给自己安排的活动有点过于刺激了?”

  “‘我们’,”梅洛纠正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去干那事,还有你和琴酒……”他顿了一下,然后跟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露出一个笑容,“啊,还应该有波本。”

  “……那样的任务是不是对琴酒和波本来说有点过于刺激了?”也不知道贝尔摩德想到了什么,她露出了一个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情。

  “我倒觉得刚刚好。”梅洛镇定自若地回答。

  贝尔摩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某些事情上,Boss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就算是和他关系亲密如贝尔摩德,也没办法让他轻易改变主意。就比如说他非得要来日本的事情,其实不光是奥纳科纳不太赞成这件事,贝尔摩德也觉得他这么一个药罐子到时候坐镇后方就可以,实在没必要亲自凑到“事故现场”来,但是谁又能真正劝得住他呢?

  又比如FBI的事情,两年前贝尔摩德刚知道赤井秀一是个FBI的时候就感觉事情要不好:组织里除赤井秀一之外的卧底都在朗姆的掌控之中,但是FBI的探员卧底进来的事情他们则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也不能只怪朗姆,毕竟谁能想到FBI这个负责美国境内事务的机构的人会跑到日本来卧底呢?这件事本来就很离谱——但是无论怎么找理由,这件事都彻彻底底地触怒了Boss,不难理解,一个控制狂就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在他的面前发生,更不要说这个FBI探员还差点拐走了宫野明美,最后引出了十亿日元的抢劫计划那么大一个乱子。

  上次Boss因为宫野明美和雪莉的事情是怎么发脾气的贝尔摩德也都已经看到了,从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Boss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赤井秀一。

  他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金币堆(或者公主)的经典反派恶龙,无论哪个勇者试图靠近他的东西都会被他喷一口龙息。

  果然,Boss有个计划。梅洛曾在跟贝尔摩德无聊通电话的时候跟她说起过几句那个计划,虽然贝尔摩德还没能在脑后里构筑出整个计划的具体脉络,但是梅洛提及到的部分就已经非常地令人感觉到……叹为观止。就是《黑袍纠察队》电视剧里魔爪女把自己的一夜情对象的头给坐爆了那种程度的叹为观止。

  虽然黑麦威士忌是个卧底的事情让很多组织高层都感觉到不爽,但是有的时候贝尔摩德还是很想说,就算是赤井秀一真的在对他们家那一大堆家庭伦理剧知情的情况下勾引了宫野明美,您其实也没必要打算那么对他。

  ——但是没办法,正如刚才所言,谁能劝得住Boss呢?

  贝尔摩德琢磨着Boss接下来打算干的事情,忽然感觉到有点头疼了。但是她才不是会为了阻止事务感觉到疼痛的那种人呢,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决定转移话题。

  于是她话题跨度非常大的问道:“我的圣诞礼物呢?”

  “啊?”梅洛都对这个话题跨度感觉到有点不知所措。

  “我想了想新年后我要为您干的事情,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圣诞礼物。”贝尔摩德理直气壮地回答。

  梅洛无言地注视了她几秒钟,然后把手伸进自己的包里翻找了一番,最后递给贝尔摩德一个小小的礼物盒。

  那是个很经典的“圣诞节礼物”盒子,盒子外面包装着略微反光的廉价彩纸和丝带,真的很像是那种一个十岁小孩会送给人的礼物。贝尔摩德略微调侃地扫了梅洛一眼,当着他的面拆开了盒子。

  如果梅洛是个真正的十岁小孩的话,贝尔摩德肯定会从盒子里拆出某种小孩幼稚的手工制品来,但是梅洛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孩。他是个非常邪恶的组织的话事人,而且是超级有钱的那种。

  ——结果贝尔摩德从礼物盒里拆出一把跑车钥匙,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样没有创意,”贝尔摩德随口抱怨道,她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钥匙,“这是什么?法拉利?”

  “法拉利355 GTS,去年推出的Targa半敞篷款。”梅洛微笑着回答。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说:“是定制的车漆哦,我让他们漆成了猩红色。”

  “真有戏剧性。”贝尔摩德相当中肯地评价道。

  梅洛佯装恼怒:“你就说你想要不想要吧。”

  “要的!”贝尔摩德向着他眨了眨眼睛,这表情近乎有点俏皮了,她露出这样的神情的时候真的显得非常、非常的年轻,“我也给您准备了礼物,但是估计现在的您也不方便收,所以直接让人放在瑞典那栋房子的书房里了。”

  “是什么?”梅洛问。

  “您不应该等回去以后再自己拆开看吗?”贝尔摩德反问,“在这方面有点仪式感嘛。”

  “告诉我吧,”梅洛向着她的方向凑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拜托?”

  一个不幸的事实是:这位杀伐果决的、行事手段残忍的黑帮话事人,好像处于小孩的状态越久,撒娇就越得心应手一些;一个更不幸的事实则是,贝尔摩德还真的吃他的这一套。

  贝尔摩德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无奈地选择妥协:“……一本1469年出版的摇篮本[1]《神曲》。”

  梅洛知道,贝尔摩德绝对在这份礼物上花了不少心思:收藏是他自己的爱好,虽然贝尔摩德跟他生活了这么久,但是其实也没有耳濡目染到多少收藏知识,因为她实在是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在这种情况下,她都能想办法弄到令梅洛喜爱的礼物,估计是找了不少人帮忙的。

  这种细节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令人心生温暖,甚至会令人觉得——在日本那座实验室里度过的七年也并不是完全不值得的。他的心里偶尔会闪过这样的想法,也正是这一类的念头令他在无数漆黑的夜晚里感觉到安全。

  于是梅洛微微向前倾身,亲了亲贝尔摩德的面颊。

  “圣诞快乐,莎朗。”他这样轻声说道。

  当晚。

  琴酒其实稍微有点不知所措,如果把他的困惑用文字描述一下的话,那么就应该是:Boss的那张卡片,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呢?

  没错,就是Boss附在装那两瓶酒的木箱里的卡片,琴酒当然不会冒险把它留在原地,要是被伏特加他们看见了,他没法解释这东西的来路;而如果被贝尔摩德看见,则免不了要被大肆嘲笑——其实琴酒自己也不知道贝尔摩德会嘲笑些什么,这大概是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于是现在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平安夜的夜晚,室外的街道上已经挂上了数量多到令人感觉到恶心的彩灯,准有不少人都出门享受节日氛围去了,而琴酒则坐在他的公寓的书房里,皱着眉头打量着来自Boss的卡片。

  一种近乎于直觉的东西告诉他,这张卡片上的字确实是Boss亲笔写的,这个事实让这东西变得非常难处理:显然琴酒没法直接把它随便乱放在哪里,如果Boss的笔迹不小心落到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的手里,会不会引发某些糟糕的后果呢?当然,他也不能把这张卡片跟组织内部的那些机密文件放在一起,那不但显得有点反应过度了,而且感觉也很……怪;把这东西直接烧掉当然也不是一个好选择,虽然Boss可能根本不在乎他要怎么处理这东西,但是烧毁绝对不是个好选择。反正琴酒内心的某个部分告诉他,他自己不希望那样做。

  琴酒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如果追求他的人同样是组织的高层、或者是他的某一个下属,他绝不会对着这么一张便条一样的东西想东想西。归根结底,就算是Boss无意用自己特殊的身份迫使别人做出什么违背其他人本意的选择,琴酒实际上也并不能把Boss这个人和他的身份完全分开看待,这令这位本应杀伐果决的组织高层在一些小事上显得有些反应过度。

  如果在这个时候琴酒愿意去请教一下梅洛,梅洛就会告诉他说,“Boss也送给贝尔摩德了超多东西,她把自己不喜欢的都扔在仓库里积灰了。”

  但是这个成年男性当然没法询问梅洛有关感情问题的任何东西,他们可能认为这涉及到了某些与尊严息息相关的东西。因此,就算是琴酒知道梅洛非常了解Boss、琴酒也知道梅洛对他和Boss中间的奇怪感情问题一清二楚,他也还是完全没法开口。

  就这样,他对着那张写着祝他圣诞快乐的题词的卡片陷入了沉思,直到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当然,又是Boss的来电,这段时间以来琴酒甚至已经不太惊讶了。

  他把电话接起来——他也不会承认他在等待着这通电话,又或者他在接起电话前有所期待,这说明“固执”是难以改变的习惯,而“细水长流”则能让最为顽固的人软化——他说:“Boss。”

  “琴酒,晚上好。”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温和而放松,“对今天的午餐还感觉到愉快吗?”

  “是的,很好。”琴酒回答道,但是他的眉头稍稍地皱了起来,“但是,Boss,其实您并不必要……”

  “我觉得还是很必要的,况且,也并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贝尔摩德和梅洛。”Boss轻轻地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贝尔摩德那孩子是很挑剔的,如果这种日子里她只能在安全屋吃速食,可能以后又要大吵大闹了。”

  在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琴酒的嘴角带上了一点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微笑:Boss谈论贝尔摩德的时候总像是在谈论一个任性的女高中生,这与那个神秘而美艳的女人的反差非常之大,听Boss这样说对方还是挺有趣的。

  “……而至于你呢,我比较在意的部分是:你觉得我的收藏喝起来怎么样?”

  Boss在电话里如此问道,在提到他收藏的酒的时候,他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愉快。而且不恰当地说……有点雀跃,像是把自己引以为豪的东西展示给自己的心上人看的年轻人似的。这样的顿悟在琴酒的脑海里闪现,然后又被他倾尽全力抛之脑后,因为这样想Boss似乎有点不尊重了。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谈起酒——在这里需要重申,虽然这个组织是一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但是其实他们肯定并没有真的组织过什么酒类鉴赏课程。

  琴酒的酒类知识还算丰富,这源于他自己对这类东西较为感兴趣,他是很能享受酒的味道与口感的类型,而且比较善于分辨酒的品质——不过,琴酒比较熟悉的是各类烈性蒸馏酒,而Boss则简直对各种不同的葡萄酒如数家珍,熟悉到令人怀疑他读过类似的学位的程度。

  他和Boss谈到了些他之前没想到会从Boss那里听到的事情: 就比如说对方参加过很多酒类拍卖会,Boss简直有一大堆有关拍卖会的趣闻可以讲;又比如说对方在波尔多有一片葡萄园,那片葡萄园里种植着赤霞珠、赛美蓉和长相思,“但是第一个年头酿出来的酒非常糟糕,这让我第一次知道我只适合品酒,而不适合对酒庄工人们的工作指手画脚。”Boss苦笑着承认,“不过最近的几个年份的白葡萄酒喝上去还是不错的,或许哪天可以给你尝尝。”

  而琴酒回馈以自己执行各类任务期间的某些故事:就比如有一次他和卡尔瓦多斯被困在北海道的某间安全屋里,两个人不得不用波兰精馏伏特加给伤口消毒;又或者某次他接到任务要暗杀某位企业家,而想要成功执行任务的唯一机会,就是往对方珍藏的一瓶威士忌里下毒……

  让琴酒扪心自问,他必须承认:抛却身份不提,Boss是个很好的谈话伙伴——又或者太好了,他拥有一种无论在谈论什么话题都能让自己的谈话对象感觉到舒适的能力,简直像是个饱受训练的心理医生。而让琴酒摸着良心他也绝不会承认的部分则是,Boss爽朗地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听上去真是令人感觉到愉快。

  不,这一点他是不会承认的。这有些过于僭越了。

  琴酒在这段轻松的谈话开始之后有点没太注意时间,这对一个杀手来说真是可怕的疏失。还是Boss先提起了这一点,他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然后琴酒才去看挂在书房里的钟表,他看见时针已经不紧不慢地越过了表盘最上方的那个“十二”的位置,这个发现让他不由皱起眉头来,然后他问:“Boss,我是不是打扰您的休息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Boss在国外,是每天倒着时差跟他打电话的。但是随着他们打了很多通电话之后,他反而又有点不确定了……他之前一直猜测Boss在美国,但是如果那样的话Boss那边现在应该是中午才对。如果是中午的话,对方真的会在这么长时间内从不被人打扰吗?对方应该也工作繁忙吧。

  但是如果Boss也在日本……那对方就真的跟他聊天聊过了午夜。

  这其实对于一个组织成员来说是个挺令人震撼的事实。

  “并没有打扰什么,”Boss说,“不过在你去睡之前我还有点事想说一句:按照圣诞节的习俗,好孩子应该在今晚得到圣诞礼物。”

  琴酒:“……?”

  他有点不太愿意去想这个“好孩子”是不是指的他,Boss真的不觉得这样的措辞很奇怪吗?

  Boss可能已经猜到了他的腹诽,因为他听见对方颇为愉快地笑了一下。“当然啦,我知道你的为人,”Boss温和地说,“今天中午已经给你们那边送去了东西,如果再送给你什么私人的礼物,我觉得你可能又会坐立不安了。”

  不得不说,Boss确实过于了解他的这位属下了。琴酒可不会承认自己看着那张写着“圣诞快乐”的卡片看了半个晚上,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应该把那东西放在哪。听到Boss表示他不会再送其他什么东西之后,琴酒甚至有点松了一口气。

  而Boss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不会送给你什么私人的东西——至少今年的圣诞节不会。但是,我让朗姆把你提交的武器经费申请批了,明年给行动部门的武器更新换代一下吧。”

  琴酒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形式进展:“但是……”

  “朗姆就是个老顽固,他是想把大部分经费都投到科研机构那边去的。”Boss笑了笑,“但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必要,尤其是明年的话……我觉得还是购入一批新的军火比较好,说不定会用得上呢。”

  对方明显话里有话,但是琴酒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问对方可能也不会回答的。正如Boss说他明白琴酒的为人一样,在这段时间里琴酒对Boss的了解突飞猛进,他意识到对方只会在对方认为合适的时候把某些计划说出来,而其他人只要耐心等待就是。

  所以此刻他没有什么好推辞的,毕竟行动部门的武器是真的该更新换代了。他简单地说:“谢谢您。”

  “不必道谢,这是好孩子应得的。”Boss回答,“你要是问圣诞老人的话,圣诞老人也会这么说。”

  “……好吧。”琴酒沉默了两秒钟,决定不再纠结这个“好孩子”了,“那么晚安,Boss。”

  但是对方轻轻地笑了一声:“其实你知道我最想听的不是这一句,对吧,琴酒?”

  琴酒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被他一直放在书桌上的那张卡片上面。

  ——他觉得自己或多或少地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嗯。”琴酒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圣诞快乐,Boss。”

  [1] 指自公元1450年代西洋活字印刷术发明后至1500年间印行的早期活字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