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里因着贾母病了一时间乱哄哄的, 没人去看元春的神色,也没人注意到凤姐儿眯着眼睛阴沉的表情。

  一时老太太服了药,安稳睡下了,众人也放下了心,各自离去不提。

  探春眼泪汪汪地看着离开的众人, 心中不禁苦闷。

  乃们谁将她顺手也带走呗, 她晚饭还没吃呢。

  轻声地叹了口气, 让白芷去灶上要了碗面送到碧纱橱后, 便坐在贾母卧室外间的榻上发呆。以现在做什么都是纯手工的时代,一碗面再加上一些小配菜,估计也要半个时辰。

  自从住在碧纱橱后,或者说自从搬到贾母的院子里居住, 她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跟着老太太一起吃的, 老太太若是不吃了, 她差不多也吃不上。像是老太太生病啥的,她也就得跟着饿着。

  于是她便想到了让白芷以忠仆担心自家主子的名义去灶上给自己要面吃的主意。

  她的生活都已经如此艰难了,为啥这些人还要作, 作,作呢。

  天暗了,她也不是多勤奋, 爱读书的人。回碧纱橱里也发呆闲坐,还不如就坐在老太太的外边发呆陪床等饭呢。

  这样一来,人家还能夸夸她有孝心啥的。

  ......

  元春跟着贾政和王夫人请过晚安后,便带着抱琴等人回了自己的小院。回到小院, 元春转身打发了所有人后,脸色才落了下来。

  阴沉狠辣,跟那发臭的墨汁似的。

  恨恨地看将手中的帕子撕成条,元春仍是不解气,拿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子,又拿起绣架上的绣布,一下一下地扎了进去。

  半晌,看着已经全是破洞的绣布,元春的神色才缓了过来。

  哪怕是她这般的年纪,只能嫁与人为继室,她也不想嫁给那么不堪的人为继室,除了二舅舅,整个王家还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而且她嫁给了王仁,就真的能够利益最大化吗?

  二舅舅可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人。

  元春心中冷哼了一声,开始细细地谋算起来。

  这件婚事跟本就没有她质掾的余地,她不能担上一个克夫的名声,这对她将来没有好处。那么她就必须在定亲前将王仁弄死。

  王仁好赌,又生性风流,赌又不至命,但是风流却不一样了。

  她在宫里仿佛听说开国之初有位皇子就是去了肮脏之地,染了脏病,满身溃烂而死。

  从发病到病故不过三个月有余。

  而她只要挺过两三个月便不用担心了。

  王家的女人都心狠,被而王家女人的女儿又在宫里走一圈的元春其心狠的程度自是不必说。

  想明白了王仁的的事情,轻轻勾起了嘴角,扬声将抱琴叫了进来。

  抱琴应声进来,见到元春招手,附耳细听元春的吩咐。其间双眼不自觉的睁大,然后慌乱,镇静,最后咬牙点头出去。

  抱琴是家生子,家里父母家人都受重用,元春让抱琴安排家人找生病的女人,再让那女人与王仁欢好。抱琴以为她和自家姑娘从宫里出来了,双手就可以不再染血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们家的姑娘心更狠了。

  连自家亲表哥都不放过,要知道王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呀。

  唉,自家姑娘说了,不想跟着她一起嫁过去,成为表少爷的通房姨娘,就必须认真将这件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并且...成功。

  抱琴出了元春那里,便回了自家居住的小院。

  家里还有个弟弟,此时弟弟正在烛下打着算盘。母亲在一旁就着烛火绣着什么,而父亲则是时不时地念出个数字给弟弟打。

  三人看到抱琴回来,都是一惊。

  “你怎么回来了?”抱琴父母都不知抱琴回来做什么,连忙凑到她跟前问她。

  抱琴看了一眼弟弟,又看了一眼父母。能将闺女送到元春身边的父亲,想来也不是蠢笨的,立即便知道了抱琴的意思,将小儿子打发回房,这才听了抱琴转述元春的话。

  “...这,这大姑娘的心怎么这么狠呀?再怎么样,那也是她的亲表哥不是?这种事情若是让二太太和琏二.奶奶知道了,岂不是要闹翻天。”

  “再怎么样,我们也只能按着大姑娘的话去办了。只是这手段也太下作了些了。”

  抱琴摇了摇头,然后又是一阵叹气声,“她是主子,我们是奴才,若不听话,摁死我们的方法多了去了。总不能不替小弟想一想。”

  抱琴父母一听这话,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即便开始合算起来如何将这患了病的女人送到王仁身边去。

  “大姑娘说了,需要使银子的地方劲管使去,最重要的是——要快。”

  抱琴父母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了这事是必须干的了。

  她们也舍不得自家闺女给人当通房姨娘,尤其是给这样心狠有手段的大姑娘当通房姨娘。

  抱琴又和父母说了几句话后,便悄悄趁着月夜回了元春那里。

  元春听了自是满意,随手赏了些小物便让人侍候着梳洗不提。

  元春这里满意了,凤姐儿那里却一直在想着这些天的事情。

  那张下聘的礼单凤姐妥善的收拾了起来,可是心中却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老爷。

  他们俩口子已经是二房的人了,虽不说和二房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关系,可是也绝沾不到大房的什么好处了。

  除非...琮哥儿没了,大老爷膝下荒凉,再将他们要回去。不然,他们俩口子就只是二房的二爷二.奶奶了。

  大老爷是个浑不吝的主,若是知道老太太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又一直打压着他,天知道他会如何报复二房。

  二房在府中多年,仗的可都是大老爷对老太太的孝顺,若是这一点也没有了,二房在这府里压根就站不住脚。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是既已经知道了老太太的身份以及打算,若是不做些什么,他们俩口子也必是得不到什么好,不但如此还得遭殃。

  于是凤姐儿当真是觉得这发现还不如不发现呢,左右都不知道要如何选择。

  “这是什么事情难倒了我们琏二.奶奶?”贾琏一从外面进来,便看到凤姐儿发着呆地叹气,将披风一解丢给身边侍候的平儿,几步上前凑到了凤姐身边。

  凤姐儿凤眼一扫,粉面含威地白了他一眼,“这又是从哪个狐狸洞里野回来,老太太下晌被两位老爷联合气病了,到处找你也不见人影。”

  平儿这个时候将沏了滚烫的茶端了上来,又将凤姐儿面前的茶也换了一杯,看了这俩口子一眼,非常自觉地出去把门了。

  在来二房前平儿还有那么点小心思。

  她想要转正,想要升职,哪怕是个姨娘的位份也比个不明不白地通房丫头强。

  自家奶奶她自小服侍,心中对她是又亲近又害怕,想到自己现如今的尴尬处境,平儿对凤姐儿甚至还带着几分埋怨。

  可到了二房后,各怀心思的三人倒是立马统一了战线。

  尤其是以前还有些个外心的贾琏,也在贾政和宝玉的那事一出,明白了自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险境里了。

  凤姐儿自来信任平儿,此时见平儿出去,倒也放下了心。

  “大妹妹从宫里回来的那天,我在后楼收拾东西,却发现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天,一直拿不定主意。”

  贾琏放下茶碗,向凤姐儿边靠了靠,亲昵地在她脖子处闻了闻,这才慢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你琏二.奶奶拿不主意的?那说给你二爷听听,让你家二爷给你好好做回主。”

  贾琏不以为然,看到凤姐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仍旧坐在凤姐儿身边,毛手毛脚的吃豆腐。

  凤姐儿扒拉了开贾琏伸到她裙子下的手,这才将那张聘礼单子的事情说了。

  好嘛,贾琏刚刚从凤姐身后将人环到自己怀里,那只不老实地手还摸到凤姐的小山峰上时,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半晌,贾琏还似是不相信一般用手捏了捏凤姐的白面馒头,“一点都不疼。”果然刚刚那话是假的。

  “呸,你个要死的,你当然不疼,疼的是老娘。”

  冷不丁那里被掐了一下的凤姐儿当下就火了,一把扭出贾琏的怀里,对着贾琏就是几个小粉拳头落下。

  凤姐捶,贾琏躲,两人闹了一会儿后,贾琏才正色问道,“你刚刚说的事,可是真的?”

  凤姐又是睨了他一眼,“你当我闲的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贾琏反射性地想要点头,不过看到凤姐儿双眼中不时闪过的凶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事忒特么大了,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说这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大老爷?”

  贾琏还在懵逼中,听到凤姐儿这么问,看了凤姐儿一眼,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亲爹啥德性,他如何不知。这种事情一但他说了出来,且不说他会不会相信,只说他相信了,闹了开来,对他们俩口子有什么好处。

  他们现在毕竟是二房的子嗣了。

  卧草,这事要是早两年发现也行呀,将他们俩口子弄得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再告诉他们这么大的消息,啥都不能做,凭地憋闷人。

  凤姐听到贾琏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用白嫩的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还算是长了点脑子。”于是又将今天两位老爷想要将元春嫁给王仁的事情说了,“以我的意思,大妹妹还是不要嫁到王家比较好,一来弄得跟换亲似的,好说不好听。

  二来我哥那人我了解,这门亲事对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哥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货。先大嫂两句好话一串眼泪就能让他哥忘她这个妹妹,若是娶了元春,以元春的段数,她哥都得忘记他自己个姓啥。

  叔父是她的叔叔,可也是宝玉元春的舅舅,二太太的亲兄弟,再加上哥哥的倒戈,他们俩口子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对了,还有宝钗。

  这条路也得堵死。

  贾琏想了想,皱眉问道,“这事如何拦得住?”

  凤姐儿轻哼一声,笑了,“这有什么拦不住的,我听说长安节度使去岁没了嫡妻,膝下也没有什么孩子,回头你且去暗示一番。”

  “长安节度使?你是说云光?”

  凤姐儿点头笑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