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十分尴尬。
当时为了四个人能在同一个车厢,车票都是由江耀中买的,四个人前后排。
上车后,徐静跟李悠然坐一起,江耀中跟迟真坐一起。
高铁行驶没多久,徐静就凑到李悠然身边,轻声说着什么。李悠然拼命压抑着,但江耀中跟迟真都能听到她的抽泣声。
像是强颜欢笑了一早上,回程的车上终于忍不住情绪了。
江耀中看了迟真一眼,迟真手足无措。
江耀中拿起手机,指了指,解锁,飞速打字。
【红中:你昨天怎么拒绝人家的?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小迟:没有……我就说我只想升本,不想恋爱。】
【红中:李悠然挺可爱的,你真不考虑?人家为了昨晚的表白,计划了很久,要在游乐园烟花升空最浪漫的时候,跟你表白,跟徐静讨论了好几天】
【小迟:……不考虑】
【红中:那你安慰人家两句?】
迟真放下手机,不晓得如何是好。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李悠然才对,会不会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呢?
但他也不希望李悠然伤心,他其实很能体会李悠然那种伤心、失落。
为什么他跟段之时是在游戏里认识的?为什么他们不能是在现实里相遇?
但迟真转念一想,如果一开始是在现实生活里遇到段之时,恐怕段之时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这么平凡的一个人。
列车飞速,李悠然情绪缓解,渐渐平静下来。
【yoyo:迟真,你可以当做我昨晚什么也没说吗?】
【小迟:可以】
【yoyo:对不起,昨天在你打电话的时候喊那么大声……】
【yoyo:我是不是吓到你朋友了……】
【小迟:没有】
【小迟:不好意思的是我,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有点注意力不集中,没想清楚,话就脱口而出了】
【小迟:说得有点伤人】
【yoyo:昨晚跟你打电话的人,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小迟:是】
迟真都惊讶自己回复得那么快,那么肯定。
他想了想,他真的很喜欢段之时。
无尽时,喜欢,段之时,也喜欢,所有的一切都喜欢。
喜欢到可以跟所有不认识段之时的人承认,他喜欢他。
【yoyo:哈哈哈我就知道】
【yoyo:我昨天看你表情,有点猜到了】
【yoyo: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点着急,想说你是不是想趁放烟花的时候表白呀,就想抢在你前面……】
【yoyo:对不起,我可能打乱了你的计划。】
【小迟:没有的事】
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出租屋,已经晚上七点了。
迟真放下背包,洗了个脸,洗了个手,就开播了。
请假了六天,拿了个冠军。
迟真把问道赛冠军奖杯摆在摄像头能照到的地方,想了想,把直播间名字改为“一不小心拿了个问道赛冠军”,开播!
一开播,直播间就刷刷涌入几千人,弹幕直接炸了。
【你们小菜帮是在耍我吧?!颜值普通的都进不了你们帮是不是?!】
【为什么无尽时那么帅为什么无尽时那么帅】
【千羽给我我要千羽千羽好千羽棒千羽是我老公!】
【微雨是我老婆!】
【你们为什么互戴帽子!除了帽子你们还交换了什么?!】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现在马上给我扯证!】
【操作太极限了艹我一直以为你是麦麸主播没想到是真的游戏主播】
【跟无尽时再打几把战场啊看你们打配合太爽了】
【跟无尽时进展到哪了?见面了?约会了?帽子互换了?还干啥了?!】
直播间里礼物满天飞,全是无处发泄的热情。
迟真看不过来,只要一看到提到无尽时的弹幕,心里就会一阵阵地难受。
站在小菜帮菜地里发呆了十分钟后,迟真终于明白了,这是对于离别的失落。
虽然段之时说会来南州,但什么时候来呢,真的来吗,还是客套话?
迟真不知道。
在去檀城前,他以为自己只要见过一次真的段之时就会知足了。
但没想到,人是贪心的。
【一回来就划水直播?】
【小迟宝宝你好累的样子啊,要不休息会吧】
【你老公呢?让他出来接客#狗头】
迟真回过神,一边浇菜种菜一边回答:“没事,坐车有点累,晚上就休闲直播吧,看看风景,摘摘小草什么的。”
[系统]好友[无尽时]上线了。
[好友]无尽时:怎么不回我微信?
[好友]无尽时:上YY
迟真看了看手机,无尽时七点发了消息问他到家没。
他点开YY,登录,进入小菜帮YY房间。他直播一会了,都没发现自己还没上YY。
【都拿了问道赛冠军了,还麦麸?能不能有点出息?】
【好看,爱看】
【熟悉的麦麸味道,很安心】
迟真发现自己更加玻璃心了,“麦麸”两个字刺痛了他。
见过段之时后,再回到游戏里“无尽时”跟“轻舟已过”的身份,现实与虚拟世界的落差让他无法适应了。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你看了无名种子的果实没?”无尽时说。
是段之时的声音,不急不慢,情绪稳定。
迟真强迫自己回神,说:“我忘了,现在去看看。”
迟真操纵轻舟已过走到女夷花盆前,点击查看无名种子。
[连理枝]x2。
连理枝,生长在一起的两根树枝,将其取下后,需由两名仙君同时佩戴,相距十尺内,即可获得属性增益,增益只限主城、副本与野外地图,战场无法生效。
灵台+10%,灵智+10%,灵脉+10%,灵震+10%,速度+10%
特殊效果:两名玩家相距一尺内,即可触发特殊效果,[花雨漫天]。
迟真目瞪口呆。
【卧槽!这什么逆天散件!】
【我去这岂不是横行野图跟副本啊?!】
【怎么还有特效我醉了!】
【花雨漫天是什么特效快给我看看!】
“取下来吧,看看什么特效。”无尽时声音带笑。
迟真取下连理枝,鼠标点击查看花雨漫天,小窗口演示了一下效果。
先是绿叶飞舞,接着变成闪着光的粉色花瓣,渐渐围成一个爱心。
迟真:“……”
无尽时肯定:“这特效值钱,商城至少卖1688。”
【小迟太红了吧!无语了!全属性提升的散件,TMD还有情侣特效,这要放交易行不得卖得比神器还贵!】
【百万灵石打底,问道情天的那些道侣还得抢疯了#滑稽】
【策划终于做了一回人】
【卖啥呀,留着自己跟无尽时戴呗#狗头】
【啊啊讲真的,小迟要卖的话我好想买啊啊但是不同服务器呜呜】
【慌啥,弄个小号去买,然后转服,妥妥的】
【开个价吧小迟!】
“卖吗?”无尽时问。
“先收着吧。”迟真把连理枝收进随身包裹里,“看看行情再说。”
这天,小菜帮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上线。
千羽、微雨、杀破狼在疯狂赶作业,狗姐跟青柠还在外面旅游,青天外据说打了好几天游戏,被家里勒令去相亲了。
两个人简单做了做日常,领取了问道赛的奖励礼包。
迟真不想打本,真的骑上青马,到野外看风景,摘摘药草,砍砍树,挖挖矿。
无尽时也很奇怪,骑着他的乘黄兽,跟着迟真。他不摘药草不砍树不挖矿,就只是默默跟着迟真。
弹幕里开玩笑,无尽时就说,打了好几天比赛,累了,玩不动。
【真累了?玩主播玩了好几天吧#狗头】
【我去,怎么有人一股猥琐味啊?】
【榜一大哥线下跟主播能干啥啊不都心知肚明吗】
【看到主播没有滤镜还那么好看,我也心动了,砸成榜一大哥我也能跟主播线下见面吗#狗头】
【榜一大哥要长这么帅,我作为主播我倒贴钱,谢谢】
迟真:“管理,该封的封。”
【小迟宝宝生气了?】
【怎么了这是?平时不都这么开玩笑吗?】
【姐妹们嗑嗑CP跟开这种猥琐玩笑差远了好吗真服了】
“你先试试你有没有本事砸到榜一吧。”无尽时开麦,声音冷淡,“别只会嘴炮。”
说完,反手就是五个水果运输机。
霎时间,直播间又把满嘴猥琐调笑的水友忘了,纷纷刷起“无尽迟迟来是真的”“嗑到了”。
迟真觉得好割裂,直播间里的无尽时,跟现实世界里的段之时,好割裂。
他一冲动,拿起手机,刷刷点了转账无尽时2500,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密码前,他停下了手指。
他在矫情什么啊?
他就是一个游戏主播,这是他的工作,无尽时为了帮他解围。
他欠无尽时的,又何止这一个2500。
【无尽时:怎么了?心情不好?真的累了?】
【无尽时:下播吧,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补时长。】
【小迟:没事,快十点了,我坚持一会吧。】
轻舟已过骑着青马,逛到了地图的边缘,无尽时默默跟在他身后。
是的,问道青天的地图是有尽头的。
再强大的游戏服务器,再自由的游戏地图,也是有尽头的,玩家总是会走到尽头。
为了游戏的沉浸感,游戏设计尽可能弱化这种尽头的强烈视觉。
如果在海边,尽头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如果是平原,尽头则是一道悬崖隔开的群山。
轻舟已过站在尽头,望着眼前的群山,错落有致,看上去依然那么真实,仿佛只要飞跃过这道悬崖,就能爬上对面的高山。
高得可怕的高山。
这里是轻舟已过最不喜欢来的地方。
望着群山阴影,轻舟已过总会毛骨悚然。
他不敢尝试飞跃悬崖,一步都不敢。
这里跟副本里打BOSS,跟野图里爬山摔下来,跟战场被人打败趴在地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知道游戏角色不会真的死亡,会复活。
但他仍然不敢跨过悬崖。
因为跨过悬崖,那里什么都没有,那里是数据的尽头,是比特流的尽头。
他也不是轻舟已过,他是迟真。
“十点了,我下播了,今天有点累,明天再播了。”迟真对着摄像头挤出个微笑,说了再见,退出直播间。
无尽时终于开口了。
“小迟,怎么了?”
“没事啊。”迟真打起精神,点了无尽时交易,“这个送你,当初种子也是你送给我的嘛,你还帮我浇了好多次水。”
交易面板上放了两个连理枝。
无尽时沉默了一小会,说:“两个都给我?”
迟真应是。
“那不行,这是你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我不能白拿两个。”
迟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交易面板显示无尽时放上了一百万灵石。
“我用买的吧。”无尽时说,“送给我喜欢的人。”
迟真觉得脑袋有点嗡嗡响,他取消了交易,随即反应过来,又点了无尽时重新交易。
“不要钱,送给你。”而后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喜欢的人?”
无尽时承认:“是,这次问道赛见面后,我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迟真有些呆住。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偷偷想,不会是自己吧?
但很快无尽时的下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空手拿?不然小迟哥给我打五折吧,五十万灵石。”
说着,无尽时往交易面板上放了五十万灵石。
不想拿别人送他的礼物去送喜欢的人,迟真想,怎么可能会是自己。
是……微雨吗?
还是狗姐,青柠?
她们都很可爱,很优秀。
还是说……千羽?
如果段之时的取向是同性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对象就是千羽了吧。长得帅,又优秀。
迟真不坚持了,按下了同意交易。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脏像被谁的手抓紧了,有点呼吸困难。
无尽时依然站在他面前,此时,做出微微俯身的动作,问:“你猜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迟真摇摇头,随即意识到无尽时看不到。
“我不知道。”
迟真听到无尽时叹气,很无奈的样子。
“怎么会不知道?我以为非常明显,全服都知道了,怎么就只有你不知道?”
游戏界面浮现交易面板。
上面是连理枝,数量:1。
“我喜欢的人是你。”下一秒,无尽时的声音响起,“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迟真再次呆住。
脑子里嗡嗡响。
大概是没等到迟真的回答,无尽时有些着急,又说:“保证不影响你学习。”
迟真知道,地图的尽头,就是数据的尽头,就是比特流的尽头。
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明明知道。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也考虑不了任何事情,他听见自己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