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珀篇6
「你,还活着吗?」
影不再回答。魔神威压从四面涌来,雷电炸裂,试图穿透岩之印。钟离有神力护体,也觉头皮发麻,要被电焦的错觉。询问无果,他想进入到海洞的更深处。
然而,被强大的魔神之力阻拦。
他无法突破防御。
正胶着之际,钟离忽然感知到一脉电流,击破岩之印,他神力一控纳入掌心。来不及多加感受,此时,若陀已到了极限。
海洞紫黑而遥远。
钟离不能恋战,抽身回到岸上。
若陀累惨了。
自诞生以来没这么卖力过。
他趴在山坡上,从纱巾里看钟离:“你手上是什么?”
钟离的手腕多了一个紫电激流的不规则圆环,电光四射,虽然没有声音,却仿若发出哔哔啵啵的电流声。
钟离:“海底的小玩意儿。”
海洞发生的事跟未来有关,不能讲给若陀听。
穿透岩之印的紫电,被钟离控制住了。在海里,它疯狂地攻击钟离;上了陆地,却很乖,缠在钟离的腕上,成了一个闪光的紫环,电光四射;摸上去,却如花瓣一样柔软。
若陀蔫蔫的说:“要我说别找什么武器了,咱们回吧。”
钟离微笑:“你先休息。”
取得这么多信息,势必还要再去海底一次。钟离一个人搞不定,得等若陀休息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趁着若陀进入石间休憩的空档。
钟离正好研究紫环。
几经神力探知,紫环里的能量强大,里边包含大量的信息。可是,钟离试过很多种激活方式,都没法解读出这些信息,很郁闷。
这些,加深了他的不详预感。
明明近在眼前。
为什么影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传达信息。
——这正是钟离最忧心的问题:
——影,还活着吗?
以影的性格,活着的话会直接表述,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唯有,在无法存活的情况下,才会想尽办法保留信息,用加密的方式存留下来。加上,广阔的海面与海底,紫电交战千余年,种种迹象都昭示着这位魔神遭遇不测。
不,不能这么猜想。
同样来自未来。
同样背负着使命。
影一定还活着,只是被囿于海底无法自控,才任由神力攻击钟离;她能交流,能懂钟离的话,能反馈出自我意愿;种种迹象表明,影还活着。
影现在被囚禁于深海,必须尽快救她上来。
钟离坚定着想法。
只要激活紫环里的加密信息,就能知晓曾发生过的一切,也就知道影为什么会劈开一道海沟。想解开信息呢,肯定有激活条件,这就要考虑到影的性格与喜好了。
钟离跟她仅一面之缘。
只从典籍及各种传说里了解她的事迹,不了解她的个性。
不过她最有羁绊的地方:
稻妻。
影栖居及未来执政的国度,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说干就干,钟离趁着若陀休息的契机,踏入稻妻。
这个时代。
影和双生子姐姐真,应该还没出生。
大地上的人类弱小也很少,四处横行的是各种魔物。
钟离手绕一脉紫电。
漫无目的游走。
跟后世的繁华不同,此时稻妻唯有蛮荒。数不胜数的魔物和妖物盘亘在大大小小的岛屿之上,千奇百怪,散发着各式各样的邪祟气息。
钟离行走其中,头皮发麻。
成为执政前的魔神们各有各的艰辛。
不难想象,影为什么会练出无想的一刀。这种群魔乱舞的环境下,还有什么比一刀毙命更有震慑力,一刀不行,两刀。不听话的都砍死了,剩下的就都老实了。
魔神亦崇拜强者。
唯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钟离很佩服影。
在他的认知里影是个偏执而单纯的武者,一心淬炼无想的一刀。他曾想过,若时间够多,专注于武力的影大概会成为最强魔神。
在某一条时间线。
钟离跟影的替身人偶-雷电将军有过一次近距离的交流。她不苟言笑,情感淡薄,有上位者的峻刻,有武者的干脆利落,更有掌权者的杀伐决断。
轰隆——
一声霹雳响,引来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由于钟离的手腕缠绕紫电,天上的闪电跟长眼睛了一样,专门逮着他劈,每每打在他的脚后跟。无伤大雅,可是劈多了,头发炸起来,好烦。
打算寻一个山洞躲着。
忽而雷劈下。
一瞬间,紫环被呼应。
有神力溢出。
钟离惊喜,怎么没想到,影是雷霆之化身,当然以雷电来加密,就像他喜欢将秘密封入岩石一样。钟离信心大增,运起神力,以雷电为引,反复试了几次。
奈何感应时有时无,在不同地域,也有所不同。
钟离尝试着不同的地方,几乎走遍稻妻。
幸好稻妻这地方雷电极频繁。
不用耗神力造天气。
直到,钟离来到一个地方。
忽然雨收天晴。
万里无云,太不真实了。他抬起紫电交战的手环,有什么落在脸颊,轻飘飘的,用手一捻,是重瓣绯樱。有风过,绯樱下雨一般全扑在他身上。
有清脆笑声倏然响起:
「影……」
钟离一时茫然,看向声音的源头。一个狐耳女孩走来,身姿摇曳,似看钟离,又似看向虚空。
「影,又在偷偷研究歌牌吗?」狐耳女孩说。
「才没有。」影的声音。
「学就学嘛我又不会笑话你。」说着不笑,以扇掩口,眉眼弯弯。
「只是,春色恰好。」
「影竟然会说出这么可爱的话吗?」狐耳女孩抬眸,撩了一眼,眸中有樱色。她举起扇子,长袖一挥,花瓣纷扬,尽数落在钟离手腕的紫环。
一瞬,钟离听到了旁白:
“抱歉布耶尔,我只是在最怀念的地方稍作停留。”
布耶尔是智慧小草神。
钟离恍然大悟。
这个紫环,是影存留的记忆以及对小草神说的话,难怪会加密。影跟自己一样,来自未来,加上这样伤感又流连的语气,由此可以推断:
——影,穿越回她最怀念的时光。
——与友人们相聚。
影有过极美好的过去。年少时,她的身旁除了姐姐,还有狐族、鬼族、天狗等友人,一同建立了稻妻。但在坎瑞亚灾变时,姐姐陨落,随后友人相继凋零或失踪。
幸福时光转眼成泡影,这也是影渴望永恒的原因。
因为过去太美好,她渴望时光停驻。
钟离心中有数。
带着紫环来到其他地方。
果然,一到相应的回忆之地,紫环存留的记忆就会被激活。一幕幕记忆、影的自述全都串联起来,钟离窥见了来龙去脉:
影回到过去。
她很快乐。
再一次经历美好,与明亮的友人们欢聚。
让影又生出永恒的念头:“布耶尔,过去能否被改变?假如可以改变,真,能否活下来?大家,是不是都可以活下来——活到与我们见面?”她对小草神说着。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影开始纠正,过往所有的悲剧。
而所有悲剧的源头,都是「500年前由坎瑞亚覆亡,而产生的灾厄」。
于是,影如所有穿越者会做的那样,防患于未然。
她做足了准备。最核心的事,就是阻止姐姐雷电真去坎瑞亚,即使那是不可违抗的召唤;她提醒着友人们,或提防漆黑侵袭,或小心海祇大御神,必要时亲临保护他们的安全,即使友人们笑她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总之影面面俱到,没有疏漏。
事情,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影的声音也变得开朗。
影、真、影的友人们最终迎来了那场灾厄。因为准备充分,她们以最强势的姿态反击着漆黑大军的降临。她的努力,皆有成效。
紫环记忆的最后一幕。
是浴血的属下来报:「……漆黑灾厄,尽数清除。」
漂漂亮亮的一战,影的声音微微颤抖:“布耶尔,命运已经改变。我将保护姐姐和友人们,直到未来。”
钟离一愣。
影这句话的意思,她留在过去了吗?
啪!
一声脆响,紫环碎裂,代表神力保存的记忆全部释放完毕。
钟离还是没搞懂。
影所经历的过去、所改变的过去,到底是哪里?现在这个时空,她和她的友人们都还没出生吧?钟离凝思片刻,做出一个猜想。
——影改变了珍视之人的命运。
——但由于种种原因,她又穿到更久远的过去,也就是这个荒蛮时代。
影将珍藏的记忆和想说的话,都凝入神力,试图传达给小草神。但是没能做到,因为她被囚于深海之中。直到钟离今日到来,攫取了这一脉神力,不,不是攫取,是影主动传递给他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离琢磨。
若陀从石间出来,束着眼睛,模样儿天真。钟离正眺望远方的海,神色凝重。
“你在想什么。”若陀察觉到了。
“我在想,命运能否被干涉。”钟离回答。
影干涉了命运走向,她让所有人的命运都变好了,这是很完美的事。
可成功了吗?
若陀难得静默片刻:“就像,我遇见你。”
钟离:“??”
若陀:“我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出来,一出来,就遇见了你。我本不该一直流连在外界,又舍不得回去。这大概,也算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干涉你我的命运。”
钟离:“……”
再聊下去又要聊爆了,这个话题就且打住。钟离提议,既然神力恢复,再去一次海洞,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钟离:“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终结这一切!”
钟离太严肃,若陀也认真起来,看看海又看看钟离:“怎么终结?你是不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钟离:“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