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在心里算了一下,1935年的时候,她的这副身体应该是24岁。

  那个时候,跟她一批进来的小姑娘都已经接客七八年了。

  想到这里,林琳又开始为这一片的青楼楚馆里的姑娘担心起来。

  大面积的下岗失业呢。

  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妓馆可是数都数不过来呢。

  大一些的,如倚红,欢得,永乐,赛花,被称为四大天王。小一些的,那就更多了,多到了姑娘间便是要跳巢都要选择好久。

  林琳摇了摇头,不在想那些事情,她们现在天天的都休息不好,有那个美国时间东想西想,还不如抓紧时间睡一会呢。

  林琳有着成年人的思想,唱曲,乐器,就连阿嫂教导的一些简单的诗词都能背诵,一时间倒是成了这一批小姑娘里的头号种子。

  在到这里,即便是学的不好,阿嫂们最开始也不会动手打骂,而是让她们这些小姑娘去围观那些不红的姑娘。

  让她们知道不努力学习,就会过得比她们还要差。

  红的姑娘是什么待遇,不红的姑娘又是什么待遇,接的客人又是什么层次。

  林琳对于这种熬鹰式的训养毫不动心,她只是每天按着阿嫂教导的进度学习着。

  没有实力的时候,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以及不成为某些变态嗜好客人的玩物。

  木有错,这个地方还时常接待一些变态的喜欢幼女的客人。

  那些成绩不好,长相一般的姑娘都会提前结束琵琶仔学习课程,直接进入工作岗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不是救世主。

  来到这里三年了,林琳从最开始的夜不能寐,到现在视若无睹那些传进耳朵里的淫词浪语。

  陆续有人搬出大通铺,一直到这间屋子就只剩下六个人。包括林琳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很沉默。

  那些搬出去的人,有的直接成了妓,有的已经被折磨死了。

  而她们六个人,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为琵琶仔就被送出去接客。

  十岁的林琳已经初显风姿。

  不同于这楼里其他姑娘的媚俗轻浮,林琳的身上仍然是一片干干净净的气息。

  若不知道林琳出自哪里,走在去文武庙的路上,都已为林琳是好人家的闺女。

  他们这些没有成为没梳拢的闺女被看管的很严厉,不过相较于那些琵琶仔,她们还算好一些。

  “三婶,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吧。”今天林琳陪着三婶出来采买香烛,正好路过一家茶肆,林琳指了指那里,对着早就已经口渴的三婶说道。

  三婶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楼子里的红牌姑子,可惜岁月不饶人,年老色衰,准备找个温心老契时,又被那人坑了所有的私房钱。最后没有办法,便只得求了老鸨回来干些杂活。

  日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不能相信男人的嘴。

  情浓时,甜言蜜语。情淡时,恶语相向。

  “入了这一行,那些个普通女人拥有的,都是奢求。”

  “我明白呢,三婶。”

  这世上的男人分两种,一种是劝着风尘女子从良的。一种便是将良家妇女拉下水的。

  寡妇再嫁,也比她们这些从良的妓好上许多。

  一张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

  即便是守身如玉,人家也不会高看你几分。

  林琳一直看得很明白,除了自身的阅历以外,楼里姑娘们从良不成或是离开又回来的事情这三年她看得太多太多了。

  将白纸染上色的是他们,嫌弃纸张有了污渍的也是他们。

  男人呀,不过是一种生物。

  三婶看着嘴角带笑,神情间始终浅淡的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初,我也如你这般明白。只是年岁大了,便想要过些安稳的日子。”

  林琳抽了一下嘴角,然后淡起了其他事情。

  “最近生意要淡喽,南北行的陈十一少得了脏病没了。咱们这些个楼子都要受影响呢。”

  林琳歪头想了想三婶嘴中的陈十一少,然后又一次对于这个时代人迷信以及自说自话的精神折福。

  这南北行的陈家也不过是两个儿子,大的叫什么陈十一少,小的叫陈十二少。

  想要多子多福也不能这么糊弄人。

  刚开始在楼子里见到这位陈十一少的时候,她还想着这家人可真能生。却没有想到人家是这么乱叫的。

  “我记得陈十一少是欢得那边的熟客,可不常来咱们楼里。”

  三婶点头,“可惜活着的时候没有挣着这位爷的钱,死了还要跟着欢得那边一起被查。”生意差了,三婶得的小费也就少了。

  这个事实确实让人很不舒服。不过,

  “咱们楼里的姑娘不是都定期请大夫看过吗?想来应该不会像欢得那样。”

  欢得因为陈家少爷的事情,已经被查封了好几天,现在其他石塘咀的妓院都被这股风严打着。

  其实严打也挺好,这样也就不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了。

  倚红楼里的老鸨为了利益更大化,每个月都会请大夫来楼子里给姑娘们看诊。

  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传染的病,二来就是看一看有没有谁珠胎暗结,以及再下一些避经的药。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林琳已经决定提前离开倚红楼了。

  因为按着那个常用大夫的药方,过了年开始,她也要开始服用避经的汤药。

  那种药现在开始服用,不但可以避经绝孕,还不会让服药者出现肥胖等症状。

  最重要的是服了这个药,便是避经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到疼痛难忍。其他一些楼子里服用的药,虽然也可以避经,但是那几日却是会让姑娘疼的死去活来,照样接不了客。

  她有后手,可是也不愿意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过完年她就十一岁了,现在十岁也不是不能离开这里。

  虽然她到现在仍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人言可畏,哪里是咱们说没病人家就会信的。等吧,等那位少爷出了殡,风声过去了,也就好了。”

  林琳点头,心中并未多想什么,抬头指了指岸边停靠的船只,漫不经心地问三婶,“三婶,我们当初就是在这里上岸的吗?”

  这个年代的香港她还没有来过,而且和平年代变化太快,当年她路过的石塘嘴高楼大厦,可没有这成片成片的妓院。想要跑路,最重要的还是先将环境摸熟才行呢。

  三婶扬头看去,“码头离咱们这里到是挺近,不过咱们这边的码头走的都是港内。要是想去内地或是外国,都要去旺角码头才能看到大邮轮嘞。”

  “三婶坐过大邮轮吗?”

  三婶得意地笑了,“我年轻那会儿,是咱们这有名的咸水妹。还在邮轮上做过生意嘞。”

  这个,这个,真的值得炫耀吗?

  虽然内心囧死,但林琳脸上还真的露出了一抹羡慕的神色。

  三婶最喜欢林琳这种识情识趣的样子,所以往常出来的时候都爱带着她,现在见她又露出了让自己满意的神色,三婶越发的有了谈性。

  “想要成为最有名,最红的咸水妹,你得懂洋人的话。不但要热情,还能用洋人的话跟他们对话,在床上的时候,更是如此……”

  林琳:“……”

  大婶,这个话题,已经被你聊死了。

  ……

  林琳在满意因为陈十一少带来的生意萧条时,一股子因为陈十一少而带来的畸形风也随之扬起。

  未梳拢的姑娘自然是没有任何病症的,因此各楼的老鸨就开始做起了琵琶仔以及她们这些小丫头的生意。

  仍然是价高者得。

  初夜,十日,戴孝,出堂……

  林琳这间大通铺的姑娘越来越少,一直到这一夜,只有林琳一个人。

  她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最后留在这里的人。

  因为倚红楼里的老鸨认为她奇货可居,所以她一边往高了抬价钱,一边又继续培养她。

  她想让林琳成为她这倚红楼里的台柱子,最红的姑子……

  林琳也一直表现的很积极,很听话。于是本来想要给她调房间的老鸨在她几句话间竟然也忘记了这件事情。

  而这也给了林琳一个喘息逃跑的机会。

  自从那一日和三婶从外面回来后,她们这些姑娘就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每一天都有经受不住十日折腾的小姑娘被抬出去丢到乱葬冈。现在谁都知道太早的行房事,不但会让身体受到损伤,也会经不起某些客人的折腾,而一命呜呼。

  逃跑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

  当然那并不包括林琳。

  林琳早就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将内力弄了出来,之前之所以不跑也是因为年纪太小,不知道去哪。

  后来老鸨弄了这么一出,林琳就想要跑路了。可是别的姑娘也想跑路,若是她跑了,别的姑娘就更没有机会跑出去了。

  所以林琳一直在等,等那些个想要逃跑的姑娘都跑过一遍,她才决定离开的日期。

  好吧,林琳虽然将最好的机会留给了别人,可是正经跑掉的,却一个也没有。

  林琳也曾试图帮忙那些想要逃跑的小姑娘,可是那些小姑娘被抓回来后,竟然并不感恩。于是林琳也就再也没有多事了。

  现在房间里就只有林琳了,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林琳换了一身衣服,悄悄地向倚红楼的后门走去。

  倚红楼是做晚上生意的,过了十二点,仍有些客人会留宿,会继续玩乐。经过林琳的观察,过了凌晨三点,到凌晨五点的这个时间段,是整个倚红楼最清静的时候了,也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

  林琳出了房门,运用轻功直接飞檐走壁地踩着房顶的瓦片向后门行去。

  小心地出了倚红楼,林琳并未因此而松了一口气。离开了熟悉的倚红楼,未知的危险一点也不会少。

  她必须在五点前离开石塘咀的地界,不然就得有麻烦。

  香港不大,但也不小。她准备去其他区域坐船离开香港。

  好比之前听三婶说起的旺角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