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雨村吧,要说他不清高吧,那他是连贾府下人这点风言风语那都受不下去。

  还爱胡思乱想,总觉得,这些人说的话,那都是又深意的,这些,那都是在逼着他离开。

  但你要说他清高吧,那也绝对是没有的。

  若是旁得书生,既然看不得荣国府下人这般狗眼看人低的模样,那绝对是直接撂挑子走人了的。

  最多不过是留书一封,然后就是与贾家再无交集。

  但是贾雨村他心里到底还是有凌云志的,这会儿他虽生气,却也怕自己不辞而别,会得罪了荣国府。

  这万一将来荣国府在自己的仕途上下绊子,那自己可绝对是遭受不住的。

  有一点,那下人说得没错。

  哪怕是将来自己中了进士,也不过就是个七品的小官,若是荣国公或是贾政要给他使绊子,那他将来怕是也就无仕途可言了。

  这大概也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所以,贾雨村到底也没那个气性直接挂书而走。

  他虽要走,却还是得跟贾政去道个别。

  贾政这些日子也就是忙忘了。

  不然,以贾政把贾雨村当初将来族里的中流砥柱,怎么地也不可能冷落了贾雨村。

  看到贾雨村来见自己,贾政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雨村兄,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些……”

  贾政想着,贾雨村千里迢迢地从金陵跟着自己来到京城,在京城又是人生地不熟的。

  自己却是忙于各种事情,倒是连见贾雨村的功夫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失礼。

  到底有些愧疚的贾政,还特意亲自给贾雨村倒了一盏茶,然后又跟贾雨村解释,这些日子,自己也确实是太忙了一些。

  贾雨村虽然心里早就觉得,贾政或是这荣国府就是看不起自己。

  那些作态,都是为了赶自己走。

  但是,当着贾政的面,听着贾政的解释,贾雨村却只能是颔首,微笑,表示理解。

  贾雨村一面说着理解,一面却只觉得屈辱。

  若不是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举人,若不是自己无权无势,又如何受此屈辱,用热脸贴冷屁股。

  等到贾政解释完,贾雨村这才说道,“存周兄,我此番前来,是想着来跟你辞行的。”

  “辞行?”贾政惊呆了,“雨村兄啊,你在京城无亲无故的,到底是住在我们府里方便些,又何必走呢?”

  贾政怕贾雨村心里有什么负担,还特意说道,“雨村兄,你放心,我们府家大业大,添你双筷子完全没什么问题的。”

  在旁得心胸宽广的人看来,那贾政说这话,那绝对是想着要贾雨村留下来,这才在劝。

  但是在贾雨村这般的人看来,那就是贾政这是在炫耀自己出身豪门,暗示自己不配与贾政称兄道弟呢。

  贾雨村心里暗恨,但是面色却是不敢表露出分毫来。

  贾雨村只能咬着牙,强笑着说道,“到底是长久地借住在你家也不妥当。”

  “可雨村兄……你”贾政含糊地说道,“到底京城大,居不易呢。”

  贾政这也是真将贾雨村当初贾家人,所以才为着贾雨村考虑呢。

  到底这些年,贾政参加诗会文会之类的,也结实了不少的赶考的学子。

  贾政好歹也还是知道一点的,京城的物价高,所以,对于那些寒门学子来说,哪怕是来京城赶考一趟也不算容易。

  贾政想着,贾雨村也是个落魄的举子,家境也是贫寒。更何况从如今到会试,满打满算,那也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么长得时间,贾雨村若是不住在荣国府里,如何维持生计。

  贾政倒是有心给贾雨村赞助上一笔。

  但是,贾雨村平日里的做派,那就是视金钱如粪土。

  贾政想着,若是自己这会儿给贾雨村银子,那怕是侮辱了贾雨村了。

  “存周放心,我好歹也是一个举子,或是谋个抄书,或是谋个书院的先生,总是有生计的。”

  贾雨村原本来见贾政,还有一点藏在心底的想法,那就是想着以荣国府和贾政的阔气,哪怕是为了点面子情,自己要走,不得给上一笔银子。

  可贾雨村没想到,贾政在这儿担心了他半天,却是半点也没提银子的事情。

  贾雨村心里不免又暗暗想,贾政装成一副担心他的样子,却是连半点银子都不给,这怕是早就盼着自己走了吧。

  今日之屈辱,等将来,自己必然得还回去。

  贾政是真心想为贾雨村考虑一二的,听到贾雨村说他可以去书院当先生,贾政眼前一亮。

  这还找什么书院啊,他们荣国府不就是有个族学么?

  虽说现如今族学里也不缺先生,可是贾雨村好歹是个举人,不拘教学生们些什么,总是有能教的东西的。

  如今族学由敬大哥管着,他仿佛记得,敬大哥的束脩就是二十两一个月。

  那只要自己再贴补一些,给贾雨村也是二十两一个月,这贾雨村不就手头宽裕了么?

  更何况,如今族学里的屋舍颇多,贾雨村若是当了族学的先生,倒也住在族学里,这般下来,还省得再寻住处了。

  这既满足了贾雨村清高的性子,又能让贾雨村在京城有生计,贾政觉得这简直一举两得。

  “不如这样,雨村兄,我们家的族学里,如今正缺一个先生呢,以雨村兄的大才,教那些蒙童绝对是绰绰有余,不若雨村兄去我们族学教书?”

  “雨村兄放心,我们家族学里先生的束脩为二十两一个月,而且雨村兄还能住在族学里。”

  贾政这是句句为贾雨村考虑,但是在贾雨村看来,那就是贾政早就想好了要打发自己走。

  这般想着,贾雨村是真心想着要甩袖子硬气地走人。

  可偏偏吧,这束脩,这待遇实在是让贾雨村有些心动了。

  贾雨村虽然现如今来辞行,可到底他也没想到今后的去处。

  虽说,他手头现如今也是有些钱财,但那些钱财是实在不够在京城买个小院子的。

  更何况,离开了荣国府,日后吃喝那是样样要钱的,若是这样入不敷出下去,自己怕是在京城都待不到会试的时候。

  这听到贾政说得族学的待遇,贾雨村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更何况,这族学又不是荣国府的族学,是贾家的族学,那自己如今都已经与贾家连了宗,作为贾家的族人,去贾家的族学教书,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倒也不能算是沾了贾政的光吧。

  贾雨村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那就麻烦存周了。”贾雨村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以后,还是对着贾政作了个揖说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贾政顾忌着贾雨村的自尊心,特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殊不知,这在贾雨村看来,那就是果然就是贾政早就要打发了自己,这才不是什么大事。

  在贾政的安排下,贾雨村去了族学教书。

  贾政又怕贾雨村还得读书,教书会让贾雨村分心,不能耽搁了两年以后的会试。

  所以贾政还特意跟贾敬说了,只安排贾雨村教上几课便是,切不可耽搁了贾雨村科举。

  两年后……

  “明儿二哥就得去考试了,东西可准备妥当了?”贾敏特意带了自家儿子回娘家,“这是我们家如海去会试时带得东西的单子,二嫂嫂看看,可用得上不?”

  “舅舅……考……”贾敏的长子林琛如今也不过就是刚刚满周岁没多久,但到是聪慧地很,也能理解些大人们的意思了,只在贾敏的怀里,含含糊糊地说着。

  “对,舅舅要去考试呢,琛哥儿真聪敏。”卢氏看到贾敏怀里玉雪可爱的琛哥儿实在是眼馋,特意从贾敏手里接过了林琛笑着抖道,“哥儿觉得,舅舅这回能考过么?”

  也不知道林琛有没有听懂,反正他只在卢氏的怀里露出一个口水滴答的笑容来,然后拍着手重复着卢氏的话说道,“过,舅舅过……”

  “好,那就借琛哥儿的吉言了。”卢氏替林琛擦掉口水,然后笑着说道,“有了琛哥儿的这句话,二舅舅这回肯定能高中了。”

  “二嫂嫂,琛哥儿还小呢,他懂什么。”贾敏笑着嗔道。

  说着,贾敏又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张氏道,“瑚哥儿这回真不去考?若是瑚哥儿这回去考,那没准就是本朝年纪最小的状元郎了呢?”

  大家都知道,依着瑚哥儿的学识,那若是本届去考,不说能万无一失地中状元,但中个进士却是肯定的。

  所以,贾敏才有了这么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