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篇13
钟离捻起神力之声,注入灵力:“魈,我与你,是否签订过契约?”
契约两字一落,魈愣住了。
有花盛开,啪的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
忽的笑声,在溶洞回响激荡。
“他不是与你签订契约,而是与我。”杌謉的声音响起。
魈听见笑声,两眼空洞如同入魔,脸上刺青蔓至全身。脚下青雾腾起,莲花一下子活过来,眨眼间铺满了整个溶洞,花瓣重重叠叠围住钟离,意欲穿透岩之印——就如同,杌謉用锁链缠住钟离一样。
“魈……魈!”钟离不敢信。
魈被杌謉操控了。
“魈,留下他!”杌謉从喉咙中发出嘶哑声。
啪——
岩之印破碎——
莲花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一个个岩之印。岩之印虽快,没快过魈的莲花重重盛开的速度。钟离又急又气,又不敢把神力全部砸下,怕伤到魈,只能呼唤:“魈,你醒一醒。”
虽然混乱。
有什么正在想起。
“魈,用尽全力留下他!”杌謉蛊惑着。
钟离打得胶着,忽生一念,以杌謉的做事风格,能下手就会立刻下手,绝不会坐壁上观,不会没抓住就戏耍玩弄。因此,杌謉不在这里,这声音可能只是意念攻击。
这一想通。
钟离信心大增。
只有魈一人,钟离就能逃掉,但不能留魈在这里。
他一边击破魈身上的傀儡丝,一边带着神力呼唤:“魈……醒醒……”啪嗒的花开声,钟离确定,是契约不断生效发出的轻噪声,为什么钟离能清晰的感知到。
绝对是:
魈跟自己曾签订了某种契约。
钟离凝视从魈全身不断蔓出来的莲花,眼看要淹没整个溶洞:“魈,记得我们的契约吗?”
“钟离。”魈的瞳孔骤缩。
“你一定还记得吧,快告诉我,魈,我们约定了什么?”钟离振出神力,借力傀儡丝将一朵朵莲花震碎,“魈,告诉我。”
“你会离开吗?”
契约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再磨蹭一会儿,杌謉就要来了,几番缠斗后钟离一招压制,催入强大的神力暂时驱散了杌謉的钳制,令魈身上的青雾消散了一些,意识似清醒。
“魈,告诉我吧。”钟离声音软下来。
“让我代替你。”
「让我代替你,记得,一定要回来找我」
魈浑身的青雾转黑,一朵莲花自上而下劈了下来。莲花与岩之印相撞,一片花瓣掉落,撞出一丝裂痕。钟离一念骤生,催动神力,化入隙缝之中。
——钟离位移到新的空间。
——看见了,魔神。
是的,很多魔神。
但是残灵。
如同人类的灵骨塔,这地方仿佛魔神的魂葬之处,一脉又一脉的魔神灵焰。魔神,因强大而稀少,死后,魔神残渣遗害世间,故而必被彻底销毁或封印。
不可能,聚集在这里,不然这里早毁了。
“你是谁?”有声音回荡。
“钟离。”
“为何来此地?”声音也许是某一个魔神残魂。
钟离要能回答这问题,就不会惊讶到连路都走不了了。钟离尝试着,伸手,一脉灵焰萦绕他的指间,感受到了极微弱的力量。有多微弱呢,像一只蚂蚁趴在掌心。
虽然微弱。
却蕴含这位魔神的权能。
钟离触摸一脉又一脉的灵焰,它们无不颤抖着,发出悲叹。就算权能如此,又如何,力量太微弱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魂息处苟且存在着。
钟离忽然明白,这是哪里了。
——这是杌謉一族的地方。
——杌謉靠这种方式,洞悉魔神们的缺点。
攫获一脉神识,凝成一脉灵焰,供杌謉一族去细细体悟。神识越多,就越能体悟到该魔神的弱点。
古往今来。
这里汇聚了多少魔神的神识灵焰。
“活着的魔神,我悲叹你的命运。”声音又响起了。
“为什么?”
“走进这里就注定魂魄无法安息,困在无边无际的虚弱之中。”
大部分魔神只是被攫取了一脉或数脉神识,但也有弱小或年迈的魔神无力抵抗杌謉的战力,被抓到这里,炼成了一脉又一脉的灵焰。这些是钟离的同类,每走一步,他就听见一声叹息,从心底叹开。
不,还不是答案。
钟离走过,顺着气息来到一处绝境。
这里的灵焰气息是新鲜的,没错,是还存活的魔神的神识。钟离甚至触到了自己的神识,温润石质,很安静,他没动这几脉神识。
站在灵焰的中央。
他思索,魈为什么让自己来这里。
——仿佛回应他的意念,这些灵焰生出了藤蔓,形成封印禁锢。
——是魈,收集神识凝成的灵焰。
原来是这样。
钟离逐一触摸灵焰,感知其中权能,其中一脉,微弱而暖,是盐之权能。这是,属于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的灵焰,此时的赫乌莉亚尚在人世,力量弱小。
钟离来到赫乌莉亚的领地。
此时的人类,信仰很散。
不像后来那样明确地投靠各魔神来寻求庇护。
赫乌莉亚的信徒也少,某种意义上,此刻的她是自由的。不需要庇护什么,也不需要牺牲什么去庇护。她化作人形的模样,悠然地走在草地上,头戴花环,长裙飘得很远。她的肌肤雪白,有盐之光泽,交织着黎明的光影。
“你是谁?”
即使面对外来魔神,赫乌莉亚也没有立刻动手驱逐。
“我是钟离。”
“钟离,阁下为何擅入我的领地?”
“有一样东西还给你。”
当看见自己的神识,赫乌莉亚很惊讶,缓缓伸出手,灵焰复归神识从她皙白的无名指化入。赫乌莉亚欣喜,弯起月牙似的笑容:“真是神奇,这一脉缺失的神识还会归来。”
“轮到你还给我了。”钟离说。
“什么?”
“一位带着刺青的夜叉,少年模样,曾攫取过你的弱点和这脉神识。”
“啊,你说他啊。”
攫取弱点,不可能一次完成,而是许多次的事。魈没有强到无敌,必然会有失手的时候。一旦失手,被魔神察觉,就是死路一条。
“我杀死他了。”赫乌莉亚说。
“你没有,你杀死的只是一脉意识,还给我吧。”钟离伸出手。
赫乌莉亚了悟,将手递给钟离。相触一瞬,钟离看到,那脉意识在重复被杀死的瞬间:盐粒纷纷扬扬,从天而落,他在空中被瓦解。钟离心中一阵刺痛,收归了那一脉意识,转身要离开。
“稍等。”赫乌莉亚问,“为什么他是一脉意识?”
“他被杌謉分化了。”
歹毒的杌謉,知道魈与众多魔神周旋,必会失手。他不会轻易让得力干将赴死,于是,将魈的意识,像莲花一样分成了一片又一片。一片被魔神发现而遭毁灭也无所谓,反正还有许多片。
有很多魈,但又不全是魈。
被杀死的那些意识,如今钟离要将他们一一聚拢,重新凝聚成完全的魈。
「让我代替你」
曾缔下这样的契约吗,抱歉,魈。
“被分化成许多骗吗,他一定被杀死了很多次吧。”赫乌莉亚蹙眉。
“是的。”
第二脉灵焰。
主人是以树为权能的魔神。
这位的脾气不怎么好,钟离跟他狠狠打了一架,才让他好好听自己把话说完。制服后,倒是很利落地将魈的意识还给了自己。钟离看到,魈的意识一直困在树根下,在没有阳光的深土,绝望挣扎。
第三脉灵焰。
主人是有再生权能的魔神。
这位十分乖僻,洞穿了钟离的来历,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说他破坏了这世界的规则。钟离将这位魔神分别困在三个空间才压制住,夺回了魈的意识。在相触的一瞬,钟离看到魈被这位魔神杀死复活又杀死,反反复复。
钟离力量也竭,静倒地上,胸口酸涩地疼开来。
第四脉灵焰。
主人竟然是未卜先知的魔神。
这项权能,强大到惊人吧。真正见了,却发现,这个魔神脆如纸片,根本不敢跟钟离见面,用未卜先知的能力逃了又逃。后来钟离捏了个幻境,才将他骗了出来,控制住。
“我很弱小。”先知魔神哀叹。
“嗯。”
“我知道那是一脉意识,也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找过来。”先知魔神小心地托起花瓣意识,“以我的神力,杀不死这位夜叉。他的死,是自裁。”
“为什么?”
“是十几天前的事了。我洞察他是谁,洞察你们的渊源,问他为何那样做。他深陷绝望,说无法忍受只有一脉意识能和你相遇,得见阳光,其他意识只能走向黑暗和绝望里。”
“只有一脉意识……”
这些日子,与钟离相见的,只是其中最幸运的一脉吗?天真、无邪、拉着钟离在阳光下奔跑的不谙世事的少年——早该想到,这是不可能的,被杌謉操控着去做种种肮脏危险之事,怎可能一直保持得这么澄澈。
原来还有许多缕,在黑暗中行走。
钟离托着绝望的意识,看到他临死前浸在水中癫狂而绝望:「答应过,来找我的……」抱歉,抱歉来得太迟了。钟离握住意识,轻轻地纳入神识,像羽毛一样温柔。
第五脉。
第六脉。
最后一脉聚在钟离的掌心。
钟离回到聚灵台。
知道这一切都是杌謉设下的局,他义无反顾走进去。踏入一刻,灵焰燃起,窜向虚空中扭成了锁链。烈焰锁链的中心,是杌謉,手持赤色灵焰锁链,居高临下。
“钟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我有二十四脉神识,被你操控。”
钟离以神识为桥。
当指间相触,魈的一缕意识,就进入了钟离的一缕神识。
杌謉掌控着魈的意识。
这样做,也就等于杌謉掌控了钟离的这些神识。
即使明知如此,明知连同神识,就会被杌謉所控住,钟离依然要去做。二十四缕意识,二十四次,魈以不同的方式死去,死后有的还重复死之时的痛苦。不忍也不能,让魈再延续这样的痛苦黑暗。
抱歉,魈。