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带着遗憾的声音一落下,宝钗和薛蟠都沉默了下来。

  薛蟠是真遗憾, 而宝钗则是庆幸。

  薛姨妈相中的还是那个桂花夏家, 家里一个老娘带着一个女儿的那家。

  家中没有爷们撑门户, 一个女人竟然还能将生意支撑起来, 其性格, 心机, 手段估计哪一样都不缺。

  宝钗因着老娘懦弱,哥哥不成气, 早早就开始管家了。家里的日常开销,铺子里的生意都是宝钗在弄着。

  以前薛蟠还能时不时地去铺子里转转,可是这两年长住义忠亲王府后, 这样的时候都少了。宝钗管起这些事来更是艰难。

  铺子里的那些老管事, 老掌柜不是欺她一介女流, 便是欺她年幼, 搪塞她吩咐的, 中饱私囊的, 与外人串通的,做假帐的,以次充好的, 件件不足以道之。

  她有母亲,有哥哥,还有时常过府帮忙的义忠亲王府的长史官都如此艰难了。那么夏家的那对娘俩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宝钗觉得夏家的姑娘一定不是个善茬子。若是成为她的嫂子,这个家估计要变回天了。她努力经营的一切都要交给另一个女人了。

  这门亲事,没成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 宝钗安慰地对着薛姨妈说道,“妈,也许这就是天意呢。当初咱们求姨妈帮着撕撸哥哥的案子,差点没将哥哥弄成个死人。现在老天又让皇帝下了这么一道赐婚的圣旨,估计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薛姨妈一听宝钗这话,有些不赞同,“你姨妈不是说是底下人不会办事,才差点弄成那样的吗?你姨妈也不是存心的,你这孩子怎么还记着这事呢。你姨妈平时多疼你,听到这话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宝钗听到薛姨妈这话,叹了口气。她那好姨妈呀,比她铺子里最能说的伙计还要厉害三分,当初她将这事告诉她妈的时候,她妈还挺生气。当她跟她妈说周瑞家的女婿犯事都知道怎么办,她姨妈必是故意如此的。她妈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可好景不长,不过姨妈掉上几滴眼泪解释了一通,她妈就又相信了去。

  唉,现在这么看来,哥哥嫁出去也是好事。至少绝了姨妈想要让她嫁到荣国府的打算。不然她总觉得姨妈必会算计哥哥的性命。

  “妈说的是,我记下了。”想到这里,宝钗眼睛闪了闪,然后笑着对薛姨妈建议道,“妈,咱们家这个样子了,与夏家的这门亲事也没可能了。那夏家的姑娘您要是觉得好,不如跟姨妈说说呢。宝玉的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一心想着说个史家的姑娘给宝玉,姨妈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总要找个合心意的儿媳妇不是?”

  薛姨妈是个耳根子软,心也软的人,一听宝钗这么说,又看了一眼儿子满脸的遗憾,叹了口气,“唉,那么好的姑娘,也是咱们薛家没福气。赶明儿个跟你姨妈说说吧。成不成的,我也算尽了这份心了。”

  “妈放心,必是能成的。”宝钗心忖,人家夏家至少没有成年的儿子需要算计。她姨妈可省事着呢。

  ......

  离京城不过百余里的长安县,相较于今日京城的热闹与喧嚣,倒是多了一份宁静。

  长安节度使府,和这个时代的很多衙门是一样的布置。前衙办工,后面居家。后面的地方不大,却也是相对来说的。

  后面也分前后院,前院是江行远自边疆带回来的一些亲随,幕僚。还有一个专门给家里少年郎们开的院子。

  十几间房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丫头,不过是一些媳妇婆子小厮在里面侍候。

  不过现在却是空着呢。家里三个大的都去书院读书,月余也回不了一回。家里俩个小的,还住在正院里,等到了六.七岁时再搬出去。

  后院的正院是赵秀宁的居所,然后是西边离正院最近的一个小挎院安排了探春。东边是个花园子,穿过小花园是个侧院,那里便是赵秀宁给赵国基两口子安排的大院落。

  这个院子自有通往前院和外面的角门,方便赵国基进出。

  院里也有厨房,或者说居家的一切院里都有。便是刘琉哪一日懒得过来,在自家开伙也是一样的。

  不过赵国基白天不在家,儿子又去了书院,所以刘琉往常一天都是在赵秀宁那里混时间,便是吃了午膳想要小歇一会儿子,也是在正院里那间属于她的厢房里。

  木有错,这江家的规矩忒是跟人不一样。

  弟媳妇竟然还可以在正院有间固定的厢房。

  知道这些的时候,探春抽了抽嘴角,并未说什么。一家人亲近一些也是好的。毕竟这四人自小便是一起长大。

  小的时候江行远和赵国基结伴出去打架的时候,弄得一身的伤回家,都是悄悄地去了刘琉的房间躲着。家里大人罚饭,也是半夜三更刘琉和赵秀宁给送饭。

  人生轮回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看着他们长大,然后又成了他们的晚辈......

  也幸好是他们。

  探春有的时候非常的庆幸,若是成为贾母或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是不是得郁闷死。毕竟她也算是看着这对婆媳先后嫁进荣国府,然后一点一点成为斗战圣佛的。

  一路走来,探春听着四喜的介绍,知道后院还有几个小院子都是空着的,心中思忖了一下,便也明白这是给一些姨娘侍妾住的院子。

  不过探春觉得若是江行远一直在这里干着长安节度使,那几个小院估计是要给兄弟们成亲用的。

  进了正院,院中的丫头婆子都一一地向探春行礼问好,探春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正屋门上挂着一副红色绣着喜鹊登梅的棉帘子,远远看去,竟是那么的喜庆。小丫头打起帘子,探春低头走了进去。

  身后端着托盘的白芷和四喜也跟了进去。

  赵秀宁和刘琉正坐在屋中的一面炕上对着一帮拿着布料的丫头说着什么。探春见了,笑着行了个礼,“妈,舅妈。”

  俩人坐在屋中说话,探春一进院子便听到,此时看到探春进来,连忙让她到炕上坐。虽然京城比边疆暖和了许多,可是这个时候一早一晚也凉了不少。

  两人在边疆都是住惯了火炕,所以日常也喜欢在炕上消磨时光。尤其炕上地方大,比那什么长榻要宽敞舒服。

  炕上放着炕桌,说话喝茶俩不误。

  探春也不生疏,更不客气,直接挨着赵秀宁坐了,“妈,这是要给我做衣服不成?”看着地上一排小丫头举着的料子,探春见那料子都是极鲜艳的颜色,便明白俩人这是在干什么。

  刘琉不等赵秀宁说话,便笑着说道,“可不是,你妈刚刚便让人翻箱倒柜的找料子。刚刚还在跟我说你也喜欢玫瑰花的绣样子呢。”

  “我衣服够穿呢,我屋里的晴雯是个闲不住的。见天的做衣服,现在还有不少身衣服没上身呢。我还在长个子,转过年就浪费了。这料子看起来倒是不错,先放着吧。”

  赵秀宁却不同意,“哪怎么行,你自己的是你的。妈给你做的是妈的心意。不过那丫头的手倒是真巧。”赵秀宁看着探春身上的衣服,那绣活别提多精致了。

  刘琉听赵秀宁这么一说,也凑过去仔细看了,“还别说,竟真是个巧手的丫头。我再是不及的。”

  刘琉在针线上就一般,赵秀宁比她强一些,不过这些年倒也做的少了。

  “她就靠这个吃饭呢,舅妈还要抢她饭碗不成?”

  “那个晴雯我记得是今天跟你回来,长的特别出众的那个可是呢?”

  探春答是,“就是她呢。长的风流灵巧,却难得是个心里不藏奸的。别看她长的比别人好一些,却最是个稳重的。口齿虽伶俐,却没有坏心。时常只是闷头干活,守着屋子。我也是看她这份老实劲,才一直用着她。最难得的是一片忠心,不离不弃。哪天闲了让她给舅妈和妈一人做身衣服穿。”

  晴雯眉眼儿有点像黛玉,长相一般人难及,探春知道她这样的长相一般不受同性待见,所以总是让她呆在院子里,也是想着减少些是非。

  刘琉听了点点头,今天一打眼,她便觉得那丫头长的太好了些。不过有了这份但书,刘琉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对于衣服的事情却是回了。“快别了,让她给你做就是了。”

  “知道舅妈和妈不缺衣裳穿,可好歹是我的心意不是。我还记得小时候舅妈送我的针线呢。要是舅妈相不中她的手艺,回头我亲自给舅妈做一身,包您满意。妈说可是呢?”

  “你这丫头,快罢了。往常离的远,我也不好说你。那针线活还是少做,小心伤了眼睛。”赵秀宁笑着指了指,然后转身吩咐身边的大丫头,“老三,老四怎么还没过来,让人去催催。”

  “你爹给你两个弟弟请了个先生正在前面读书启蒙呢。今天就早点下课,赶明个再读书也是一样的。你爹和你舅舅今天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说起这个赵秀宁就有些个生气,天天都在前面,偏偏今天陵儿回来,一帮子人倒是出去了。这让她闺女怎么想呢。

  听赵秀宁这么说,探春也知道她老娘是怕她多心,于是笑道,“妈,我又不是外人。爹和舅舅那是有正事,不然早就回来了。只是爹刚刚上任,衙门里的事情可还顺手?”

  赵秀宁没好气地瞪了探春一眼,现在这般忙还不是她闹出来的。

  刘琉听了也是一笑,“朝.廷准备向西海沿子发兵,咱们长安县也接到了上面的指令,你爹和你舅舅正忙着这个呢。要我说呀,那郡主也是个促狭的。”

  赵秀宁和刘琉都知道这事是探春闹出来的,瞧她还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装样子,心中当真是哭笑不得。

  探春脸皮多厚呀,这么两句话算什么,直接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那郡主前儿办后事,场面可大着呢。可惜我是不出门的,不然也要去看一看,若是有机会,还想着去灵前上柱香才是,那可是我们女儿家的楷模呢。现在京城中都说要闺阁女儿效仿贾家的忠义郡主,誓死不和亲嘞。”有了这一出,看以后还有没有哪个朝.廷大臣好意思提起和亲的事情。

  探春这话一说完,两人指着她都是一阵好笑。

  瞧把她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